谈榭让助理先打发走了那群醉鬼。他一个人站在门口吹风,试图让自己清醒。
助理送完人折回来看他。
“老板,我给您叫车,您住哪儿?”
“去沧潭。”
“啊?”
“挂急诊。”谈榭脸色有些白。
谈榭并不喜欢酒精,酒精会麻痹人的神经让人失去知觉和自觉,并且非常影响身体健康。平时他几乎滴酒不沾,除去一些很重要的应酬他会装模作样地喝一点外。
上一次喝成这样还是刚接手国外公司后签下第一个大单的时候,和今天差不多的场景,不过完全是相反的氛围。
“苑医生,我刚刚去急诊送药好像看见你哥哥了。”缴费窗口的小姑娘说。
“急诊?”苑知一脸焦急道:“盈盈,你帮我和玥姐打声招呼,我过去看看。”
“好的。”
苑知一路跑到急诊,在诊疗台前气喘吁吁地问:“小唐,刚,刚有没有一个叫‘谈榭’的来过?”
“谈榭……”小唐一边翻着登记册一边说:“谈话的谈是吧?”
苑知忙着换气,只点了点头。
“胃出血……在8诊室,于大夫在给洗胃。”
“谢谢啊。”
苑知在脑子里快速地过,已经沉在记忆深处的,胃出血相关的知识,胃溃疡,暴饮暴食、过度饮酒这些都有可能,血液病这个可能性不大,苑知甚至想到了很差和最差的地步,间质瘤和胃癌。
这些他已经很久不用的东西,却在这种紧张的心境下一一蹦了出来。
洗胃时为了防止药液灌进气管导致窒息通常情况下是不能打麻药的。
于大夫的医术他是完全放心的,于是就在诊室外等。
诊室外的椅子上还坐着个人,看样子是在等谈榭。
“你在等八诊室的病人吗?”苑知问。
“是,你是……”
“他怎么会胃出血?我是他弟弟,你是谁,我从没见过你。”
“我是……他同事,我叫方岳。”方助理也不确定面前人说话的真实性,他从没听与他交接工作的前助理提起过这个弟弟。
“他怎么会胃出血?”苑知没听到最想要的答案,继续追问道。
“谈总喝多了。”
“喝多了?”苑知印象中的谈榭是不喝酒的。
两人没聊几句,谈榭就被推了出来。于大夫也不管人清醒与否,一通说教,“小榭,你这身体哪能这么喝啊!啊?公司那些老酒鬼怎么还要你去对付了呢?这要是让你爸知道……”
谈榭顶着一口气儿,扯出个微笑哑声道:“所以拜托你守口如瓶啊,余叔叔。”
“还笑,臭小子,出国几年落一身病。以后不能这么喝了啊!哎,正好,小知也在这儿,你监督他,一日三餐要按时吃,忌烟忌酒,早睡。”
谈榭闻言就要撑起身子看,苑知上前把人轻轻按回移动病床上,“别乱动,刚洗了胃这么快你就不疼了?”苑知弯了弯身子凑近说,随后又直起身道:“好的于叔叔,保证完成任务。”
“小榭要听话啊,我会时不时问小知的,反馈好的话我就告诉老谈。”
谈榭缓缓点了点头,“方助理你先回家吧,今天辛苦你了。”
住院部顶层单人VIP病房里,昏黄的灯光照得屋子还有点小温馨。
“哥,你怎么喝成这样?而且,你都感冒了怎么还去喝酒?”苑知站在床边,盯着谈榭,“还是吃了药喝酒,你……”苑知一只手背在身后,发抖。
“没什么。”
苑知看着眼前这张苍白的脸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滋味儿。
明明上大学前两人的相处状态并不是这样的。他不知道是自己哪里做得不好惹了他哥不高兴,才让他哥从对他有点冷淡到现在的漠不关心。
苑知做事一直秉承着面谈为佳,尤其是和谈榭。
“什么没什么?哥,我到底做错了什么?”你能对我说出这种“作践身体不当回事”的刺人的话。不过这半句苑知没说出口。
苑知的印象中谈榭一直是很爱惜自己的身体的,他真的不知道谈榭怎么突然像是变了个人一样。
“……”谈榭拒绝沟通,觉得他问得无厘头,扭过头并阖上了眼装作要休息的样子。
可装睡得太不自然了些,苑知也不拆穿。
“你……”苑知说不出什么,也不能再斥责了,只好长叹一口气,“算了。你休息吧,不早了。”
苑知坐在床尾处的椅子上,手肘拄着床边撑着半边脸,静静观察床上的人,鼻梁高挺,没什么血色的唇,可能还有点贫血,眼下淡淡的乌青,应该是熬夜熬出来的吧,毕竟前一天晚上快两点钟才回自己的消息。
苑知也忙了一天,没多大一会儿也睡着了。
孤儿院的日子并不是那么好过的,即使苑知所在的这家孤儿院几年前上过新闻,也算小有名气,因而总有一些有钱人来资助和领养。
但被领养的小孩都是幸运的,苑知那时候并不认为自己也会是当中的一员。
“搞不懂那些大户人家怎么就这么喜欢你们这群有爹生没娘养的小杂种!妈的!耽误老子赚钱!”
“都听好了,今天来的是总给我们捐钱的,可是有钱着呢,机会在这了你们自己好好把握。”
实际上根本没有什么表现的机会,两位富人来的非常有目的性。
……
苑知又做了这个梦。
出于生病,谈榭睡得很沉,一直到第二天,阳光透过纱帘照进病房。谈榭睁开眼看见床尾处伏着个人,撑起身子靠在床头。看了看手背,上面的针头也不见了。
守了一晚吗?也是够闲的。
苑知感觉到床上的人动了动,随即也慢吞吞地睁开眼。
“哥,你醒了,”苑知从白大褂的兜里拿出手机看了看时间,“才七点,你要不要再睡会儿?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啊?”
“没有,你今天不上班?”
“我和同事调休了,而且我们科室不缺人。”苑知说,“你都不了解的吗?”
谈榭确实不知道,作为沧潭私立医院最大股东,他很不称职了,因为他对这家医院可以说是一无所知。
谈榭从这儿出生,在这里度过了幼崽初问世界的第一个月,小时候生病严重也都是来这儿,不过那是他年纪太小,完全没有这部分记忆,后来长大了,身体素质还不错,基本没生过什么大病,小打小闹的病谈母直接在家给他输液了。
谈榭知道这家医院是自家产业是母亲去世的时候,遗嘱里的遗产分配中他的部分写的。
不过他对医疗方面没什么了解,这里也不是他在管理,谈母去世后家里除了苑知就没人在医疗方面有知识,他本来是想直接过给苑知的,但苑知又一心想做一个全职医生。于是谈榭只好找了个专业的团队打理,算是外包了出去。最后的年终总结汇报也是给老爸。
“外包出去了,我不怎么管。”谈榭嗓音干哑,“有水吗?”
“我去倒。”
谈榭一手扶着床把手,一手拄着床从另一侧缓慢撑起身子下床。
胃还是很不舒服,一抽一抽地作痛,谈榭的步伐又轻又缓,靠在门框上看厅里正倒水的身影。
“你怎么起来了?胃疼不疼?”
“不疼,躺久了走一走。”谈榭接过水杯喝了一口,“你调了几天的班?”
“一周。”
谈榭对医生这个行业还是有一点了解的,急诊医生每天忙得揭不开锅,科室医生也不会闲到哪去的,苑知居然串休七天,会被同事在背后嚼舌根的吧。“换回去吧,你之后要连补回一周。”
“我要照顾你。”
“这里很多医生……”谈榭顿了顿,换了口风道:“你上班我们也可以一起吃饭,有事我联系你,把班换回去吧,同事相处怪不容易的。”
“已经说好了再换不是更折腾人?而且我和同事关系都很好的。”苑知拿走喝空的水杯又续上了杯开水,“哥,早餐你想吃什么?”
“随便。”
“你回去躺着,我去食堂买,中午我给你做。”
谈榭没说话,算是默认了。转头蹭回房间。
谈榭和父亲的关系算不上好,全然没一点儿父子的模样,倒更像是君臣。彼被迫此,此却不卑不亢。
母亲还在世时谈榭过年会回家,母亲过世后他几乎没回过那个近空的房子。
苑知到时每年都回去陪老爸过年,外人眼里苑知和老爸更亲,谈榭则落得个不孝子,亲生不如领养来的烂名头。谈榭都知道,但他也没所谓这些。
家家都有黑灯处,俗话都说家丑不外扬,那些把他当茶余饭后笑话的人根本不知道他家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即便他在乎又能怎样。
回国是父亲要求的,随手给一个毛坯公司也是他的决定,毛坯公司没人知道他是老总的儿子,刁难他也是合乎情理。
“哥,我买了白粥,你现在要吃吗?”苑知带着东西回来时刚好过了禁食的时限。
谈榭点头。闻言,苑知马上替他把小桌板立起来,又把粥和小咸菜都摆上去,筷子也帮忙削好了木屑。
谈榭慢慢喝完了粥。
苑知放下了工作,整个人都轻松了不少,一直盯着谈榭,也不说话。两人共同时,安静是很难得的。谈榭其实没什么胃口,但是在苑知的注视下还是吃了大半碗。
食不言是对苑知的要求,但苑知并没有好好的养成,反倒是谈榭很好的做到了这点。苑知上高中时经常思考这个问题。从苑知来到这个家开始,他就没见过谈榭在用餐时间和家人聊过闲话,连话都很少说。反观自己,每次都和母亲聊个滔滔不绝,父亲倒是总板着脸。看来是父亲不喜欢。
苑知收拾好残羹,又坐在沙发上。
“你没点工作可以做吗?”谈榭实在看不下去他这一副无所事事满眼都是自己的事的样子,和医生这二字完全不搭边。
“没有,我最近没有接病人了,之前的病人疗程几乎都结束了,这周需要收尾的患者我都转给了同事。”苑知在昨晚就给这周需要收尾的两个患者发了消息说他这周临时有很重要的私事,要把他们转给科室另一位医生。
患者们也都很通情达理的同意了。一个患者根本不是本地人,家住大西北,完全是冲他的名声来的,刚好他在的地方瞿医生过去义诊。苑知想着最后一步也简单,回头他请瞿散吃个饭就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