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往大凉山深处的慢火车，叶舒华坐在靠窗位置，观察着车里，这排连着好几个位置都坐着跟他一样来进行扶贫工作的青年，他们胸口别着闪耀的徽章，即将分散坐落在大凉山最深处，用自己的学识改变贫瘠。

    此时的他们开始感受着这里的不同与民生，火车上随处可见背篓，里面大部分是空的，还有一部分装着未卖完的蔬果，蔬果的品质不一，大部分都有虫害的痕迹，深山里的人们种植方法没跟上科学创新的脚步，蔬果粮食产量都不高，在叶舒华之前，已经有无数的青年怀揣着热枕、信仰、理想进驻大凉山，无私的奉献着，在信仰与政府的带领下，他们同深山里的人民一起改造着这里的荒凉，开路，修桥，建大坝，植树造林，现在大山里的人民迫切需要农业技术的支持，所以们来了。

    “青年人，你们是省城来的专家吗？”

    坐在对面的排的老大爷，用着带着彝族口音的普通话询问着他们。

    “老大爷，我们呀不是什么专家，只是来做一份贡献的。”

    叶舒华旁边坐着的女青年热情洋溢的回答着老大爷，她的声音不大，却带着坚定，没人会质疑她说的话。

    老大爷朝她竖起了大拇指，满是沟壑的脸上带着赞赏与笑容。

    叶舒华将头望向窗外，曾经的荒凉的大山布满了翠绿，正值盛夏，还能看见枝头垂挂着金黄的果实，偶然能窥见几只小动物，它们挪着毛茸茸的身躯，坐立在枝头，拉长着身体伸手去够前端的果实，待果实采摘后，咬在嘴里，一瞬便消失在茂密的枝桠里，寻不见踪影。

    更多的是绵延的山峰，一山连着一山，有些山与山之间架起了钢铁桥梁，它在群山之间显得如此渺小，有只不知名的鸟，它绕着桥梁上空飞翔，它在空中昂起脖颈鸣叫，距离太远听不清它的叫声，随后它飞向了山峰，在那矗立的高压架空线路铁塔上站立，俯视翠绿的山间。

    这时叶舒华才惊觉，每座山上都有线路铁塔，大山的深处每个村子都通上了电，他们也不会如同当年的陕北那样贫瘠。

    火车还在开着，它穿过了几个隧道，过了几个桥梁，翻越了绵延的大山，终于来到了目的地。

    下车后叶舒华他们被带到住所整顿好后，被召集起来开会，会议的参加人员，除了他们一群青年人，还有当地的干部，支书以及他们的前辈，会议的内容主要商议了他们的去处，帮扶的主要方向，目标，以及具体的工作任务部署，大山里村与村之间分散，他们两两一组需要负责一到三个村子，会议结束后，叶舒华回到住所休息，明天将由各组村长带领他们回村，跟叶舒华一组的是一个个子不高的男生，跟叶舒华来自同一个农校，是叶舒华的学弟，身上有点肉肉的，特别爱笑，一笑起来脸颊上有两个梨涡，眼睛也是亮晶晶的，带着大学生独有的愚蠢天真。

    “学长，我叫谢晚，以后就要麻烦学长了，我可以坐你的床吗？”

    男生站在叶舒华面前，脸上梨涡显现，眼睛弯弯的跟月牙一样。

    “坐吧。”

    叶舒华往旁边挪动了一下，给谢晚让出了一个位置。

    “谢谢学长，你声音真好听，我在上学的时候老能听到你的事迹，我老崇拜你了，知道跟你一起来，我别提多开心了，现在还跟你分在一组，以后说出去都倍有面子。”

    听到张晚的话，还有他夸张的语气，叶舒华眼角染上笑意，年轻人的鲜活总是充满感染力。

    “我们共同努力，一起进步。”

    “好的好的，但是我比较笨，我以后肯定有好多问题问你的，学长到时候不许嫌我烦啊。”

    “不会。”

    “那我就放心啦，学长你休息吧，我回我床铺睡觉了，晚安学长。”

    “好的，晚安。”

    第二天一早，叶舒华吃过早饭，村里来了人陆续把他们接走，来接叶舒华和张晚的人是开着拖拉机来的，车头发着“塔塔塔”的声音，还冒着柴油燃烧后的黑烟，在空气里散发出一股芳香烃的味道。

    来人是个50岁左右的男性，身上穿着少数民族的服饰，皮肤因常年劳作晒得十分黝黑，眉头有几道形成沟壑的皱纹，看起来很瘦，但手臂裸露的肌肉看着非常结实，他一看见叶舒华两人就赶忙笑着下车，用带着口音的普通话引他们上车。

    “哎呀，你们就是来我村的干部吧，我是小洞村的村长，我叫张有财，你们可以叫我张叔，来来来，赶紧上车，从这里回村还要好久呢，不要耽误功夫了。”

    “好的张叔，”

    两人跟着张有财坐上了拖拉机的后斗，斗里还有些干涸的泥土，张有才看到了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你们莫嫌弃，来的急，忘记打扫了。”

    张晚连忙摆手，把行李一甩直接丢车斗里。

    “张叔没事，我们的都是农民的小孩，从小呀就对土地有感情，学长你说是吧 ？”

    “是的，张叔，您先上车，我们现在出发。”

    “好好好，哎呀，都是好孩子啊。”

    等叶舒华跟张晚两人坐好了，张有财启动了拖拉机，往村子开去，“塔塔塔”声音又响起来了，叶舒华扶着把手，早上的太阳晒得人暖暖的，他微眯着眼睛眺望着山间，从这里开始能看见错落的梯田，金灿灿的水稻和绿色的茎叶一层叠着一层，在阳光的映照下，搭配着湛蓝的天空，舒卷的云朵，美的像一幅油画，让人挪不开眼睛。

    一路无话，张晚也沉浸在大自然与人类的作品中，待到了小洞村已经是下午了，准备落山的夕阳把他们的影子拉的很长。

    晚上，当地的人民特别热情，为他们准备了好酒及当地特色菜，夜晚的篝火亮到了很晚。

    第二天他们便以小洞村为驻扎点，请其他两个村的村长前来商议了解情况，三个村子距离并不远，情况大致相同，在来之前叶舒华大致了解了当地的气候及地势情况，现在要知道具体的土壤问题、农作物种类及收成、病虫害治理、有何经济作物以及是否继续发展当地经济农作物或引进新的经济农作物等。

    这时第一次开会，需要了解的问题很多，叶舒华和张晚手里的笔记本密密麻麻写了十几页，时间一点点的过去临近中午吃了午饭后会议又开始了，一直持续到傍晚，家家户户的窗户里透出明亮的灯光，烟囱里飘出阵阵白烟，饭菜的香味散落了一地。

    基本了解情况后，叶舒华跟张晚以小洞村未中心对三各村子进行实地调研，他们走村窜巷的对当地进行情况摸底，由于语言不通，村里请了一个当地会普通话的年轻人给他们当翻译及向导。

    一个月的时间，他们摸清了当下的情况以及现存的问题，然后又用了一个月的时间对土壤进行分析，检查微生物种类、矿物质含量及酸碱度等，并且将现有的经济作物进行基因检测，后期会根据作物特性进行作物育种，改变作物的抗性，提高产量，提升品质，使作物优良的基因得以稳定遗传。①

    在实地考察的时候，村民详细介绍了他们种的经济作物，这里山高，温差大，孕育了很多品种，比如茶叶、丑苹果、石榴、葡萄等，但品质不稳定加之虫害防治及土壤流失等问题，使得产量不高，销路也成了一个巨大问题。

    但近年来政府大力促进偏远山区农村的经济发展，给了很大的政策支持，形成了一对一或一对多帮扶，既一个城市帮助一个县城或多个县城的助农模式，不仅解决了农产品的销路问题，在多个领域都有扶持，比如教育、医疗等。

    现在首要的问题是选育品种及改良土壤环境，叶舒华跟张晚将这里的作物进行了记录及检测，要发展特色的农产品，就要有的放矢，先打造出一个品牌，再全面开花发展其他的农产品。

    叶舒华跟张晚现对市面上的水果进行了市场调研，需要选取好种植且回报效率高，种植周期短的产品，经过市场调研及当地政府同意后，他们决定先选取葡萄进行品种改良，在此基础上进行葡萄育种。

    品种改良的方法普遍为嫁接，接穗或砧木是其两个概念，方式分为四种，过断时间就是1月份了，叶舒华决定使用硬枝接到砧木的硬枝上，在葡萄还没发芽的时候，用剪刀剪下硬枝条接到砧木的硬枝上，裹上胶布绑紧，可以使葡萄发芽早、生长快，生长量大。

    在此期间，叶舒华跟张晚还解决了田地里土地板结及病虫害问题，土地板结可进行深耕与旋耕、合理使用肥料、改善土壤透气性、补充土壤营养、抑制有害病菌等，病虫害问题可进行深耕暴晒土壤、在播种前结合整地使用草木灰及生石灰施入土壤并结合在作物生长期合理使用农药，同时为了保证食品安全要动态进行农残检测。

    实验地里扦插的葡萄长势很好，加之土壤的改良及病虫害的预防，叶舒华及张晚每日的呵护，在第二年的6、7月份已经陆续挂果，等到8、9月份的时候，葡萄已经成熟，改良的品种名叫凉山红提，它的皮薄肉厚，甜度十分的高，表皮不酸涩，还带着带着淡淡的果香，每颗果与果之间不会紧密的挨着，留有一定的空间减少了果损。

    实验的成功，标明着来年可以进行大规模的种植，在此之间叶舒华对他们进行了培训，如何嫁接、护理、什么时候追加肥料、什么时候喷洒农药、挂果期如何疏果、农残的检测以及果实采摘、保存方式。

    在叶舒华和张晚的指导下，三个村子陆续种上了葡萄，满山的青绿，经过两年的轮转，迎来了大丰收，一车车丰硕甜美的果实，从大凉山运往机场，乘坐着助农专线，稍往各大城市的商超。

    时间过的很快，一眨眼便过去了15年，15年里前往大山深处的青年数不胜数，他们团结一心，贡献自己的力量，共同打造富裕乡村，在此期间，叶舒华与张晚成功培育了新品种葡萄，山茶一号，经过育种、试种，秋季迎来了成果，果实饱满，吃起来带着山茶花的香味，更加重要的是它是无核品种。

    从当初几个村子种植发展到几个地区种植，为了保证品质的稳定，叶舒华跟张晚培养了许多优秀的人才，扎根基层，使得产量日益提升，销路随着交通的便利、网络的普及、电商的新起，让它的盛名远扬，远销国外，经常供不应求。

    如今的大凉山已不再是平穷的大凉山，因所有来到大凉山的青年人都贡献出自己，让大凉山慢慢开始富裕起来，同期产出了许多优秀的经济作物，冰糖心的丑苹果、无籽大石榴、梯田鱼稻共生、虾稻共生、凉山清茶等，还有许多大学生回乡进行创业，直播带货、建立民宿打造小众旅游、推出沉浸式体验农活等，引起了很大的反响。

    与叶舒华同期的青年早已成家，张晚的孩子都有10岁了，只有叶舒华还是孤身一人，他好像无欲求，身上最贵的也只是带了10年的手表。

    今天叶舒华跟张晚受邀去参加一个学术论坛，张晚开着车，叶舒华坐在副驾驶上，岁月的流逝，让他的鬓角染上了白霜，鼻梁上也架起了眼镜，脸颊瘦削，皱纹也在脸上留下痕迹，只是那双眼睛依旧清澈，瞳孔里倒映着匆忙略过的树影，他好像变了，看着轻快了很多，像是解开了身上束缚的镣铐。

    山路蜿蜒着，车载音响传来轻快的歌声。

    “拂过彩云间，和声千万年，谱画卷到永远…………”

    “彭！”

    巨大的撞击让歌声戛然而止，小车失控的往右边快速翻转，陡峭的山崖让小车的翻滚更加剧烈，急速冲下密林里，茂密的枝桠在车身留下深浅不一的划痕，有些较为粗壮的枝干直值插入车内，终于车子停了下来，侧翻在一颗大树底下，车身多处变形，最严重的是右侧副驾驶位，一根枝干穿透了玻璃，插入了叶舒华的胸膛。

    叶舒华艰难的睁开眼睛，大脑还处在晕眩状态，他吃力的转过头，发现张晚已经晕厥了，他张开嘴巴想说些什么，一股腥甜温热的液体从喉咙涌出，在他张嘴的瞬间喷洒而出，他这才感觉到胸部的剧痛，空气开始稀薄，刺穿的肺部、血块堵塞的喉管都让他窒息，他发出“赫赫”的喘息，胸部的起伏由快速的转变为缓慢，最终平静了下来，他的躯体开始失温，从指间、脚趾开始往中心蔓延，清澈的眼眸开始浑浊，在彻底失去意识之前，他的脑海里闪过了他的一生，最后定格在满身血迹的父母高举着双手将他推上浮木。

    然后他陷入一片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