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缨溅血染白骨,春闺酌杯欲伤身。
将军不知何为殇,青梅已是百事乖。
帝王谈笑挥指间,化情为落终归烟。
白柩送红裳。素花绕凤烛。
疑是故人与相之,只得落泪与汝诉。
萧时晏死了。
我和他最后一次碰面,是我的花轿与他的灵柩在启都大街的擦肩而过。
那是我做过最恐怖的梦,也是我最想做的,梦···
两个月前,我和萧时晏被同时叫到永庆宫。
皇上说,这场仗他打赢了,就作驸马;打输了,我就的去和亲。
没有打过败仗的少年将军很少高兴,认为这只是皇上给了他一个迎娶我的台面借口。
当着父皇的面,萧时晏开心的摇着我的手,小莳儿,你放下心,我不会眼睁睁看着你去和亲,你是要嫁给我,要当将军夫人。
他倒是应诺了,死了,看不到我嫁人了。
我当不了他的将军夫人了。
那就只能去当和亲公主了。
我来到母后的花椒殿。
皇后很忙,急着为我准备嫁妆和路上用的的生活用品。几十大箱的珠宝金银和绫罗绸缎几乎搬空了皇后库存。
我说母后,太多了。
皇后强挺一张笑容,抱了抱我:“莳儿,不多的,到了那边恐怕还不够。”说完,母后指了指大厅中央的十几箱嫁妆,对我说:“喏,那是南阳将军夫人给你的。”
那十几箱嫁妆装的满满当当,似乎把萧家的家底都掏了出来。
我看着箱子,什么都没有说,只记得蜷缩在母后的怀里,哭到半夜。
那晚,一向端庄,不善将情绪外露的母后,一边拍打着我的背,一边哭。
夜里,皇后说,这十几箱是南阳将军夫妻在萧时晏出征前就准备好了,本来是打算还要准备几十箱和一些房产的。原本以为来得及,还在慢慢准备···现在看来,来不及了。
我哭的昏厥,醒来又抱着母后哭着喊,母后,我只喜欢他,我只喜欢他···喊了不知多少句相同话,最后说了一句“我好后悔!”在母后的怀中睡了过去。
几年后,我才明白,百战百胜的少年将军有再多的勇猛和深情,终究抵不过帝王的权谋和薄心。
我清晨醒来,缩在母后的怀中,母后一夜未眠。母后温柔的看着我,我说,母后,我想阿晏了。
我梦到他了。他穿着出征的铠甲,在城门边小心翼翼的捧着我的脸,薄薄的嘴唇在我的额头上亲亲点了一下,我羞地满脸通红,他笑地灿烂。他说:“小莳儿,等我回来娶你。八十大娇,十里红妆,我一样不差!”
将军夫人在旁边笑的不行。将军夫人是我母后的亲姐姐,母后扶着将军夫人微微笑着。
我说,母后,我想他了。皇后什么也没有说,那双漂亮的双眼里透露出复杂的情绪。
皇后准备的嫁妆浩浩荡荡一条街,里面也有萧时晏娶我的十几箱。结果第二天,将军夫人又送来十箱,说是只有十几箱不好看。那十箱里面,一半是房产一半是珠宝。
我说不要。
将军夫人说:“这十箱是阿晏准备的。”
我收下了,因为是阿晏为我准备的。
出征前,萧时晏悄悄溜进我的书房中。那天,他束着马尾,穿着一身劲装,一举一动,一绝一笑似冬日的暖阳牵扯我的心。“小莳儿,我明天就要走了。”
“哦,那快走吧。”
“这么快赶我走,就不怕再也看不到我了。”萧时晏坐在我跟前,附身笑着,歪着脑袋,看着我的脸。我和他一对上视,暂白的脸颊上顿时浮现出两团红晕。
我有些恼:“为何说这些丧话。”
“呸呸呸,不说了,”萧时晏急忙捧起我的脸,小声说:“小莳儿啊,等我打完这仗,我就回来了,然后···”
“你小心点就是,什么事回来再说。”我止住他。
“好啊!”萧时晏静静握住我的手,眼中的爱意马上要溢出来。
第二日,少年将军率军出征。
城楼之上,帝王沉默的望着那胜势浩大的的军队,一言不发。
那天在萧家灵堂磕完头,南阳将军夫人背着我,颤抖的带着哭腔劝诫我:“公主殿下,就当我家那逆子负了你吧,殿下责怪他也罢,怎么他,都是那逆子自己遭的孽。”
“殿下,好好出嫁吧。”
我说,大伯母,我不怪他了,你也莫怪他了。
将军夫人扑腾一声跪在地上,丧子之痛对任何一位母亲来说都是致命的打击。她绝望的对着远处皇宫高塔哭喊:“我不怪他!我不怪他!我要怪谁!”
我抱住她,将军夫人的眼泪打湿我的衣肩。
后来回忆起将军夫人,我的夫君说,要怪只得怪强者的私欲和冷漠。
在我和亲之前,我没有见过一次皇上。他们说皇上忙着呢,皇后听了之后怒气冲冲地直奔永庆宫。
皇后摔了皇帝的玉玺,皇帝指着她气得满眼充血,哆哆嗦嗦的大骂了一声滚!
那是帝后第一次吵架。
皇后被禁了足。
我去看皇后,皇后不再是那副端庄,高贵的样子。皇后穿着一身素衣,未施粉黛。
我静静的看着她,皇后抚摸我的脸,说:“莳儿,你要记得,看不清一个人的时候,那就莫要再花时间在那人身上。”
只记得,那之后,帝后再也没有吵过架。
皇后花了半辈子看清了一个人。
可惜她的女儿似乎没有这么聪明,一辈子都耗死在那个人身上。
记得皇上驾崩的那天晚上,我赶了回去。永庆宫死气沉沉,皇后领着六宫,面无表情的跪在地上,看到我回来后,死气的黑眸才恢复正常。
皇上对我说:“莳儿,对不起···”
我沉默的看着他,毫无情绪道,可我还是不会原谅你。
皇上一脸惊恐。
我继续说,在你骗他可以娶我的时候,你就已经众叛亲离。
当时,萧时晏下葬后,南阳将军就辞官了,带着妻子和老母亲回到蜀地家乡生活。南阳将军一走,那一年朝中动荡不稳,各个势力蠢蠢欲动。最后还是皇上求着皇后,皇后娘家人出来坐的镇。
“他明明可以子孙满堂,家庭幸福,拥一代明君之称。可他偏要这样做。”守丧间,皇后对我说。
帝王用最软的一把剑,刺穿了所有人的心,又试图用那把剑重新填平被刺破的心。
八月十三那天,我跟皇后说,我想八月十五那天走。
皇后沉默了一会,说:“好。”
八月十五那日,天气甚好,和我送萧时晏出征那天一样好。
我坐上花轿,走在启都大街上,嫁妆浩浩荡荡,十里红妆。
我掀起红色轿帘,白色绢花飘进我的轿中。
我仰起头,滚烫的泪划过脸颊。
萧时晏,你终于,回来了。
多年后的这天,我早以忘记那嫁妆是多么的浩浩荡荡,那锣鼓是多么的震天响。
只记得那天,天气甚好,阿晏回家了,他看着我带着他准备的聘礼,出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