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偿

    一众兵马扬鞭远去,震的城外山上雪片飘然散落,姚华音取出石榴木牌在手心里握着,盼着季震和徐竭攻无不克,捷报如潮。

    一个时辰前刚收到消息,徐竭率领大军躲在暗处,趁着季震与东西两路盛军对战时杀过去,寿雍派去夹击韶阳军的十万人马反倒被两面夹击,死伤不少,盛国边境的坚固防御也被二人合力撕开一道口子,直往盛国境内攻去。

    当日季震带出的兵马不过二十万,另外十万归于徐竭统辖。

    季震故意让战马来回奔跑,营造出三十万人的假象迷惑盛军,引的寿雍调来人马驰援,减少攻向金吾的兵力,但也让寿雍洞悉了韶阳一带防御空虚的事实,压在行云和俞家军肩上的千钧重担有增无减。

    姚华音不相信寿雍会不顾盛国安危,料定他过不了多久便会再度调兵向西,她从平山出兵剿灭,到时候金吾的危难自然得解。

    城下寒风凛冽,手已经冻到麻木,唯有掌心的石榴木牌触之微温,姚华音用指腹勾勒着上面的花瓣线条,眼前心里满是行云干净的笑脸,她跟着弯起嘴角,把石榴木牌紧紧贴在心口。

    三日之后,寿雍派二十万大军兵分两路,分别进攻金吾城和原南陵的南都一带,韶阳军刚占领南都附近不久,防御尚不稳固,半月之内接连失守了三座小城,急的王闯火燎屁股似的赶去御敌。

    金吾城外,十万盛军汹涌如潮水,行进的脚步声和喊杀声震的地动山摇。

    双方兵力差距过于悬殊,行云下令封锁城门,全军只守不攻,城楼上,箭矢如雨般射下,落入宽广无边的敌阵中有如石沉大海。

    从日出到黄昏,盛军进攻的号角几乎片刻不停,一架架云梯堵满垛口,兵士一拨又一拨地攀爬上来,行云事先命人备下上万快锋利的石头,赵冲指挥俞家军向城下猛砸,哀嚎声与拼杀声交织,鲜血洗刷了整片外墙。

    两军激斗了整整一日,直到天快黑透盛军才尽数退去,张年累的一口气快要上不来,顾不得城楼上满地横尸,直挺挺地向后倒地急喘,赵冲他们也都累瘫在垛口上,东歪西斜歇倒一大片,行云不敢放松警惕,让大伙只管歇着,自己站在城楼上远眺。

    夜里寒风呼啸,不多时便吹干汗透的戎装,城楼四周火把烧的噼啪做响,目光所及之处一片漆黑,只听见山间树木的沙沙声。

    不出半个时辰,天边隐约有光亮在移动,面积越来越大,正奔着金吾城而来。

    “少将军,盛军又杀过来了,天太黑,看不出有多少人马。”派去打探的俞家军心急火燎地回来禀报,赵冲等人立马从垛口处站起,宋初五伸手拽起张年,一时间铠甲声嚓嚓直响。

    行云望着渐渐逼近的火海,肃然道:“传令下去,全军备战。”

    一整夜,金吾城上下火光冲天,盛军前仆后继地涌上城楼,俞家军提刀便砍,杀的血肉横飞,一直到东天放亮战事还没停止,不少人体力不支,死在敌军的兵刃之下,城楼上的尸体越积越厚,几乎无处下脚,血水被溅起半尺高,浸湿了军靴鞋面。

    云梯抵在手臂边上,一连串盛军正快速向上攀爬,行云一刀抹了领头那人的脖子,手边没有石块可用,扛起一具盛军的尸体向下砸去。

    城楼外,半人高的木墩一下一下撞击在城门上,震的整座城楼随之颤抖,上百俞家军从城中庙宇搬来数个千斤重的座钟,死死堵在门口。

    宋初五浑身像是血洗了似的,边杀敌边艰难地往行云身边靠拢,累的脚下趔趄着向后一栽,行云回头扶他一把,听他上气不接下气道:“少将军,盛军比他妈蝗虫还多,再这样下去……金吾……怕是守不住了!”

    闪着寒光的长枪猛地刺过来,行云来不及回应宋初五,一把推开他,手中长刀劈断枪柄,砍的盛军惨叫不迭。

    额头豆大的汗珠在寒风中滴落,身上被汗水混着血水浸泡的黏腻不堪,血腥味直冲脑仁,行云手上厮杀不停,心仿佛不断靠向沸腾的油锅,煎熬的难受。

    金吾城军械齐备,粮草也充足,只是盛军的数目太过于庞大,三千俞家军禁不起昼夜不休的拼杀,渐渐显出颓势。

    再勇猛的人也不过是肉体凡胎,若是盛军再不退兵,过不了多久金吾城就会落入敌手。

    城中尚有八万手无寸铁的百姓,一旦城破,这八万人难免会惨遭屠戮。

    韶阳大军在西边屡战屡胜,姚华音又攻占了平山城,说不定寿雍很快会下令大军回撤,护好盛国的城池,但俞家军还要苦撑多久,谁都说不准。

    行云不敢拿百姓的身家性命去赌,决定先让百姓撤到韶阳暂避。

    城外的盛军不间歇的轮番来攻,俞家军誓死守城,疲惫的几乎分不清敌我。

    这一战一直打到次日黄昏,行云没空休整,即刻下令城中守备征调车马,护送百姓有序出城,务必赶在十日之内全部去往韶阳。

    这期间不管怎样,俞家军都要死守金吾城,直到所有百姓平安撤离。

    盛军无休止地进犯,金吾百姓无不绷着一根弦,好容易盼来护送他们逃难的车马,牲口家禽统统顾不上,只随身带了些细软,拉扯着一家老小急颠颠地往韶阳去了。

    寿雍大军不停,行云率领俞家军苦苦奋战了十日,艰险犹如踩着刀山火海。

    十日之后,金吾城上下破败不堪,血流成河,三千俞家军死伤近半,张年、宋初五战死,行云和赵冲也受伤不轻,不得不放弃金吾,退守韶阳城,以寻求喘息的机会。

    冬月里寒风如刀,鹅毛般的雪片纷纷扬扬飘落。

    行云靠在马车侧壁上,提笔给姚华音写下金吾城失守的战报。身上几乎缠满了厚厚的细布,臃肿到行动困难,染血的手指冻的僵硬,书写不便,不得不让部下代笔。

    外面的清都山被白雪覆盖,山下的河水结了冰层,那里是他和姚华音一起放木牌许愿的地方,过不了几日,这里便会被盛军涉足,不复之前的静怡安宁。

    寒风吹上车窗,行云抬手推开,目光在山水之间流连。

    他答应姚华音会誓死守护金吾,可惜他食言了。

    他知道她会理解他的艰难,也坚信俞家军只要稍作休整,一定能撑到寿雍退兵的那一天,可心里依然被愧疚的情绪压制着,沉甸甸的,令他透不过气来。

    万幸的是,他的伤势不致命,眼下还在禁术的关键期,他不能死。

    山边金黄色的狗尾草被寒风吹的东倒西折,枯败地摊在雪地里,正如他眼下的境遇,行云苦笑着感叹,“姐姐,对不起,子钦让你失望了。”

    *

    盛国境内,季震和徐竭所向披靡,不日就要逼近盛都。

    寿雍早知道季震不好对付,但当得知徐竭竟然归顺了韶阳,一起向盛国用兵着实匪夷所思。

    成化虏死在行云的手上,这位驰骋沙场的平山老将竟丝毫不念国仇,寿雍心里对成化虏越发鄙视,把装尸体的木箱扔在山头上都嫌坏了周围风水。

    盛国境内形势危急,部下几次劝谏,寿雍却始终不肯退兵回援,坚持要继续夺取韶阳,杀了行云以绝后患。

    他不信行云还能支撑多久,相比之下,盛都的防御足够坚固,等他攻陷了韶阳城,姚华音和韶阳军势必大乱阵脚,加上盛军在南都一带屡战屡胜,此一仗大局已定,从始至终也未必用得了三个月的时间。

    王闯派人送来南都告急的消息,那里原是南陵王成然的地盘,韶阳军驻守不久,即便被攻下也不至于动摇根本,姚华音回信让王闯全权做主,必要时可随意调遣附近的军队。

    紧接着,金吾城第一封束着黑绳的战败军报快马送到平山。

    姚华音站在城楼上,焦灼地向东望着。

    俞家军死伤近半,金吾失守,百姓和军械粮草送往韶阳……

    军报从头至尾没有一个字提到行云,她知道是他故意避而不谈,如此惨烈的战况,他的处境可想而知。

    寿雍执意不肯退兵,季震和徐竭眼看就要兵临盛都城下,这个时候双方谁先撤军便是前功尽弃,除了继续向西攻进盛都,已经没有更好的办法。

    城外白茫茫的山峦渐渐淹没在夜色里,寒风吹在身上有如钢刀刮骨。

    姚华音站在城楼上一动不动,红衣在夜风中来回撕扯,冷的浑身麻木。

    她试图说服自己认清现实,打从决定走舍弃金吾这步险棋开始,就注定她会失去行云,当下的形势早在她预料之中,没有什么好遗憾的,可她还是割舍不下,无法眼睁睁看着她的子钦在她的预设中一步步走向毁灭。

    盛都城防坚固,就算季震和徐竭联手,也难保能在韶阳失守之前攻克,眼下要韶阳军退兵绝无可能,但或许还有别的法子,能诱使寿雍放弃进攻韶阳,再想想,好好想想。

    夜幕散尽,东天泛起灰蓝,姚华音慢慢活动着冻的僵硬的身体。

    梁越知道她挂心着行云,守在她身后一整夜,想劝又不敢劝,赶在日出前后按计划集结了兵马,跑回城门楼恭候她的号令。

    姚华音望向城下的八万韶阳军,他们各个表情凝重,却又坚韧不屈地昂着头,她深吸了口气定住心神,郑重向梁越道:“传令大军,继续西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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