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故意这么说的?你知道这样会刺激到他?”
艾弗里安似有若无地叹了口气:“我知道。”
他回避了前一个问题,巴特又重复了一遍:“所以你是故意刺激他的?”
艾弗里安沉默了一会儿,承认了下来:“我是故意的。”
“你的目的是什么?”
“没什么目的,只是随口说说。”
巴特不在这点上跟他过多纠结:“你对奥尔科特仍然怀有不满是吗?即使过去这么久,这种反感也没有消失。”
艾弗里安为难地皱了皱眉:“不至于反感,你说得太夸张了,我们只是有矛盾。”
巴特微微笑了笑:“有矛盾,你是这么定义的,奥尔科特是否也是这样认为?你们只是有矛盾,算不上大问题,因此他仍然对你支付信任?”
“我们之间的矛盾还不足以让我铤而走险去绑架他,绑架德温的人无非两种,一种是为了基因平复药剂,我是特殊种族,基因平复药剂对我没用。我读心理学,对它的配方也不感兴趣。一种是为了钱,”
说到这里,艾弗里安露出了一个略微讽刺的笑容:“警官,你知道当年德温赔了我多少钱吗?”
巴特做出洗耳恭听的模样:“多少?”
“十五亿,德温原本还要赔偿我Healing的股份,我不想要,让他全部折现成了联邦币。”
巴特着实吃了一惊,这个数字未免太大了,当年星网上推测的最高金额也才不到八亿:“据说Healing当年因为要支付你的赔款差点破产,看来并不是空穴来风。”
“不是据说。”艾弗里安坦然地点了点头:“确实有这么回事,不过我阻止了他。”
“Healing现在的市值不可估量,推出二代基因平复药剂后股价更是一路飙升,十五亿是一笔巨款,可是对现在的Healing来说不值一提,你后悔拒绝股份吗?”
艾弗里安摇了摇头:“我不后悔,我不缺钱,也不想再跟德温有什么联系了。”
“你不想再跟德温有什么联系?”巴特复述了一遍他的话:“你是真心不想再跟奥尔科特有联系吗?”
“什么意思?”艾弗里安不悦地看向他,眼梢之间带上了冷意:“你在暗示什么?”
巴特的手指在桌面上点了几下,中间的光屏骤然开启,投出了巨大的杂志封面,屏幕上艾弗里安的脸在明亮的灯光下显得稍许失真。
“别说你不知道这是什么。”巴特欣赏了一下他难看的脸色,“奥尔科特的这种行为持续了四年多,你对这种行为反感吗?有没有阻止过?”
艾弗里安抿紧了唇,不发一言。
“这应该很好拒绝吧,还是你并没有那么想跟他划清界限?”
“我拒绝过,但是有什么用呢?难道我还能报警把他们抓起来?然后呢?我说的话他就会听?德温一向我行我素,我强硬他只会比我更强硬。”
“你认为拒绝会让他变本加厉,看来你对此深受其扰。”巴特理解地点点头。
“也不算,除此之外,德温并没有再打扰我。”艾弗里安下意识地辩解。
“所以你觉得这没什么?这件事在你眼中其实并不重要?”巴特没想到艾弗里安会这样想,他以为这件事会加重德温在艾弗里安心中的恶感。
“不能说不重要,但这对德温来说已经是一种让步了。”
“看来你对奥尔科特的评价很低,你觉得他愿意让步就可以了,甚至为此容忍他的不当行为。”
他的话让艾弗里安感到很不适:“警官,你是准备要转行当心理咨询师吗?”
“只是随口一说,不过要是按心理学来讲,人不可能永远宽容另一个人,忍耐是有限度的,往往只差一个导火索,事情就会一发不可收拾。”
巴特紧紧盯着他的的眼睛:“有人说奥尔科特对你迷恋非常,你怎么看。”
审讯室里一时寂静无声,头顶的白炽光晃得刺眼,对面的中年警官面目冷冽严峻,透明光屏上蓝紫色的电流一闪而过。
艾弗里安歪了歪头,嘴角露出一丝意味不明的笑:“迷恋非常?”他忍不住把这个词重复了一遍。
“从某种意义上说,倒也没说错。”
刚下过雨的室内有股潮湿闷热的气息,艾弗里安盯着桌面上的划痕,记忆像一尾在时光长河中搅动的鱼,倏然摆尾,带他回到了很多年前的某一个碎片。
咚咚——
艾弗里安轻轻敲了敲门,时间还早,走廊上只有零零散散的几个人走动,都在热情地讨论即将到来的校庆。
隔壁的贝维斯戴着耳机正往外推门,看到他也不太惊讶,轻快地和他打了个招呼:“早,艾弗里安,你来找德温吗?偷偷告诉你,他昨天晚上又回来很晚哦。”
艾弗里安朝他挥挥手,“贝维斯,你今天好早,我会劝劝他的,也不能总熬夜啊。”
贝维斯用力点了点头:“德温也只听你的话了,他太可怕了,简直是个实验狂人,你不知道他昨天……”
没等他把话说完,哐当一声,顶着一头乱糟糟头发的德温打开了门,一把把艾弗里安拽进了屋里。
世界安静了。
德温还没睡醒,胳膊压在他的腰上,潦草地拽着艾弗里安斜躺进沙发,头埋进他的颈窝里继续睡,他们膝盖顶着膝盖,在沙发上亲密地环在一起。
旁边刚起床的伯恩打了个哈欠,用力搓了把脸,见怪不怪地路过他们去洗漱。
艾弗里安苦恼地伸出手揉了揉他的头:“德温,该起床吃早饭了,你第一节还有课啊。”
德温抱着他一动不动,耳边只能听到他平稳的呼吸声,伯恩在卫生间里探出头,含糊不清地向艾弗里安告状:“德温连续两天都没吃饭,只喝营养液,还威胁我不准告诉你。”
艾弗里安有些生气了,手指戳了戳他的脸,又去拽他的头发:“我有没有跟你说过,只喝营养液对身体不好。德温,你不是这么告诉我的,你怎么又骗我。”
德温不耐烦地抓住他的手,随手往下塞进他们紧贴的腹部:“艾弗,困,别吵。”
房间里安静地只能听到伯恩窸窸窣窣洗漱的声音,微弱的光映在德温疲倦又安稳的脸上,艾弗里安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看他眼下明显的青黑,和随着呼吸颤动得小扇一样的睫毛。
艾弗里安不再干扰他,胳膊绕到他身后轻轻拍了拍他的背,在他耳边小声询问:“要我帮你请假吗?”
“休斯肯定又要跟你说些有的没的。”德温闭着眼睛抱怨。
想起那个总抓着他絮叨个没完的中年教授,艾弗里安也不由得头皮发麻:“休斯教授总爱跟我说基因进化学有多重要,可我是心理系的啊,他说得那些我都听不懂。”
最近艾弗里安被教授拦住说东说西手足无措向他求助的场面太多了,德温脸上浮现出笑意:”他跟我说不通,总想让你来劝我。”
“我怎么劝你。”艾弗里安觉得他还挺有趣的:“休斯教授怎么想到来找我的?”
德温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谁不知道我只听你的话。”
伯恩洗完脸推门出来刚好听到他这话,伤心中还带着些纳闷:“德温,我不再是你最好的朋友了对吗?”
艾弗里安大笑起来:“他在开玩笑呢,你当然是,你还是我最好的朋友。”
伯恩感动地扑到他身上,硬生生挤进他们两个之间。沙发负担不了三个人的重量,德温被压得难受,满脸阴郁地坐了起来,看着伯恩笑嘻嘻地握住艾弗里安的手。
“你知不知道自己很讨厌。”
伯恩把头埋进艾弗里安怀里,嘻嘻哈哈地向他告状:“我讨厌吗?艾弗,救救我,德温又来威胁我了!”
“不准这样叫。”德温被艾弗里安瞪了一眼,不高兴地踢了伯恩一脚,从沙发上起来去洗漱了。
每个人都在试图告诉艾弗里安,他在德温眼里是最特殊的,在很长一段时间,他都是如此相信这个事实。
“所以?他表现在哪方面?”
“什么?”艾弗里安还没有反应过来。
巴特耐心地解释了一遍:“既然说是迷恋,他是否会盲目信任你?你的一举一动会对他造成什么样的影响?”
艾弗里安感到啼笑皆非:“警官,你太看得起我了,那可是德温·奥尔科特,谁能影响得了他。他以前把我当朋友,多多少少能听进去我的话而已。”
“回到我一开始的问题,他是否信任你?”
“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巴特沉吟了一下,手指往右一拨,光屏上呈现出一张华光溢彩的珠宝图片。镶嵌着华美宝石的戒指静静地展现着它的奢华,宝石的光芒温润而细腻,透出璀璨的绿意。
“这是奥尔科特一周前拍下的珠宝,价值6700万,你应该清楚它的去向吧。”
“我清楚,然后?”
“据我们调查发现,奥尔科特在四年来向你赠送的礼物金额共计13.2亿,你是签收人。”
“你是这些礼物的持有者吗?”巴特看不出什么态度地问他。
“是,然后?”
“你移居坎普星的四年多,杂志采访和珠宝礼物都没有断过,这就是你说的不想再和奥尔科特有联系?”
艾弗里安呼吸微顿,一瞬间反感、厌倦、难堪各种情绪一拥而上,沉甸甸地坠进胃里。半晌他稍微活动了下身体,十指倒扣到桌面上。
“每当我和德温扯上联系,迎来的总不会是好听的声音,我早就明白了,你们无法改变德温,就妄图通过向我施压来改变事情的走向。”
艾弗里安看着他,脸上露出了一种要笑不笑的神情:“你问我是不是真心的,问我有用吗?警官,我现在告诉你我不想这样,我不喜欢他派来记者一遍一遍来采访我,你能帮我制止他的行为吗?”
“他派人往我家里送东西,我多次退回,退多少次最后只会原路返回。他爱送就送,我管不了他,不仅是各种珠宝首饰,Healing第一次股价暴增后他还无偿赠送给我5%的股份,你应该知道那是多大一笔钱吧,我没有要。”
艾弗里安微扬了扬下巴:“事实就是德温恨不得把他的钱全部堆给我,我绑架他没有任何好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