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冷的冬夜没有斜阳，也没人会来救赎灰暗的太阳。
树上最后一片枯叶被雪花抚落，气温是说不上来的刺骨。
逼仄的小房间中，灯光昏暗，两个模糊的身影相对而坐。
“小盛啊，截止今天你已经还了24万，还远远不够呢。”一个面目狰狞的灰发男人把玩着匕首，狞笑着看他，“上次我怎么说的你还记得吗？”
柳盛没说话。
“我知道你年纪轻轻的，不仅要照顾老妈，还要还你那个混账爹欠下的账，真是不容易，我都有点心疼了。”男人说着假惺惺地抓了一下胸口，随即又恢复了恶趣味的笑，“但是吧，规矩就是规矩，我也没办法。“
柳盛掀起眼皮看他，嗓音比冰雪还冷：“有话直说。”
“你跟我纠缠了这么长时间，应该对我也有所了解。”男人说，“我呢，有一个很特别的爱好，平时就喜欢收集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比如——”
他不怀好意地打量着柳盛：“好看的手指、畸形的耳朵、生了胎记的那块肉。只要是人体上的，都可以。”
柳盛常年在各个圈子里面混，早就听说过男人怪异的收集癖。
所以，他并不惊讶，眸光反而更冷然了。
柳盛知道，如果不满足他的怪癖，自己又没有能力偿还欠款，那么男人一定不会放过自己身边的人。
他自己可以承担任何危险，但是家人、朋友都不可以因为他出事。
“怎么样？考虑……”
男人话还没说完，柳盛便一把抢过他手里的匕首，干脆利落地往无名指上一压。
没有麻药，一刀切下，骨断筋离。
巨大的痛苦席卷而来，柳盛顿时汗如雨下，但却强忍着没有发出声音，只是身体颤抖的厉害。
血液从左手流下，慢慢在水泥地面上流成了一个泥泞的小坑，他的脸苍白到几乎没有一点血色。
“滚。”柳盛把手指扔给男人，狠狠咬着牙说，“剩下的钱我会想办法还上，在我还清之前不许出现在我面前。”
一向以疯狂自称的男人都被他的动作吓了一跳，眼神里流露出欣喜和癫狂。
他把手指举在空中像是在欣赏一件绝美的的艺术品一样露出贪婪，仔细的观摩了一会儿，随即满意地冲着门口喊道：“你们愣着干什么，给我们小盛打点止痛药啊，没看见他都快痛死了吗！止痛药的钱算我的。”
在门口守着的两个身穿黑色紧身衣，戴着墨镜的壮汉闻言走了过来，他们把柳盛拉起来让他瘫坐到椅子上，然后一个壮汉从自己的裤兜里拿出了个针管，对着柳盛左胳膊就扎了下去。
止痛药流到体内，柳盛的疼痛感有所缓解。
“好好工作，未来见。”男人用沾血的匕首拍了拍柳盛的脸，拿着装有手指的袋子漫步走了出去。
男人终于离开了。
柳盛紧闭双眼，每一次的呼吸对他而言都是无比的折磨，他咬紧牙关，将这刺骨的痛苦全都咽入腹中。
这里离柳盛住的地方并不算远，但每走一步，柳盛蹒跚的脚步都会在雪地里留下一个清晰的印章。
他死死捂着左手，感受着左手传来的火辣辣的疼痛感，无法阻止血滴从手上滴到雪里，炙热的血立马在雪中滴出来一个又一个小洞。
茫茫黑夜里只有他一个人的身影，虽高大却又十分孤独凄惨。
柳盛住的房子其实没什么家具，只有一个冰箱，一张床和一张折叠桌子，桌子上只有一张泛黄的照片在上面放着。
他慢慢蹲下，颤抖着用右手从床底下抽出来装衣服的箱子。
伸手够出来一个透明盒子，里面装着十几支没有标注的针管。
柳盛颤抖着打开盒子，从中随便拿出一支狠狠的扎进自己的左胳膊，然后无力地瘫在了地上。
—
“今夜，让我们不醉不归！任何烦恼全都抛到后脑，今夜，你们都可可以进入我的怀抱！”
柳存絮站在酒吧的吧台上拿着话筒大叫，用香槟喷洒着顾客的身体，客人们在舞池里跳着dj舞蹈，任何人都想沉浸在自由和放肆里。
不少女孩都来柳存絮面前，柳存絮陪着她们碰杯喝酒。
“小絮，怎么今天就你一个人啊，小盛呢？”一个红头发的女孩问道。
柳存絮搂住女孩纤细的腰带着点委屈的语气问道：“怎么了，是我一个人已经没法满足你了么？”
”小絮，你可真调皮“
红发女孩也搂住柳存絮的脖子慢慢凑近。
“小絮来陪姐姐喝杯酒！”一个戴着金链子，金手镯的中年肥胖女人朝着柳存絮大喊。
柳存絮单手解开胸前的一个纽扣，放开另一只搂着女孩的手，然后端着酒杯过去。
柳存絮坐到女人旁边，用低沉的声音说道：“怎么，宝贝才几天不见就这么想我了？“
“我可天天都想着你呢“女人抬手摩挲着柳存絮的脸颊，“你陪我喝杯交杯酒，还有更多的消费给你。“
女人拿着酒杯的手伸到柳存絮眼前，柳存絮也同样把酒杯举到女人嘴边。
柳存絮喝了女人酒杯里的酒，把自己和女人的酒杯都放到桌子上，握住女人的手，然后深情的看着她，身体慢慢往女人身上倾去，然后突然低头吻了上去。
唇齿间传来温润的触感，女人被柳存絮荷尔蒙的气味包裹着。
刚喝的酒通过嘴唇之间的通道又被送回到女人嘴里。女人只是顺应着他那霸道的吻，然后把从柳存絮嘴里灌进来的酒咽了下去。
“啊，小絮你可真讨厌呢“女人说罢，慢慢闭上眼睛，身体直直的向后躺去。
柳存絮随手拿起女人的外套盖在她的身上，然后不紧不慢的走向了洗手间。
他俯弯着腰趴在洗手池前，用水管里的水整整漱了几十遍口才停下。
“妈的，这种劣质玩意劲儿居然这么大，老子就尝了几滴他妈的晕成这样，竟然敢给老子下药，简直是胆大包天！”
柳存絮锤了一拳水池边沿，骂骂咧咧地从兜里掏出手机。
已经午夜12点了，柳盛还是没来。
他翻出来了柳盛的电话。
“你好，你所拨打的用户暂时无人接听……”
柳盛从来没请过假，更不会不接电话。
柳存絮蹙眉思忖片刻，觉得柳盛好像是出事了。
他甩甩脑袋，掬了一捧凉水扑在脸上保持清醒，随即快步走出卫生间，简单给调酒师交代了一声后，慌忙打车到了柳盛住小区。
从楼下往上看，柳盛卧室里的灯是亮着的。
柳存絮熟练地摸出藏在门框的备用钥匙，一把拉开了门。
一股浓郁的铁锈臭味铺面而来。
柳存絮皱了皱眉，生理性的干呕一声，急忙朝大开的卧室里跑去。
他在看见卧室里景象的一瞬间，彻底傻在了原地。
只见柳盛低着头伏在床边，右手正捏着一支针管，衣服上还带有着血红色的印，柳存絮往他的左手一看，左手无名指的地方已经空空如也，只剩下一点点白色的骨骼。
“草！”
柳存絮焦急地背着柳盛下楼，然后打车把他送到最近的医院。
一直折腾到凌晨三点，柳盛才被安顿好。
柳存絮缴完费回到病房，坐在柳盛床前，垂眸复杂地看着柳盛已经处理好的左手。
他忍不住喃喃道：“无名指没了，你小子以后怎么戴戒指啊？”
—
阳光直直的照在柳盛的脸上，柳盛动了动眼皮，缓缓睁开眼睛。
他看望着白色的天花板有霎时间的怔愣，低头扫到了自己身上正穿着蓝色的病服，以及已经被包扎好的左手。
已经没有什么疼痛感了。
“醒了？”
柳存絮手里拎着一份粥从门口进来。
他把粥打开，在上面插了个吸管，然后递给柳盛。
不用想就知道，是柳存絮把他送到医院的。
他扯了下嘴角：“医药费多少？我转你。”
“都他妈什么时候了，你还惦记着还人情？！”柳存絮愤怒地拧眉，“医药费一百万！你最好现在就转给我！”
感情这小子就没拿他当兄弟！
在柳盛刚来到北里的时候，人不生地不熟，又整天提心吊胆的躲避追债人。
听说salve酒吧招人，而且夜场工资很高，于是他毫不犹豫地去面试了。
前期他什么也不会干，是柳存絮手把手教他怎么应付难缠的客人，还挺身而出替他解围数十次，有次还差点被来砸场子的人打死。
在柳存絮的眼里，两人算得上是过命的兄弟。
可这个好兄弟开口第一句不是问柳存絮“担不担心”或者说自己的伤口已经不痛了之类的话，竟然就只惦记着钱的事！
这倔脾气简直气死人！
见柳存絮生气，柳盛冲他笑了笑，接过粥喝了一口。
“好喝。”他的声音因为虚弱变得有些温柔，“在哪买的？”
“不告诉你。”柳存絮冷哼一声，“你应该知道依托咪酯打多了的后果吧？”
柳盛点头，淡淡道：”昏迷不醒甚至休克。“
“你他妈知道还打那么多！”柳存絮气不打一处来，“你小子想死是不是？！母亲不管了？！”
“没。”柳盛抬眼，“下次不会了。”
“再有下次老子就不救你了，亲眼看着你断气！”柳存絮冷哼道，“然后等你死了再把你扒光扔大街上，让你死了都不能安息！”
柳盛扬眉：“这么狠？”
“对！有本事告我！”柳存絮喊话的声音有些颤抖，脑海里满是柳盛的惨烈模样。
他真的差点被吓死。
出完了气，柳存絮抓起一个包子塞进他手里，“吃！吃不完我现在就弄死你！”
“好，我吃。”柳盛笑笑，“你别生气了。”
“谁生气了，我这是冻的难受！”柳存絮嘴硬道。
柳盛没再说话，沉默着低头喝粥。
柳存絮又帮他接了热水，妥帖地把他安置好后便离开了。
喝完粥，劳累感和困意再度来袭，柳盛又闭上眼睛睡着了。
在医院躺了大半天的柳盛觉得自己已经恢复了一些力气，只是左手会有点酥麻的感觉。
一觉睡到第二天下午，柳盛办理了出院，穿着自己那件还带着点血渍的衣服空洞地走在大街上。
北里是个很大的城市，高楼大厦排布的错落有致，交通路线交纵连横，来来往往的人踏着快节奏的脚步，路的两边还种着杨树，虽然现在一片银装素裹，但却还是能让人感受到它的繁华。
只不过，繁华的生活是不属于他的。
叮咚，手机蓦地响了一声。
[蒋依]：你为什么还不哄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