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厢寂静，姜昭瞧着李涉，想着好歹人家也是为了护她而受伤，出口问：“无碍吧？”
李涉摆手，捂着左肩。
“一点老毛病。”
姜昭见着李涉吃痛的表情，却更加记挂外面的情况。
“殿下卑职下去看看。”
“恩。”
外面的抱书见着姜昭下了马车，连忙跟上道：“小姜大人，那边好像死人了。”
顺着抱书目光所视之处，正围着不少看热闹的百姓。
姜昭示意跟车的侍卫开道，虽说大理寺威名不似从前，但在百姓口中好歹也是个官，也算是让出个道来。
人群退开，大道中间卧着个汉子。
汉子双目紧闭，口唇发紫。
抱书看了一眼连忙移开，躲在姜昭身后：“小姜大人，这是中毒了吧？”
“有点像。”姜昭上前，探其鼻息和脉搏。
她又观其手口耳鼻颈，后脑勺，发丝里，示意一边侍卫拿来工具。
抱书看着他将工具打开，是一套齐全的验尸工具，惊讶：“小姜大人会验尸？”
“略懂一二。”或许对上抱书惊讶的表情，姜昭难得多解释了句：“?州县尉程谏与我是至交，我经常出入夔州州府，又推断之术感兴趣，便专程在府衙看仵作验尸。”
这兴趣抱书头一遭听，讪讪一笑。也难怪姜昭这推案之术如此厉害。
只见她用银针，刺入死者咽喉，拿出。
银针无恙。
“这看着像中毒啊？”
一时间观看众人议论纷纷。
姜昭回头问：“有人可识此人？”
有人答：“自然认识，这是鲁大壮。”
抱书这下壮着胆子上前，询问：“小姜大人，此人是种毒而亡吗？可银针为何没有变化？”
“我学艺不精，得让专业行人来验。”姜昭收起东西，抬手叫人将尸体拉入公廨。
“小姜大人，咱们此番就将尸体拉入大理寺？”抱书上前，拉了拉姜昭的袖子：“京兆府那边？”
“不必担心，如今张胜对这案子避之不及，唯恐沾上半点关系，肯定不会来管这事，以防咱们将这烫手的山芋送回去。”
毕竟这张胜是出了名的滑头和事，能坐上京兆府尹这位置，靠的也就是那点与皇后母族沈氏的关系。
抱书听罢愤愤不平：“这张胜，平日里就总与侯爷不对服，就没安好心！如今全华京都看这热闹，等着咱王爷下不来台。”
姜胜挑眉，她也曾听闻这事。张胜和秦致不对服是因数年前秦致出征西南平乱，正需军饷粮草，安抚士兵。可张胜却以江南水涝上表陛下，减少军饷。
秦致没想到自己在外征战，扫外患而定内，可手底下弟兄的军饷都保证不了。可当年本就患乱严重，国库空虚。张胜祖籍江南苏州，水涝天灾是天天的事，为自己家乡谋划也算人之常情。
可朝堂之事，怎可只看表象？
秦致身承侯爵之位，又掌西府军，是如今中央军中势头最足的，觊觎他手中军权的可不在少数。
思罢，她望向不远处的马车：“我瞧你家王爷也不大在乎这事儿。”
“便是王爷在乎，也没多大用。”抱书谈及这里也没了才那般精气神：“大理寺自陛下不掌朝政，太子监国后就一直形如虚设。王爷一上任就接了这么大个案，难免让人觉得不是有心为之。”
姜昭没有接话，抱书安排小吏将尸体运回大理寺，便回马车处。
她想才发生的事，京都达官显贵都避秽，估计他也一样，便坐在了外面：“王爷，才验了尸，身上污秽之物，卑职就不进来了。”
里面的李涉没有什么动静，只是片刻探出只手来。
他手指修长，骨节分明，怎么也是上上品。
“擦擦。”
她瞧了一眼，方帕上面绣着针脚均称细致的如意纹，还有楷体的自慎二字。
看着是贴身之物。
李涉见她不接，皱眉出声：“嫌弃?亏本王心善。”
他欲收回手，却发现人接过了方帕。
她道谢：“卑职谢谢王爷了。”
擦好手后，姜昭想着人估计是不会在要，也不便归还，便放在自己身上。
李涉挑开帘子，露出半张脸来：“ 如何了？”
“死者尸体呈现中毒状，但用银针测不出变化。”姜昭音调很轻，还带着男子未变声的声调，两人此时也凑的极近，“这也是卑职闻所未闻。”
姜昭之前在蜀地遇上不少毒杀案，今日之状况也是头一次见。
“这次和挖心案有关吗？”
“此案尸体心脏未失，若是问与挖心案有关那还要细查。”
“死者是何人？”
姜昭将打听的内容复述：“听路人说死者是个屠户，好赌，妻子与一子一女数年前因无法忍受，改嫁。死者在街坊风评不好，出了今日这事不少人觉得罪有应得…”
抱书众上车，打断两人。他扫过姜昭，见姜昭眸子微深，不知在想什么，他动了动手臂拍了一下姜昭。
“小姜大人，你想什么呢？”
姜昭谦谦一笑，摇了摇头。
车子到了城西潘家。
小院早早的就有大理寺的人等候，见着姜昭身后的李涉行礼。
“见过殿下。”
李涉摆手，懒散的打了个哈欠：“今日怎你等来的如此齐？”
其中穿黄衫圆领袍的人似乎和李涉很是亲近，率先开口：“自慎你可算来了，这不因侯爷安排，专程叫我等在此等候。”
想到之前小厮介绍，姜昭推算这人应当是王景明，王明光。
“我今日听闻，你可被蜀州来那人堵在了胡锦楼一天一夜。”
王景明拉过李涉的手轻笑，实则一脸好奇,不然他今日也不会来这：“我先前还不觉得侯爷调这人入京有何意义，如今这一看，姜昭算得上你的命门。话说人呢，没和你一起来？我也好当着他面请教请教。”
李涉冷嗤，显然对此事不想过多言说，他耸了耸肩，“人不在此？”
王景明说话向来没有遮拦，姜昭听的一清二楚。
小院里就姜昭一个陌生面孔，一时之间，众人目光聚集上来。
姜昭点头，与众人依依行礼。
“姜昭，见过王三公子，还有诸位。”
王景明连忙回礼：“叫我明光便可，同在大理寺当差，日后便都是兄弟。”
他说完又哈哈一笑，打趣道，“没想到姜昭你是个俊秀小生。都说这蜀地出美人，男子都格外俊秀。”
姜昭生的俊秀，朗目疏眉。或许在瑞贤山庄生活，身上沾些儒雅清秀之意，单瞧着更像是个书生。
她听着王景明的玩笑话，扯出个笑脸，又扫过院子叉开话题，问。
“我记得大理寺还有位少卿？”
“另位在里面呢。”王景明拉过姜昭，声量极小：“这位可是镇南侯之子，秦宽，秦度山。”
姜昭一时听罢，不太明白这一个两个都往大理寺做甚：“竟不知道大理寺如此抢手？”
“秦宽可不愿意来，他一心志在边疆，只想为李唐开疆扩土。但还不是镇南侯放心不下王爷，只能蜗居在此。”
两人说话间已然进了院子。
院中正立着个紫衣劲装男子，他身量极高，宽肩，腰间配刀。见着几人，视线最终落在李涉身上：“还真是稀客呀，李自慎。”
李涉没有回答，只是扶着袖子挥了挥手。显然已经习惯这种冷嘲热讽。
姜昭环视一圈。
“死者可有姊妹？或者，她可有女儿？”
这个问题倒是难住王景明，远处的秦宽听罢：“你怎知的？”
姜昭抬眸，示意院中烧毁的只剩框架的两台纺机。寻常人家家中一般是一个妇人或女子设一架纺机。若不是有人用，也不会有这闲钱多设。
显然这户人家已纺布为生，可观院中的工具，瞧这也最多是个家庭作坊。
秦宽了然，解释：“死者丈夫早亡，育有一子一女，一直和死者生活以纺布养蚕为生。几月前幼子因病而亡。死者在出事当晚，女儿去往舅舅家中办事，不料遇事耽搁留宿一晚方躲过一劫。”
“倒是幸事。”姜昭淡道，片刻又问“那该女子
呢?知晓母亲死后做何反应？”
“自是痛哭流泪，这姑娘世上唯一的亲人就是她母亲了……”秦宽说到一半方转头惊觉，看向姜昭： “你怀疑…？”
姜昭见秦宽一脸疑惑的神色，讪讪一笑，随即摆了摆手：“秦少卿多虑了，随口一问。”
秦宽冷啍，又说：“你不知道那姑娘，知晓后哭的差点昏厥过去。”
“不想秦少卿还是心善之人。”笑罢姜昭，扫过院子：“亲人离去，独留自己，悲痛欲绝，人之常情。”
李涉听到姜昭的话看了过去，她已经在看别处。他瞧去，人身量纤细却身板笔直。
…
院中烧毁了一大半的院子，院子烧毁痕迹由主卧延至后门，而最为严重的地方就是后门与卧房。
院中痕迹明显是人为纵火，欲盖弥彰。
“烧死的？”
“不是。”
姜昭看向秦宽，等着他解释。
“仵作所验，死者死于失血而亡。”
“失血?”
“仵作查验死者口耳鼻无烟灰，致命伤是腹部，死者同样丢失了心脏。”
王景明回想起死者的模样就翻江倒海一阵恶寒，补充着：“姜昭你可没瞧见那尸体的模样，现在我想想都做噩梦。”
“心脏？”姜昭头一遭见有人对这东西感兴趣。
并且还是死者未死前动手，可见其凶手心态之狠辣。
王景明凑在她面前，压低声音：“对，这就是邪乎的地方。京中坊间不少人觉得是鬼神作祟，专食人心。”
虽然朝庭对此说法有禁止，但市民坊间却依然流传盛广，其传言邪乎其神。若不是如此，这案子也不会被京中权贵所重视。
姜昭并为对王景明的话吓到，略微思量片刻，开口道：“世间未解之事众多，全都规置于鬼神一说，也未免太过荒唐。”
再且说这鬼神也知销脏毁迹？
那也太没出息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