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管治疗,没想找你。”
“我是你弟弟,调休你也可以发消息给我,而且找他你还要花钱,我免费。”
“我不是你哥。”谈榭面无表情,“让开,我要走了。”
苑知会意他心里不尽的厌烦,只好不情不愿地不再开口叫哥,“你去哪,我送你吧。”
“不用,你忙。”
两人一路牵扯到大门口。
“下雨了,哥,别再感冒。”苑知看着两手空空的谈榭,撑开自己的伞,默然地笑了笑,“我送你。”
艾宾浩斯遗忘曲线在此刻以一种非常规的状态体现。
谈榭看着门外的倾盆大雨,网约车和出租车的停泊点都在院外,他要淋五百米的雨的话,一定会感冒的。
谈榭不再挣扎,矛盾地移步到苑知的伞下。
苑知通勤的代步车是一辆黑色红旗,落地不到四十万,在车库员工区里并不起眼,很低调。
苑知打开副驾的车门,伞撑在车顶,自己大半个身子都淋着雨。
“我坐后边。”
“我是司机吗?”苑知无奈,见谈榭坚定,只好打开后座车门。
小插曲迅速结束。
“哥,你瘦了好多。”苑知瞄着后视镜里一直垂着的头。
“……”
“哥,怎么突然回国了?公司的事儿吗?”
“……”
“哥……”
“我睡一会儿。”谈榭打断他。
车内的暖风把困意吹入他的神经。
谈榭回国确实是为公司的事儿。
父亲的年龄也在向前不断地走着,加上丧妻之痛,精力越来越有限,谈榭这些年一步一步地接手公司,从海外到国内。
海外的公司在他的带领下稳步向上向善。同时他也关注者国内公司发展的状况,每天的睡眠时间并不充足,一日三餐也是有一顿没一顿。距离上一次见面时,大概瘦了二十斤,谈榭回忆了一下。
这些年里谈榭的每一步都无法冠上“容易”二字。
谈榭站在体重秤上,等小屏上白色数字不变之后低头查看,125。
“阿嚏—”
谈榭吃了颗感康。
新家没有任何药品,感冒药是苑知买的。
“谈先生,有一个您的药品外卖。”大门卫的安保拿着黄色纸袋从小屋里伸出手。
谈榭疑惑地接过,撑着伞转头看了看车里的人,把手里的药袋抬了抬。
车里的人按了声喇叭,然后缓慢地落下车窗,像是想起了什么,舍得地给了自己几秒钟时间编排说辞。
“我买的感冒药,你回去挑着吃一样,预防一下。”
谈榭看着玄关处那把黑伞怔怔发呆。手柄处有的部分已经掉了色,透出些斑驳的银白底色。
小区管理比较严,外来车辆不得在路面上停滞超过二十分钟,地下车库也只有登记过的搬家用车才可以进其他外来车都不能进车库。
苑知只能把车停在小区大门口,唯一的一把伞留给了他,谈榭也没客气。
桌上的手机亮了亮,谈榭拿起来查看。
【苑知:哥,有时间我请你吃饭 。】
【严朔驰:下次约的什么时候?我提前空出时间。】
【TAN X:今天瞿医生太忙,忘记留他联系方式了,你有的话发我】
还有一些工作上的杂事。
谈榭先处理了工作,一直到凌晨,才回了苑知的消息,是毫不委婉的拒绝。
联系方式是几年前谈母去世时加的,上一条消息是元宵节是的祝福。
五年里两人之间的文字苍白生涩,当中看不出一丝亲情。
夜里又开始下起了雨,谈榭刚刚睡着就被雨声吵醒。
回国这半个月谈榭的睡眠还算不错,每天都能睡上八小时。四小时的睡眠让他感觉又回到了从前。
一下恢复之前的作息谈榭开始隐隐头痛。
偏头痛也是这几年开始工作后落下的毛病。
谈榭本科硕士都是金融经济方面,这确实在工作上给他帮了很大的忙,不至于像自家表哥一样从零基础开始让他头大。
在工作上他是一个从头到脚都写着“生人勿进,不达业绩不配与之交流”的冷面上司。
确实,谈榭的脾气算不上好,刚接手时的公司是两个小公司被并购合体的烂摊子,人员管理、工作要求、部门之间的协调合作……方方面面都叫人有些没头绪,简直如同一团乱麻。那时也没有招到现在跟着他的这个助理,所以他经常因为业绩不达标、员工不尽职、高层不负责这些琐事发飙。或与管理层又或者直接在公司总群里开大。“devil boss”的外号也就时从那时开始流传于整个公司。
但他其实也是很“体恤民情”的。两个小公司统一后的假期及福利补贴,在他接手后都有变多,公司也明令了晚上十点半准时关门,算是形式上的抵制加班。几乎所有员工都享受到了百分之九十的优待。
谈榭不太喜欢给人添麻烦,一开始没人服他,人多口杂,所以公司大大小小的决定策划他都会过目提议。
可能是磨练出来了也可能是习惯了,所以即使后来招到了助理,各部门也都尽职尽责,很多不属于他的工作甚至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只要时间充盈,谈榭都会亲力亲为。
有时助理都看不太下去,觉得自己的工作量完全配不上每月工资卡里多出的二打头的五位数字,会和他“抢”工作做,即使谈榭在真正用到他的时候毫不留情,万恶资本家的一面会立刻暴露,恨不得榨干他。
助理可从来不认什么“devil boss”,他只觉得谈总年轻有为,是他跟过的最好的老板。
谈榭迷迷糊糊地在黑暗中捞起被他推到床边的手机,看了看时间,五点多,他才睡了不到四个小时。
深厚的窗帘外天应该蒙蒙亮了。
消息又有一大堆。
一个小时前严朔驰把瞿散的名片推给了他,还说他夜生活的最后一场马上结束。
十分钟前有一个新的联系人加他。
谈榭看了一下,是他的国内助理。
谈榭放下手机,刚刚好一点的头痛又一次席卷。
新的公司,新的社交这就意味着一切都要重头再来。
厚重的疲倦感像一张棉被一样把他整个人罩了起来。压得他喘不上气。
他没立刻通过,反而扯来蚕丝被把自己整个蒙了进去,接着睡。
这一觉谈榭睡得很踏实,一直睡到了下午三点。
起来整理了一下情绪他就投入了工作。先是通过了助理的好友申请。
国内的公司和海外的是差不多的情况,也是收购的,但是比海外的接手要顺利一些,国内与他交好的朋友更多,他自己可以运用自如的人脉和资源比起海外也要多得多。
加上瞿散后他先问了下次就诊时间,不过瞿散叫他联系一下同科室的其他医生,他有工作调动已经飞到别的城市了,这个季度都不一定能回来。
谈榭退出聊天框,苑知刚好又发来消息,累积了好几条。
【苑知:好。】
【苑知:哥,怎么这么晚还没睡,以后尽量别熬夜。】
【苑知:哥,这次回来待多久?】
【苑知:哥,瞿医生去西藏义诊了,你找我看牙吗?】
谈榭只回了最后一条:【再看】
谈榭今晚要空降公司聚餐。
挺可怕的,不论是对他还是对即将见面的公司员工。他十分不解这个鬼畜安排是怎么得出来的。搞不懂到底是要打谁一个措手不及。
药劲儿基本过去了,谈榭才答应,不过头还是有点晕。
谈榭身着很休闲日常的衣服,准时的出现在了助理发给他的定位处——杨哥大排档。
助理在门口等他。
简单认识了一下过后助理带他去点菜。
谈榭以为大家都是同一个时间到再给他下马威,结果是从头开始,他先来点菜等人。也算意料之中,他没什么太大感觉。
谈榭点完之后和助理坐在室外的凳子上等。
“大家工作都到这么晚吗?”
“不是的,最近在谈一个大的合作,比较忙。”助理回答的直接。
“和谁的?”谈榭还没来得及了解公司情况。
“翎朔。”
“是并购之前的单子?”谈榭不太理解为什么要收购这个欠一屁股债的公司。
老总连有限责任额都还不上,跳楼自杀了。副总还完自己的那部分趁着口风松了一点立刻卸任单干了。还带走了一些员工。
“嗯,最近公司的股票都快跌停了,临时管理的就是原公司还□□着的高管。”
“签下合同大家就可以下班了吗?”谈榭看着助理,非常认真道。
“额……是的。”
谈榭耐心有限,走到一边拨了通电话,然后又坐回椅子上等。
半小时后,一桌人坐得整齐,人不多,算上他们俩才八个。大家每个人都笑盈盈的做了介绍,但笑里又都带着两三分紧张和不安。
认人这事儿谈榭太久没干,有点生疏,一轮下来也没太对上号,不过也不重要。
谈榭见一整桌都没人说话,“吃啊大家,不是你们选的地方吗?”谈榭的天蓝色短袖在一堆深色西装里显得很突兀,“牛肉羊肉海鲜都有,而且都是分炉烤的,辣度也做了区分。”
当中一个地中海说:“小谈总不喝酒?”
“老板,一箱百威,一瓶最贵的白酒。”谈榭收了笑,面无表情,“女士们也喝吗?”
座上的两位女士摇了摇头说喝水就可以了。
“温水一壶。”
不服他这个空降是正常的,谈榭在国外工作时很少和国内部有来往,与国内合作的沟通他都交给了手下。
本来摊上这么个烂摊子公司就有够命苦的了,刚刚加过班还要和完全不熟的领导吃饭,能摆出好脸色才奇怪。
整场下来,连嘲带讽一桌子灌他一个,除了两位女士,其他都毫不留情。
谈榭一下子有点后悔答应回国。
助理帮他挡了很多,但谈榭还是喝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