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那年,樂寒天八歲,風印棠,也是八歲。

    真正碰面交手前樂寒天從來不知道對方的存在,應該說除了孤兒院院長這個他必須要知道的人物以外,樂寒天誰也不知道;風印棠卻是對對方的大名如雷貫耳,經常能透過身旁的人交談閒聊中或多或少聽到對對方的描述。

    雖然二人都是心高氣傲又愛與人保持距離的冷漠之人,但前者無良善變、涼心薄性,小小年紀便彷彿天下之大卻再無人事物能入其眼,己是殘酷冷情之人;後者雖然硬氣卻重情、雖然孤傲卻有義,即使仍不脫小小年紀的偶爾惹事生非,但在每個人每個年齡層都會有的所謂小團體中,風印棠已被默認為領袖般,不管到那兒、在那兒都是意見中心,樂寒天雖人如其名,以一身的強悍冷寒讓自己一貫的獨善其身、獨來獨往,但不論在那兒、到那兒必是目光中心,偏偏他很討厭這種目光中心,因為討厭所以才獨來獨往,因為天性冷寒所以才讓他能如願的獨善其身,沒成想卻還是只要身處人群他依舊是那各種目光的投注焦點,偏偏這還是無法可解的情況,除非他消失........無影無蹤。

    即便等他再長大一點、或日後的長成,即便他早已懂得了何謂處變不驚、何謂淡然自若,懂得了無所謂他人如何,他自雲靜風清月淨明,然而不論如今將來、不論從今往後,不論多少歲月經過,樂寒天自一貫如此,一貫人若惹他,他必囂張以對、跋扈強悍回應,一如往後的許多年他依舊如此,一如往後的許多年,喜愛並對他作著種種評價的風印棠,那始終高居評價榜首的流氓評語。

    如今的兩人充其量也只能算是更較其他孩童多一點點成熟的隱隱透著一股沉穩之氣,勉強算是小大人的兩人用著南轅北轍的行事作風,卻不約而同的展現了難在其他幼小孩童中能出現的自律與自重。

    而二人會交手也是很簡單的因為小孩子特愛的動手動腳。所謂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對一向獨善其身的樂寒天是必須的絕對存在,對旁人卻未必,自古以來,特別之人總一定特別引人注目,而那些注目有好自然有壞,特別之人如此,特別又極端之人更如此。

    雖然同在一家孤兒院,風印棠卻是從小在天使長大,樂寒天則是在七歲那年才進入,當然也因著性格關係,樂寒天在進入孤兒院短短的時間裡便讓自己被眾所皆知,對於小孩子而言,好奇心永遠大過一切,自然風印棠也是如此,但一來兩人沒有機會碰頭,二來風印棠也不是那種只因為好奇或者愛出風頭、就想找人尋釁滋事的屁孩,三來已經比一般孩童沉穩的他也真的不論當時樂寒天如何如何,雖然足以引起他的好奇,引起他的興趣,引起他的念想,風印棠卻始終沒那麼無聊的屁顛屁顛,去上趕著圓那份好奇、興趣、念想。

    兩人真正的碰頭是樂寒天進入天使大半年之後的事,僅僅因為再平常不過、經常發生的屁孩耍鬧事件,卻因為正巧湊齊了天時地利人和,而成就了兩人的交集。

    多年後風印棠再回想,“那天”真的只能用他倆人就是注定要結下這兄弟之緣的無厘頭說法來解釋,因為同樣的事不是沒發生過,也同樣的一貫都是很簡單的某個屁孩惹火了樂寒天,自然就被樂寒天不客氣的在身上留下了印記……這樣的事,然後也同樣的挨揍的人若湊巧是經常在他身邊跟前跟後的某個小傢伙,便會帶著在這在那的小傷勢跑來風印棠面前哭訴,那與他同享盛名的另一人是多麼的惡劣、多麼的囂張,只是想這樣那樣,對方不樂意不打緊,竟然還動手打人,要風印棠一定要為其主持公道。

    呵!還主持公道咧!雖然從未交談過、嚴格說來是陌生人,但對樂寒天的所聽所聞,”莫名”的風印棠選擇相信自己的判斷,雖然是對其他人頭一次毫無理由的選擇相信,相信以樂寒天的性格絕不可能會做那種事,雖然小小年紀不明白自己的毫無理由是為什麼,更不明白自己的不願追究那份為什麼,理由又是為何,更不明白為什麼他就是覺得,那只想獨善其身之人,斷然不會輕易的與人肢體相觸,即使在“那天”的相遇所發生的事,讓他證實告狀之人雖所言非真卻也非虛,但兩人那天那樣的相遇就真只能用所謂的緣份來解釋呀!

    一如在兩人初識不久之後他以那人的朋友身份下了生平諸多評論中的頭一句評論............《樂寒天,你他媽的就是個混蛋,就是個流氓到極點的傢伙》,風印棠也是這樣唉唧著“那天”怎麼就為了那不知發生了多少次類似的事,自己怎麼就偏偏一定要撿著其中一件去他樂寒天面前晃悠不可,腦熱真是一種病……要治!!

    一如更久之後的多年後,當成年後的風印棠替樂寒天擋了一棍躺在病床上唉唉唧唧時,這所謂的孽緣都不知道被他唉唧了幾次。

    然而此刻小小年紀的他,雖然在“那天”之前,仍然選擇相信自己的判斷,仍然懶得理會小孩子們的告狀,仍然只是一笑而過的以小事一椿不需要計較那麼多的一筆帶過。

    只是,他風印棠想一笑而過卻不表示所有人都這麼想,他對樂寒天是欣賞大過強者情節別人當然也不見得是,即使小團體裡對他心服崇拜也並不見得所有人都會跟隨他的理念,原因固然眾多,卻也總不脫是藉由打壓他人來證明自己、藉由不屑他人來展現自己、更甚者僅僅是不滿他人比自己更能站在光亮下的本為自私的人性而已,而都說小孩子是惡中之最,古往今來更能殘酷展現這類人性的也莫過於孩子。

    由西方傳教士團體所成立的天使孤兒院雖然也依靠著眾方捐贈,但因為西方背景,相較其他孤兒院資源要豐富一點,創立才十年便能再創辦一間附屬學校,從小學到中學再到高中乃至大學,不僅讓孤兒們不會因為無依無靠而無所從,更從小到大一直線的栽培了院中孩童,而大多數的孩童們也沒讓人失望,不僅沒辜負孤兒院的付出與栽培,更用自己的努力擦亮了華城學園在眾多學府中的招牌,讓社會大眾原本最多只當成是三流學校的華城學園硬是擠進了一流學府的行列,也因此讓原本只為栽培天使孤兒院的華城學園,成了外界爭相擠進的名校之一。

    但創校至今二十年過去了,在創辦人老院長的堅持下,華城依然只讓天使孤兒院的孤兒進入,依然只為孤兒院的孤兒存在,也因為學生清一色是院裡的孤兒,更因為老院長的思考方式與眾不同,認為對於十歲前的兒童最好是詢誘為主管教為輔,院長的先見之明,不願讓兒童們從小就只知道讀書與課業,卻忽略了為人處事的各項準則,所以所謂的上課更多的用意是院方用以約束兒童的各種作為、教導兒童學習禮教、規矩、懂得自重重人的心態,也因此中午一個小時的午睡並不強迫兒童們一定要在教室度過,而是可以回到各自的寢室去。

    偏偏那寢室最輕鬆的也還是二人房,更不用說三人房、四人房、五人房甚至六人房充斥林立,誰曾想,只是單單寢室而已,樂寒天便能讓自己更成名,更讓人本自私的小孩子們越加放大對他種種作為的不滿,而三不五時在風印棠面前置噱,結果當然還是風印棠的一笑置之,為了那各種芝麻綠豆點大的事就要跟人過不去甚至鬧大........他自己光是想都覺得會看不起自己。

    芝麻綠豆大的事微不足道,就是在意也沒用,一來樂寒天相當強悍,沒有人想像得到,一個才七歲多的孩子,因為失了雙親而被送到孤兒院的孩子,竟然能悍到連大人都怕,而且是只需要一個凌厲眼神,而且通常是懂得在那眼神之後不再惹他,便無事,否則,只需三秒,在那眼神之後緊隨而來的,讓人剎眼不及反應的身手,也是只需三秒,就能讓人後悔萬分,為何不如樂寒天所願,離他遠遠的;悍到就算想對他搞一點點的小動作都會讓人怕的考慮再三,而所謂的寢室對才居住月餘的樂寒天而言根本名存實亡,僅僅是名義上的存在而已。

    真正讓風印棠、乃至所有人津津稱道,是樂寒天那讓自己更成名的寢室作風,誰能想到小小年紀的他便能自己劃出一份堪比專家的築屋設計圖,他很聰明,他的聰明讓所有大人都為之震撼驚訝,他卻只在老院長的面前露出真心坦然的笑,不只他,對所有的院童來講,老院長是個很特別、很有意義性的存在,當所有人都浮現一般般的驚訝,有著相同的不可置信,做著大同小異的大驚小怪之舉時,老院長僅僅只是簡單的一句"這很好呀,有什麼好驚訝的?"

    這就是院長,同樣與眾不同到叫人驚訝,她仁慈卻相當開明,沒有固執、迂腐、不知變通這一類老人家會有的毛病,反而相當的智慧、大度,而且還非常懂得因材施教,而樂寒天更猶如老院長的翻版十足十,老院長那樣一句話換了別人來聽,有些會認為自身的光芒並沒有得到認同,有些自卑於難道自己如此聰明了還不夠,有些甚至直接認為大人們一定是偏心,但樂寒天聽來卻是十分的受用,因為照院長的描述,樂寒天在聽完院長那樣說之後,露出了非常怡然自得、就像是用著最簡單最單純的心情在享受輕吹的風拂一般,這份簡單的心性啊!直到很多年以後提起,風印棠都可以毫不懷疑的認定他樂寒天的心性至少像極了院長八成,只可惜好的學了個透,他獨特的爛個性卻也在歲月的冼練中更見爐火純青。

    小小年紀的樂寒天就為了自身性格的冷淡,不喜與人同處,他可以弄出一張築屋設計圖,得到院長的同意後,找了一棵他滿意且通過評估的百年老樹造了一間樹屋,還真的就給他了住了下去,大半年了,毫無問題。

    這樣的年紀,這樣的心性,這樣的與眾不同卻又與己如此相同,這樣的與己相近卻又讓風印棠只願心生敬佩,就為了樂寒天那完全不似無知小孩的心性,更為了不想成為那人眼中的無知屁孩,為了那各種芝麻綠豆大的小事跟樂寒天對上,不僅僅是成為那人眼中的無知屁孩而已,更是成了與那人心性如此相近的自己所看不起的那種無聊毛孩,風印棠真的會先看不起自己。

    因此,自樂寒天進入孤兒院後引起的種種事件,風印棠都只是關注而已,他不想做出讓自己失格的事,也因為自己較一般小孩更像大人般的成熟心性,風印棠懂得看淡、懂得隨緣、更懂得歲月靜好便好。

    只不過,風印棠有著期待,卻沒想到的是,兩人之間果然不只有緣,還匪淺,這麽快這麽早就成就了這份知交之緣。

    “那天”,是個涼風習習的秋日下午,三五成群的院童正在日光下玩耍,在往孤兒院後山必經的路上,在與所有房舍有著小距離的地點,在兩旁僅剩大樹小樹的路旁,其中兩棵老樹,一棵上面築著小屋,樹影中可見粗壯如電線桿般的兩棵大樹主幹各綁著兩條堅固的繩索,以牽繫著中間一張大大的吊床,此刻上頭正躺著一名孩童,乘著午後薄風、就著敝日樹影,舒舒服服的睡著回籠覺,而不遠處,幾個小男孩嬉嬉鬧鬧的走著,不知不覺往老樹走近,這時,眼尖的其中一名看到了那悠哉遊哉的身影,隨即說了出來:

    「老大你看,是樂寒天。」手口並用的用手直直指著前方的人。

    深遽大眼看向前方之處,便習慣性的微微一瞇。還真是他!

    「你們先走開,別跟著。」值此時刻,很值得紀念的時刻,風印棠只想好好、單獨會會樂寒天,不想還跟著一群麻雀,被一群不用想就知道只會壞事的毛頭小孩壞了事。

    只是風印棠應該要清楚的呀!他自己本身就是小團體的中心人物,雖然吧!既然身為中心人物,講的話自然有那該有的份量在,但有時,那份量看在更覺得有好戲可看、只想看好戲的屁孩眼裡,是根本直接聽而不聞、視而不見,看風印棠腳步未停未改的往前走去,幾個好事好鬧的孩童也只不管不顧的,立刻搶先撲跑上前,

    沒幾步便立在了吊床前,朝著睡著的人大喊:

    「喂!姓樂的,我們老大來了,還不快下來。」那聲量之大,生生將風印棠一句“你們別亂來,別像來找事的招惹人”硬是壓成了蚊蚋之聲。

    更在看見隨後睜眼的樂寒天,那隨意掃來卻凌厲無比的眼光後,風印棠一個直覺性的衝著樂寒天比了個無奈的聳肩姿態,那只能是極為熟稔的熟人之間才會下意識露出的神態,那只怕連風印棠都不懂其意、更不懂自己為何當下會做出如此神態、只知道自己只是直覺性的露出了這樣的神態,只知道自己與對面那人就好像與之相知甚深、相熟無比,因而才有如此極為熟稔的下意識神態,更在之後無奈的腹誹著……為眼前那群不知死活的小屁孩。

    得!我說過別惹人了,等會兒挨揍就是自找的,別哭爹找媽。

    相較於風印棠還是一般般的心態、一般般的想法,與眾不同的樂寒天自然是不一般般了。

    在看見風印棠那神態,明顯便是毫無惡意、甚至可算是很有心的想與樂寒天交好了,樂寒天卻只是略帶陰狠的瞇起雙眼,繼而開始打量眼前那群明顯以為自己有靠山就想橫行無道的傢伙。

    嘖!擾人清夢的蒼蠅!他最恨有人在他享受獨處的悠哉時光時來嗡嗡叫了,特別是他好夢正酣的時候,只要敢吵他,他可以不分三七二十一、二話不說的給對方一頓好排頭,他很簡單,也只崇尚簡單,最厭惡複雜,偏偏"人"這種生物就是世上最愛搞複雜、惹是非、生事端、愛找碴的劣等生物,都說人類是萬物之靈,但在樂寒天心裡,人類比之世間萬物都不如,而對於這種生物,向來涼心冷情的他,在他心裡,不管"人"也好、人所製造出來的處境也好、變化也好,他只分兩種,很簡單、他用的很爽的二分法,順意和不爽,對於後者,他與生俱來、毫不掩飾收斂改變的好戰性格絕對會展現的十足十。

    為那陰狠的眼神,風印棠先是一愣,繼而只有他自己知道、從來沒在任何人面前、任何情況下浮現出的深沉心思,頭一次因為一個外人顯現了,樂寒天進孤兒院大半年,再怎麼算都只有八歲,那怕他就是十歲了、成年了,也不可能、為什麼就會有那種眼神?□□者的眼神,還不是一般般的□□者眼神,一般般的叫小混混,可是樂寒天那眼神明顯是只有殺伐□□多年才有的□□者眼神,他……到底是誰?

    雖然是風印棠期待中的相會,但此刻的風印棠想停止了,抽身而退,否則眼前這群小傢伙會很慘,不會死,但會被揍的很慘。

    但當看見那抹突然掛上樂寒天嘴角的笑意,那彷彿看清楚風印棠心中所想,繼而展現的冷殘笑意,那雖淡卻讓人發冷的笑意,風印棠知道,他停止不了了,直覺也告訴他,他……阻止不了了。

    他只能做些什麼………

    與此同時,樂寒天再度開口了。

    「下去做什麼?」

    問的問題,發問的姿態更讓風印棠明顯感受出樂寒天的兇殘。忒惡劣了這傢伙,這貓抓老鼠、明知故問的姿態,他那問題有沒有被回答,這群小傢伙一樣會被揍不是!

    「這還用問嗎?當然是將床讓給我們老大啊!你一個沒人要的憑什麼躺在上面睡好覺?」偏偏一群嫌日子太好過、自己太好命的屁孩……

    風印棠聞言,一言難盡又哀悼無比的撫額無聲罵了句。得!他白搭感受樂寒天的惡劣,這就是群存心找揍不必替他們心疼的白痴呀!

    「話說太過了呀!不是叫你們別惹事嗎?」不想淌渾水,誰叫自己偏淌進了,風印棠只能救一句是一句。

    卻惹來對方一聲短短的輕笑,那笑意是可憐?是可悲?

    總之不脫這兩種,看樂寒天看向自己的那眼神,明兒尖尖的,那傢伙心裡明鏡似的就知道自己的想法。

    "笑屁啊!"沒忍住的,風印棠無聲的三個字,大大的、清楚的,朝著樂寒天就砸了過去。

    意外的,沒惹來對方的怒意,只得來對方的微挑眉。

    既與風印棠心性相近,樂寒天當然也是那心性成熟之人,且是只會更勝風印棠,是十分成熟,對人性更是十分透徹,看人的眼光更是十分明朗毒辣,一眼便看出了風印棠的想法,卻也是沒想到,小男孩一個,明明是同自己一樣心性成熟如大人般的思考方式在處理事情了,卻是老母雞一個,這群小屁孩,他救得了幾個?

    不像風印棠般,樂寒天不認識風印棠,就算聽說也是聽過就忘,應該說他只認識自己想認識的人,只記住自己想記住的人,而這樣的人到現在為止也只有三個,他的母親、外公,與孤兒院院長,所以樂寒天不認識風印棠,但是他的眼睛極為毒辣、心思極為清明,只消一眼,無論對手是誰,對方的心思想法、作風手法他便能穩知八分以上。

    樂寒天知道,對方想救這群小孩,因為他必須救,他被尊稱一聲老大,他就有責任,他就必須救,再難都必須,所以他極盡所能的打圓場,想將傷害降到最低,甚至想化解紛爭。

    真是個負責任的帶頭者,夠資格當這個帶頭者,這麼小的年紀,已經知道責任兩個字怎麼寫了嗎?

    首次的,面對風印棠,樂寒天眼中的狠戾盡消,化為平淡,靜靜的、直直的與風印棠對望,那是樂寒天對自己認同的人給予的尊重,四目交接,不躲不避,穩穩相望,而這番對望,雙眼中隱隱的也只浮現佩服,不帶任何雜質。

    那一瞬間,只這一瞬間,風印棠知道了,也認定了,樂寒天這個朋友他非交不可。

    然而短暫的、純粹的對望過後,是樂寒天一句涼薄的話拉回了現實。

    「沒人要?」隨著一句疑問,樂寒天俐落的翻身落下,那落地姿勢完美的叫人驚豔,起身,還不忘拍拍身上可能的灰塵,只是那動作、那神態,一整個緩慢傲慢的叫人不爽,而從他口中說出來的話更叫人火大。

    「我以為進來這院裡的不全都是沒人要的嗎?還是你以為有人讓你依靠,就能證明你是有人要的,不是爹不疼娘不要人人搶著丟掉的?」

    毒!

    他絲毫沒愧對傳說中的他,強悍又毒辣,再加上剛剛那□□者般的眼神,更令風印棠好奇了,樂寒天不像他們是從小在這長大,小小年紀就這樣,究竟是什麼造就小小年紀便如此的他?

    就在風印棠滿心疑惑的同時,涼薄的話仍一字一句的從樂寒天口裡說出,聽進風印棠耳裡。

    「不要以為有人靠,所有的事情、對與錯,就等於有人替你擔,你就一定能全身而退,你是心甘情願做錯事的,明知是錯卻依然自以為是去做的,那麼這就叫明知故犯、就叫共犯,一樣有罪!!」字字毒辣,卻無法反駁,因為句句鏗鏘,真如金玉、定如磐石。

    「你!」震得一群屁孩個個張大了口,卻只能吐出一個字之後,就不知道要說什麼了。

    震得一時間,風印棠竟也愣住了,他畢竟也從小在孤兒院長大,怎麼算,頭頂上都還有大人為他撐著一把傘,即使心性再怎麼成熟,到底不如樂寒天,那一番話,他初初聽到,雖能懂得,卻無法反駁,更遑論在已經將眼前孩子定罪的樂寒天手下救人。

    「這樣好嗎?」無預警的,隨著看向風印棠的目光,狹長鳳眼中那依舊一貫淡然的目光,樂寒天一句問話砸向風印棠,隨後在風印棠看過來的疑問眼神中,頭眼瞥了一旁惹事的男孩,頃刻又回看向風印棠,說著只有兩人才懂的話。

    「想當老大也得要懂得挑人,就這樣一群只會惹事的,你這老大當的不累心嗎?」破天荒的,這樣一句滿滿只有知心之交才會給的建議,砸的風印棠雖然一時之間有些懵,但隨即一股無奈的笑浮起。

    「當然累,但今天,很值得。」能對他說這樣的話,依兩人相差不大的性格,風印棠知道至少樂寒天是認同他才會對他說這樣的話,甚至他想交上樂寒天這個朋友應該也是一件不難的事了,所以今天這一場,至少他覺得很值得。

    只不過他們兩人誰都沒想到,同樣的話在多年以後,在樂寒天因為繼承一筆龐大遺產,而做出一個震撼性決定之後,會反過來,由風印棠對樂寒天說。

    意外的,風印棠的回答並沒有再惹來樂寒天的回應,僅微挑眉後,那細長雙眼,如冰冷凍人的潭水,又如清涼沁心的清酒般美麗鳳目,竟先是似有意味的掃過風印棠後,又掃回眼前氣的滿臉通紅卻不知是顧忌他樂寒天的往日事蹟,亦或是並未看到自家老大有任何動靜,而不敢有所行動的一群男孩,唇角再度微勾,毫無笑意的冷淡笑靨出現,一聲輕哼之後。

    「挑釁者有罪……」又掃向風印棠說道。

    「帶頭者也別想逃,看你們是要一起上,還是要一個一個來,或者派一個代表出來,打贏我,這破事一筆勾銷,這就是我的回答。」

    "不是想救人嗎?打贏我,或者徹底的輸給我,人就能救走。"無聲的眼神裡明明白白彰顯著這個意思。

    清清楚楚的風印棠心裡也知道,他確實只有這兩條路。

    而沒有給他回應的機會,樂寒天又開口說道:

    「想一起來的就別跑,不想平白被打的就站開。」

    話音一落,所有人立刻有了動靜,全都閃到了自以為安全之處,不需要訝異,也不需要嘆息,更不需要冷言諷刺,這群孩子的舉動是很正常,人自生來本就有著雙重性格,一則為善,一則為惡,而人之自私天性,決定了為善為惡,與為善為惡的標準,不干己身者可為善可略施援手,不妨大礙是為善的一種,但一旦牽涉己身,首要考慮的一定是自己,自保雖不盡是善行,卻無法掩飾其為天性中私心的自私一環,成人世界中尚有夫妻大難來時各自飛了,更何況是年紀稚幼如小孩,那意識中也許像在辦家家酒般的朋友玩伴情誼,所以,只需也只要尋常看待即可。

    慵懶無謂的笑靨不變,好整以暇的態度也沒變,樂寒天就那樣隨意的等著回答。

    「我一個人就好........ 」卻不料就在風印棠這話剛出了口,備戰動作尚未擺出,對方便一個堪稱秋風掃落葉的如風速度,眨眼來到風印棠身前,腳下一個拐子,手上一個重拳,既俐落又毫不拖泥帶水的身手,立刻就讓甫反應過來的風印棠吃了記大悶虧,雖然小小身板力氣不如成人,但恰巧小小身板承受度也同樣不如成人,即使風印棠的反應度與回復力已經算超乎一般孩童,但已經先吃了一記大虧的他終究還是比較落居下風,隨即脖上一記手刀落下,風印棠已臻頭昏眼花境界,再想反擊估計也是好一會以後的事了。

    偏偏也只需這一會兒,樂寒天已經將那躲在群中,方才還很會一昧挑釁他的男孩揪了出來,只一拳,便讓對方痛倒在地、哇哇大哭。

    「我說過,明知故犯、就叫共犯,一樣有罪,既然要躲,何苦挑事,既然要惹事,就不要躲。」冰冷的眼神沉如冰凍寒潭般不見一絲動搖,看著地上大哭不已的男孩,說著一樣冰冷的話,爾後頭也不回的轉身回到他的樹床邊,兩手撐著邊沿坐下,好整以暇的看著一票在他眼裡如螻蟻般的屁孩,清冷的目光再度看向風印棠。

    這個傢伙............小樣兒果然名不虛傳啊!

    就在風印棠這樣雖是咬牙切齒卻是十足欣賞的眼神中,對著風印棠說道:

    「人你可以帶走了,立刻帶走,如果還想當他們老大,好好管著,如果不想,別再混在他們之間來沒事找事做,破壞我清淨的日子,這個國家有一條律例,未成年犯,唯一判定管教,管教方式依親或送安置中心;天使孤兒院一直是安置中心名單中的一個,如果你不懂可以去問懂的人,滾!」一段話,四項訊息,明明白白,簡單扼要。想跟他樂寒天做朋友,行!離他討厭的人越遠越好;不想就離他越遠越好;他是已經經法院蓋章論定犯過罪的人,惹上他絕對別想好過;而因為天使是安置他這樣少年犯的機構其中之一,所以他來了。

    沒將風印棠聽完話之後倏然大睜雙眼的反應看進眼底,或者說他根本不在意,只是冷冷盯著風印棠,眼神中只傳達著一項訊息,一樣很簡單,卻更粗暴噬血。

    "再不走,我挨個全揍。"

    風印棠知道、就是知道,眼前的人甭管什麼身分,他就只是樂寒天,而樂寒天就是個說一不二,絕對說到做到的人。

    「我們立刻就走,但我會再來,單獨,你說的,我不會去問別人,因為有你這個本人在,而你願意說,我便願意問。」短短幾句話,同樣傳達著幾個訊息,他風印棠不會再混在孩群間被當成老大自以為是的過日子,樂寒天以他少年犯的身份教會了他什麼叫做"自以為是卻其實在別人眼裡就是個屁"的事實,所以他會再來,單純的交他樂寒天這個朋友;他再怎麼樣,心性絕不會差他樂寒天太多,所以他能清楚、就是清楚,從他樂寒天口裡說出的話百分之百除了事實還是事實,半分不需要問證。

    沒有說話,只再度挑眉,第二次挑眉,相同第一次的,眼底只見欣賞,於此,風印棠鬆下了氣,轉身,用著老大的口氣叫上一票孩群跟他離開,這是他在成年前最後一次使用"領頭者"這個身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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