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模糊之际,我被什么生物从水里托举起来。
"哈啊——"
我猛的呛出一大口水,贪婪地呼吸着夜晚寒冷的空气。身体下触感湿滑的生物一路将我推向岸边,可惜我眼睛里火辣辣的灌满了水,直到最后也没有看清我的救命恩物长什么样。
等意识渐渐恢复过来,我才察觉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太冷了。
即使在夏天,被湖水浸透后又遭寒风折磨,那种刺骨的冷简直要把人撕碎,而这一切引发的连锁反应就是我的疤——药效被冲淡后,它们丑恶的面孔又在我的皮肤上显露出来,随之而来疯狂的、蛮不讲理的剧痛,像是无数根细针往我的骨缝里钻,疼的我几乎哭出声来。衣服口袋里本应该备用了一瓶消除疤痕的药水,但此刻它似乎已经沉入了湖底,我用长袍死死的裹住身体的每一寸,在屈辱与疼痛中蜷缩成一团。
几位教授赶了过来,他们为我施了烘干魔法和暖身咒,关切的询问我的情况,我下意识后退,手指攥紧了湿透的袍领。暖意包裹全身,但疼痛仍在皮肤下游走。当医务人员伸手为我检查时,我不着痕迹地侧身,让湿发垂下来遮住了颈侧的疤痕。
乘坐小船的一年级生们陆续上岸了,红发男孩几乎是从船上扑到了我面前。
"对不起对不起!我就是个白痴!大白痴!你还好吗?!"他在我耳边持续传播着噪音,而我对他的恨意已经被拉到了极点。
大块头男生也悄悄凑了过来,他的表情看起来比我还难过,不停的小声咕哝着道歉,一位年长的教授组织我们跟上她的步伐,我像一只濒死的蝙蝠被他俩左右搀扶着带进了学校礼堂。
疼痛迟迟不肯消退,我意识涣散不停发抖,对于教授强调的纪律和传统一个字都没听清,偏偏红发男孩还在我耳边聒噪。
"你怎么了?你还冷吗?需要我温暖你吗?!"
"我没事。"我烦躁的拍开他的手,躲到了人群的角落里。
冷静点,洛佩兹,你必须得习惯这样的情况才行。教授已经开始介绍四个学院的特性了,分完院就可以回寝室拿到药剂,只需要在这段时间藏好伤疤,静静等待疼痛消失即可。
漫长的忍耐中,新生一个接一个跑上高台,一顶老旧的巫师帽在他们头顶高声喊出所属的学院,孩子们脸上绽放出笑容,在热烈的掌声中奔向自己的长桌。反复摩擦的痛感让我的心底慢慢萌生出一种温钝的恨意,我恨自己是如此狼狈,连带着恨起那些被幸运所垂怜的笑声。
"莉娜·洛佩兹——"
我终于听到了自己的名字,自从落水后,我头一回将藏在黑发下的眼睛露了出来一些。礼堂里真亮堂,天花板上居然点缀着无垠的星空,要是我有机会自信从容的走上台阶,带着不可一世的笑容环视礼堂,在人们聚焦的目光中扮演一次主角该多好。
但我只是慢悠悠的挪上了台阶,在长椅上把自己缩成一小坨,为了防止暴露脖子上的疤痕全程连头都没抬过一次。
宽大的帽子遮住了我的脸,随即一个声音在大脑中响起。
"你似乎有许多的秘密。"
这帽子居然能在我脑袋里讲话。
"比如说什么秘密?"我立刻被吸走了注意力,说不定它能看到一些连我自己都不了解的东西呢?
"噢……比如…我注意到了你的勇敢,即使它们一般只会出自于你个人的私心,还有你杰出的智慧,虽然更多的是用在投机取巧上…"
"......能说点好听的吗。"
"呵呵..."帽子突然轻笑,"我发现,你似乎很痛苦。"
是的,没错!超级痛!我立刻肯定了他的观点。
"我指的不仅仅是身体上的疼痛,孩子。"帽子的口吻不知怎么忽然变得有些怜悯,"也包括你心理上的疼痛。"
这就有点超出我的认知范畴了。
我还想再问些什么,可帽子的声音已经穿过我的大脑扩散到了整个礼堂。
"斯莱特林——!"它洪亮的宣布。
我又像个迈不开腿的呆瓜一样小心翼翼的走进了斯莱特林餐桌。
有几个新生向我招了招手,看起来是想让我坐过去。
"嗨,我叫艾米丽·摩尔。"我的屁股还没落下,其中一个戴着圆框眼镜的女生就已经完成了自我介绍。
"你好,你知道斯莱特林的寝室在哪里吗?"我没太在乎礼仪,只是迫切的想缓解我的情况。
"在湖底下。"艾米丽热情的告诉我。"你只需要从礼堂出去,左拐进入霍格沃茨城堡的门厅,穿过门厅,左拐下楼,然后沿着通道一直走,接着右拐再左拐,直到看到石墙上有一道隐形的石门,念出口令就能进去了。"
"……"
我暂时放弃了独自前往寝室的计划。
再忍一忍,至少疼痛感已经消除大半了。
一年级新生们陆续完成分院后,主席台上银须长袍的校长从高背金椅上缓缓起身。
"欢迎!欢迎来到霍格沃茨的新学年!在宴会开始前,我想讲几句话。那就是:笨蛋!哭鼻子!残渣!拧!谢谢大家!"
他发表了一段听起来像是喝多了的感言,随后又煞有介事划出每座古堡必备的禁忌区域,诸如禁林和四楼靠右边的走廊之类的。将地点表述的如此详尽,反而会让人格外心生好奇。
"最后,请允许我介绍我们新任的魔药课教授,他曾是被魔法部公开认证的傲罗界王牌,相信大家或多或少都在报纸上见过他。"
发言快结束那会,我正在心不在焉的低头玩着自己的手指。
"卡特·洛佩兹——"校长的声音回荡在穹顶之下。
我掰断了自己小拇指上的指甲。
我瞪大了眼睛,心情复杂的抬头看向主席台,飞快检查两遍后确定了我所熟悉的那张脸并不在上面…有趣,真有趣,这个人居然跟我叔叔的名字一模一样。
然后我注意到,我们的校长将视线定格在我身上。他伸手指引着人们的视线聚集在我的方向。
"欢迎!卡特教授!"
人群中爆发出了惊雷般的掌声,甚至还穿插着几声夸张的尖叫。
我就像被这掌声镇住了魂,钉在座位上一动都不敢动。开什么玩笑?干嘛对着我鼓掌,我是姓洛佩兹没错,但没人告诉过我我叫卡特·洛佩兹啊!
难道说我身上所隐藏的秘密就是这个?卡特他其实是我的第二人格?
"你要一脸傻样的呆坐在那里多久?"
我身后近在咫尺的地方传来了一个沙哑而闷沉的声音。
我猛然回过头去。
在看到那个一身黑色宽厚高大的身影时,我的思绪被短暂的吞没了片刻,瞬息的恍惚中,一种无法言喻的安心抢在所有情感被触发之前直击我的心脏,推倒了我为自己筑下的空洞围墙。
好了,暂时忘记冷战吧,在经历了这漫长又疲倦的一天,强撑着虚弱的神经,一直维持到刚才那一刻之后——他出现在了我身边。
这意味着,无论我什么时候倒下,都会有人接住我了。
"卡特叔叔。"
我忍不住发自肺腑的对他微笑——
真高兴见到你,虽然这话只能在心里说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