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兰药剂，这几个字在巴特心中过了一遍，惊讶又带着意料之中。艾弗里安·普兰是特殊种族，和奥尔科特关系不错，德温会以他为研究对象并不奇怪。
奇怪的是，艾弗里安怎么会同意这件事的？他是以什么心理同意自己成为恋人的研究对象的？
“你说的是，艾弗里安·普兰的那个普兰？”巴特掂量着问了一下。
“唉，”麦克斯韦长长地叹了口气：“其实艾弗里安是个挺不错的人，我没和他相处过，但他和德温相处得很好，德温的很多无礼要求他都会满足。德温肯定征求过艾弗里安的意见，他同意了才会进行下一步。”
“你认为普兰是自愿的？”
“当然，据我所知，艾弗里安很少拒绝德温的要求，除非他认为那会对德温不利。艾弗里安很相信德温，他总以为德温不会伤害他，对他投入了太多正向情感。不过德温对艾弗里安也不错，他还挺照顾艾弗里安的，德温其实是个挺冷漠的人，他面对艾弗里安时居然有意识地去关照他。如果艾弗里安不愿意，德温不会强迫他。”
“你是在向我证明奥尔科特的违法行为并没有那么越线？”
麦克斯韦的表情有些尴尬：“我只是在陈述事实，虽然他们现在关系不怎么样，但是艾弗里安以前和德温的感情还是很好的，同意德温一个无伤大雅的请求并不奇怪。而且那是好几年了，德温那时候还在上学，这么有名的实验，年轻人难免好奇心旺盛，他可能只是随便试试，没想过要故意违法。”
“随便试试？”巴特看着他闪烁的眼神，平淡地回答道：“能坚持这么久可不算随便了。”
“普兰药剂。”巴特忍不住又念了一遍药剂的名字：“在你看来，这么重要的药剂，奥尔科特为什么会以普兰的名字命名？他们现在的关系不是很一般吗？”
“呃……”老实说麦克斯韦也不明白，如果他推测的是真的，这么轰动的研究成果，怎么也要用自己的名字命名，难道德温认为艾弗里安的名字更好听？
“可能是因为……德温认为用普兰的名字更有意义。”麦克斯韦越说越迷糊：“德温是很严谨的性格，他不爱给药剂冠上人名，认为那不仅浮夸还毫无用处，药剂的名称应该跟功效有关。嗯……可能是因为，因为德温觉得没有艾弗里安的贡献就没有这项研究的成功，艾弗里安在这其中很重要。”
麦克斯韦理解地点了点头，觉得自己找到了问题的关键：“毕竟愿意当实验体的特殊种族确实不多。”
“是吗？我想愿意给奥尔科特当实验体的人还是不少的。”
麦克斯韦的心重重一跳，还没等他想出个所以然，悬空的光屏闪烁了一帧，出现了一个陌生男人的脸。
他的年纪看上去不算大，面对镜头时眼睛不自然地闪现出一丝怯懦。适中的头发遮住了额头，却没法遮住他想要遮掩的地方。
他的左脸上分布着摆布整齐的银白色鳞片，右脸与常人无疑，让他看上去有种非人般的惊悚，很明显能看出他带有特殊种族的基因。
“利维·哈金斯，阿门马大学的毕业生，德温的助理之一。他是主攻基因进化方向的药剂师，一直没有取得什么成果，唯一能被人关注的是他从Healing未成立开始就跟着奥尔科特做研究。直到现在他仍然担任着奥尔科特的助理，外界认为他深受奥尔科特的信任。”
麦克斯韦的脸色变得很不好看：“你调查我？！”
巴特被他逗笑了：“你是在质问我？我是警察，而你，你现在为什么坐在我对面？我的行为合法合规，你就不一定了。”
“利维是无辜的！他根本没想过要针对德温，他把我当朋友才跟我多说了一些，他从没有过其他想法！”
“他是奥尔科特的助理，难道他不懂得奥尔科特的研究成果需要保密吗？把你当朋友就可以向你随意泄露研究内容？这不应该吧，连我这个外行都知道这种事情需要严格保密。”
麦克斯韦顿了顿，他不是没有对此惊讶过，他和利维的关系是不错，但利维以前从来没有向他透露过德温的任何事。
“那是有原因的。”麦克斯韦放缓了声音：“利维，利维他，警官，你也看到了，利维他的非人特征很显眼，这给他的生活带来了很大困扰。德温在基因进化上有了重大发现，利维非常非常激动，他一直以来都很渴望能够得到改变，改变自己的生活。”
像利维这种有着明显非人特征的特殊种族，被统称为半人类。半人类的数量不多，却也属于严重的历史遗留问题。
非人种族和人类的战争结束以后，双方恢复了和平，开始了漫长的试探往来。特殊种族中有些能够变成人类，有些外表是类人类。两方渐渐有了跨种族联姻，繁衍出的后代继承到了两者的优势，既保有人类外表，又拥有非人种族的特殊天赋。
特殊种族不受基因病影响，他们的后代也因为未知原因能够免疫基因病，在基因病被认为是绝症的当下，人类更加追逐非人种族作为自己的终身伴侣。
非人种族与人类的混血越来越多，一开始，这被当作两方友谊逐渐升温的见证，社会舆论对此乐见其成。直到二十年后，恶果才逐渐展现。
继承到的非人种族血脉越少，两方的结合基因就会越发失衡，在保有人类外表的同时，他们身上会出现消抹不掉的非人特征。
这些特征与人类外表格格不入，在人类社会总会受到不一样的目光，若隐若无或是光明正大的排斥让他们在人类社会难以立足。
另一方面，特殊种族大多保守且排外，它们的首都星不允许外人进入。无法转化非人特征的半人类被认为是他们的血脉残次品，半人类在他们的领域只会受到驱逐。
歧视愈演愈烈，被两方社会漠视的半人类自发联合在一起，组成了独立联盟——Whole，致力于保障半人类的合法权益。经过一百多年的演化，这个组织的权力越来越大，已经濒临失控的边缘。
巴特沉思许久，试探着问：“他想要改变自己的命运，自己却没有这个能力。这么多年来，他一直默默无闻地当着奥尔科特的助理，是否是把改变命运的期望寄托在了奥尔科特身上？奥尔科特或许在研究上得到了突破，最后却拒绝公布这项成果，哈金斯是否感到期望破裂，以至于对奥尔科特心生怨恨？”
“不不不，利维的性格没有这么偏激，他只是想让我去劝一劝德温，把这项成果公布出来，不管对谁不是都只有好处吗？”
“你去劝了吗？”
麦克斯韦目光迟疑：“我……德温一向说一不二，他决定的事情很少有反悔的，我不确定德温会不会听我的。而且我知道德温并没有申请过基因进化的研究，我不清楚德温有没有违法，而且他……”
巴特打断了他结结巴巴的叙述：“所以你没有向奥尔科特说过这件事，而是把这件事当作了威胁奥尔科特的把柄。”
麦克斯韦难得感到了羞愧，一时无言回答，低下头的那刻又难以自控地回忆起了利维来找他的那天。
利维遗传到的特殊血脉是羽蛇，他脸上的银白色鳞片其实并不难看，仔细观察就会发现鳞片上带着一种温润的光泽。但是再怎么说，蛇麟长在人类脸上只会让人感到恐惧。
麦克斯韦刚开始很看不惯他，第一次见到他时吓了一跳，不明白德温怎么找这样一个人当助理。
不过后来相处时间久了他也明白了，利维是个挺聪明的人，他能很好的完成德温派给他的任务。他比德温要大两届，大三的时候就已经成功加入了教授的研究团队。
那时候德温刚进入阿门马大学，过人的天分让他在大一时被教授破格允许使用实验室。恰逢利维在团队中并不受重视，只能做些边缘工作，无事可干时经常默默给德温打下手。
德温对实验之外的一切事情都漠不关心，很长一段时间他连利维的名字都没记住。不过和艾弗里安交上朋友后，他对非人种族倒是生出了一些爱屋及乌的情绪。
同样拥有特殊血脉，利维的境遇与艾弗里安截然不同。艾弗里安是人鱼血脉，人鱼作为类人物种，天生与人类基因相近，艾弗里安会被议论非人种族，只是因为他的外貌太过出色，这种私下讨论已经让艾弗里安很受困扰。
利维则更加不幸一些，他的非人特征呈现在脸上，大学里围绕他的议论更加肆无忌惮。在知道利维毕业后屡屡碰壁，找不到什么像样的工作，德温邀请利维担任了他的助理。
利维在Healing的权限很高，麦克斯韦的办公室在Healing顶层，在麦克斯韦回到公司的那一天，利维主动敲响了麦克斯韦的办公室。
麦克斯韦看见他的那一刻忍不住挑了下眉，利维是个内向的人，不会主动和外界交流，但是那天他的状态不同以往，明显到麦克斯韦一眼就发现了他的异样。
利维反手扣上门，总是下意识垂着的眼睛明亮异常，棕色瞳孔不再显得那么温顺，直直地盯着他看。
麦克斯韦被他看得不自在，主动打破了寂静：“怎么了，利维？遇到什么事了吗？”
利维没有回答他，他在屋里来回踱步了几圈，麦克斯韦注意到他的手掌在微微的发抖。
“你不知道……”利维的视线向四周扫过，略微退后了半步，“你不知道我发现了什么。”
利维的声音微微哽咽，“麦克，你不知道我遇到了什么。”
麦克斯韦上前握住他的手，把他按到沙发上，“你慢慢说，不要着急。”
“我有预感，我很快会过上正常的生活，我找到了那个契机，天哪，太不可思议了，世界上怎么会有这样的奇迹，真不愧是德温·奥尔科特！”
麦克斯韦最不耐烦听别人对德温的夸赞，每次去参加宴会，很多人一见他就开始长篇大论地恭维德温有多伟大，他难道看起来很想听这个吗？
“德温又做什么新研究了吗？”他漫不经心地询问。
利维的情绪一下子激动起来，脸上因为兴奋而泛出一抹病态的红：“你根本想象不到那有多伟大，天哪，我敢说你绝对想象不到，那会是本世纪最惊人的成就！”
麦克斯韦的心思顿时活泛了起来，仿佛已经看到了大把向他挥手的星币，连忙追问道：“德温做的什么研究？送去检验了没有？什么时候能公布结果？”
利维像是被人泼了一桶冷水，亢奋的心情被兜头浇灭，他愣了一会儿，喃喃地说了什么，麦克斯韦没听见，只顾着催促他快点继续说。
“抱歉。”利维很快恢复了原样，微微垂下的头摇了摇：“我不能说，这是德温的研究，我需要保密。”
麦克斯韦也没太纠结，反正早晚都会公布的，他只是被利维的热情感染到了，“没事，那再等一段时间吧，等他公布了再细说。”
“等不到了。”
“你说什么？”利维的声音太小，麦克斯韦有点不能理解。
利维抬头看了他一眼，垂下了略微发红的眼眶：“麦克，你跟德温的关系好，能不能劝一劝他，这真的是很重要的研究成果。”
“什么意思？”他还想说你在开玩笑吗？从哪里能看出我和德温的关系好？
利维眼眶通红，嘴唇微微发抖，配上他狰狞的左脸，竟然也有一种别样的美感：“德温私下进行的某项研究获得了很惊人的成就，那真的很惊人，只是他不想公布出来，太可惜了，麦克，你能去劝一劝他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