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出了院子,李涉摇着扇子说乏,便回了马车。
姜昭立在院门口,将今日在华京都城遇上的案子事告知秦宽。
“此案可与失心案有关?”
“死者当街而亡,尸体无损,但卑职瞧着疑点重重,应当重点查看。”
“罢了,我先回大理寺查看。”秦宽单手摸着佩刀摩挲着,他高上姜昭不少,眸子微冷。
明显对这个蜀地来的姜昭不放在眼里。
他扫向李涉停在院外的马车,问:“你下一步要去何处?”
姜昭回:“不是华河处是第二处命案之地,想去看看。”
“也好,只是华河热闹,发现尸体之处估计是没留下什么,我在卷宗已然记录,不知还有何纰漏?”
“没有,秦少卿记录详细。”
姜昭摇头,她在卷宗里已经看了记录,虽说大理寺不如当年,但有秦宽因是没什么纰漏。
只是她看的不只是这些,思罢她又问:“新娘尸体可有人认领。”
“暂未,瞧着尸体那个模样,因该是没有。我也差人查了近一月婚嫁之事的档案,皆无收获。”
“若是续弦,妾室呢?此类不会办宴,通常都不太好查。”
秦宽眸光微亮,似是没想到这处。李唐虽无明文归定,但一般人家迎妾室进门都不会着红衣。至于续弦…
“我去查查。”
和秦宽告别后,姜昭回头就瞧见马车内的李涉正挑着帘着盯着她。
正是十月,京都的气候比蜀地干燥寒冷的多,江风微凉。
院外不知名的树被吹的沙沙作响,落得一地树叶。
目光像无形的手把姜昭拉入旧时,可又太久。
发带纷飞,衣袍也扬起。
李涉先收回了目光:“本王已经等很久了。”
华京辖制有四条河流,北依着华河是华京最繁荣的地段。河上有不少船只沿岸经营,也算是到华京必去之地。
才大理寺的人都跟着秦宽回了大理寺,眼下除开抱书外,车内多个王景明。
王景明是个嘴杂的,一路都不见停。
或是对姜昭好奇,多问了几句。
只是话题不知什么时候到了蜀地风光,最后他感叹一句:“日后我也会去游历这大好河山!”
王景明又似想到什么,问:“姜兄,你还打算回去吗?”
他虽和姜昭不熟,但姜氏当年之事实在太过唏嘘。姜昭父亲姜醇,官任御史台大夫,因为人刚正不阿,又在华京设私塾授课平民,有姜公之称,声望极高。
但却落的那个结局。
想到这,王景明看向姜昭,只见人轻笑:“华京之事办妥帖就可返蜀了。”
王景明听罢,推了推歪坐在塌上的李涉。
“听见没,咱们还是要尽快叫姜兄返程。”
李涉正搭着眼帘,感受到王景明的动作,撇了眼姜昭:“本王可耽搁不了你姜兄。姜昭,你此番回京没有旁的事?”
对上他的目光,姜昭垂眸思索:“或许等闲暇可以回姜氏族宅瞧瞧。”
李涉轻嗤,这人果然一句实话都不会说,以姜昭的性子怎会吞气在蜀地一辈子。
只是当年的事他要怎么讨回来都是在作死,但姜昭学不会安稳,乖巧。
一时两人无言,姜昭盯着毛垫避免和李涉对视。李涉虽一直是这般模样,瞧着懒散但被他盯着总归不安。
世间之人,出生空无,但落地便有三六九等之分。家世,背景,才学,相貌…
有些人即便用尽一生也只能追上旁人的起始。
李涉从出生便是让人追逐的人。
岐王府独子,天资聪颖,相貌出众。便是当时的一众皇子也是要落他一层。
在私塾之时,他便是不胜用功也能在夫子考学时名列前茅,姜昭父亲也对他称赞有佳,收他做学生。
所以叫姜昭嫉妒,也让她注目。
自当年之事一别,李涉越发懒散,让她快要忘记,他也是鲜活的少年郎。
王景明见着两人,想起坊间传闻:“你俩可真是,有找大师算过吗,会不会你俩八字不合?”
“闭嘴。”李涉皱眉,后面这句是对姜昭说的:“我劝你别想些不该想的事,小心你这条命,办完案早些回去。虽说我不喜你,但你若早点下黄泉,熹微瞧见会伤心的。”
提及这个,姜昭轻笑,李涉越发觉得怪异,他坐起身来,看着姜昭。
“想你也是不安分的主。”
姜昭不怒反笑,托腮道:“王爷,您还是管好自己。”
毕竟,李涉难道又是个安分的了?
马车正好停下,外面的抱书道:“王爷到了!”
夜已落下,华河之上灯火阑珊璀璨,河面停着不少船坊,大大小小,帷幔灯笼,倒在河面粼粼波光。
三人下了车,王景明立在前方:“这也有好些时日不曾来这了。”
姜昭瞧着不远处船坊,问。
“这乃何处?”
王景明扬手,指向最大的一艘船坊:“这是华京最大的乐馆!莞坊。里面的乐师歌妓可是全华京最好的!”
“乐馆?我等不是来看尸体发现的地方吗?”
王景明示意脚下:“当时就是在此处,早茶摊的老板发现在水里泡着的尸体。”
“此处?”
“恩。”
“尸体是从上游漂过来的?”
王景明正思考这句话的可能性,一旁的李涉悠悠开口:“这不好查,上游沿岸几乎涵盖半个华京,再说在水里泡了这么久,怎会在这才被人瞧见?”
姜昭眉头微皱,回忆起案宗仵作记载,女子年20左右,身高约5尺,尸体腐肿,入水因至少有一日。左手食指,中指,无名指,指腹有老茧,心脏失踪。腹部有勒痕,肋骨断裂,死后伤。
王景明连忙补充:“脸都泡肿了,可吓人,真是作孽,不知是那个杀千刀的下的毒手。”
姜昭垂眸,继续:“案宗记录,早茶摊老板在辰时发现尸体掩在水边杂草中。若至少一天,凶手是在前一天的白天抛尸?”
李涉看向河面上的船坊,还有些小船坊。他指了指船:“若就在这抛的尸呢?”
“这?”王景明不大相信:“尸体若在此处抛尸,怎会在水里泡一天不被发现?”
姜昭挑眉:“你说此处为乐馆?”
“正是。”
姜昭抬手,伸出自己的左手。他的手指长而细,骨节分明又太过纤细,似易折。不太像是男子的手。只见他掰着自己的食指,中指和无名指。
“那女子做何行当会左手食指,中指,无名指指腹有老茧?”
王景明疑问:“做何?”
李涉收回目光,扶额解释:“琴,这姑娘是琴师。”
王景明拍手,恍然大悟:“对对,我上回牵阿芜姑娘时,她手指腹就有茧。”
“……”
“若是这,一切都说的通了。”
王景明问:“那我们眼下要去哪里?”
“去船坊上瞧瞧。”
“正好,你说问问阿芜姑娘,她会不会知道这人心之事,毕竟她可是去过西域的。”
王景明先行一步上了船坊,李涉和姜昭跟在后面。
姜昭望着船坊下,这座船坊因是长年停在离岸不远处,四周都用铁链固定。
她听完王景明的话,问:“阿芜姑娘何人?”
“阿芜姑娘,芜娘是莞坊乐师,一手琵琶京中无人能敌。不少大家族中的女子都特意来请教。
听说阿芜姑娘出生西北,少时曾随西域商队游历列国,见多识广。”
“你们与阿芜姑娘熟识?”
李涉不答,王景明摆手,讪笑:“是我,我曾在莞馆为里面姑娘写曲,也就熟络些。至于王爷,你又不是不知,他一心只有你那妹妹,还专门为姜熹微…”
李涉看向他,王景明噤了声。
姜昭探究的扫向两人,明显是不会在多说的。
她也无心理会这事,毕竟姜熹微是死掉的,死在了六年前的冬日。
走神间,三人已经到了坊内。
一位梳着高髻的丰腴妇人,扭着胯和旁人招呼着。她余光见着三人,眼睛一亮:“哟,稀客呀!王爷,王小公子。”
妇人几步上前,这才瞧见了李涉和王景明身后的姜昭。她轻笑,目光流转:“这位俊俏小郎君是?”
王景明介绍:“姜昭,大理寺新上任的寺丞。”
姜昭微微躬身,妇人连忙扶着笑意更甚,她瞧着应有三十又之,粉黛敷面,体态轻盈,若不离近看,不太会看出来。
只见她挽着姜昭的手臂,“早就听闻姜公之子,姜昭郎君的名号,百闻不如一见。”
她这般亲近模样叫姜昭及其不适,她想挣脱。没想着这妇人还有些力气。
妇人似乎发觉姜昭的动作,反问:“姜郎君,这是怎的,出一身汗,可有何不适啊。”
“你离我远点,便可。”
“啊,姜郎君这么讨厌奴家?”
姜昭她这么一弄,身体僵直,趁着妇人不注意立刻侧身,退后几步站在了李涉身后。
李涉挑眉看着她,湖蓝圆领袍,蹀躞带,将腰身掐的细,衬着人格外修长。
眼下的她因为才顾善愿的动作,耳根泛红,眼眸被船坊中的火烛映的有些发亮。
李涉向来喜欢窥见别人慌乱,他正勾着唇,姜昭的目光却措不及防的撞上他。
目光相对的一霎那间,他来不急收回,更多的是觉得,看见了姜熹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