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虞你躲在这里，看见什么都别出声！不要出来。”

    “玉佩你拿着，要活下去！阿娘最喜欢我们小无虞好好地活着。”

    带蝎子纹身的人抬起壮实手臂，刀起刀落，一下割断了女人细弱的喉管。

    周遭漆黑黑的一片，撕心裂肺的喊声此起彼伏，一周无死角的全部都是哭喊声。

    这里逼仄，狭小。仿佛只容得下柳无虞一个人。

    男人，女人，孩子，老人。各种哭声杂交在一起形成一种刺耳无比的声音。

    一瞬间瞬息变幻，鲜血染红了一切，血液凝聚形成惊涛巨浪席卷了一切，蔓延到地板，梁柱，天花板。

    随处可见的只有血淋淋的猩红。

    尖锐刺耳的女声在耳边响起

    “为什么不救我？为什么不替我们报仇？为什么你要苟活于世？”

    “为什么！为什么！！！”

    女人拖着血染红的湿重裙摆，眼神空洞，张开血口冲向柳无虞。

    柳无虞被尸体绊倒在地，小小身躯艰难地从地上爬起。他冲上前抱住了满身血淋淋的女人。女人头发被血染湿，红色的血液从她的发梢一滴一滴滴在柳无虞身上。

    “不是的！不是的！阿娘！”

    “我没有，我没有啊!”眼泪肆意地流淌在柳无虞脸上，头发散乱的他紧紧抱着面目狰狞，喃喃自语的疯狂女人。

    “不是的...”

    柳无虞从床上惊起，起身快步走到茶桌旁，倒了一杯茶才慢慢缓过神来。背后渗出的薄薄密汗毫不留情地打湿了里衣。胸口仍在激烈地起伏着。

    三年，整整三年。从那天后，这个噩梦纠缠了他整整一千零九十五个日夜。安安稳稳地睡一觉已成他难以奢望的企求。

    早上卯时刚下过雪。外面堆起的积雪已经被家丁清扫干净了，独留屋檐上一点清雪独自消融。

    柳无虞走到仙鹤桃木屏风后迅速洗了把脸，一袭云纹白衣，套上红狐大氅后径直向南面书房走去。

    一脚刚踏进门槛就问：“江师傅来信了吗？”

    “师傅的来信已经到了”庞蚩身着玄色劲装，腰别一把四尺钢刀，笔直地站立在书桌前，他在里面恭候多时了。见到柳无虞，庞蚩便从袖中拿出密信轻轻地递给了柳无虞。

    屋内微弱的烛光照着柳无虞白皙的脸庞，柳无虞从大氅中伸出冻得发红的手，将信展开：

    近日安好？天气愈发寒冷，无虞你要注意保暖啊。师傅我身体安康，一切不用担心。关于蝎子的轨迹，这几年他们在北方甚是活跃。这帮人行事缜密，谨小慎微，来无影去无踪。你师傅我废了好大的劲才揪出他们的大本营范围就在在中都一带。至于具体在哪，我推测啊是有人故意掩盖了他们的存在，此人肯定有权有势。你在朝为官也要注意好自己的身体啊，不然等我下了黄泉，你父母，老师是不会放过我的！

    柳无虞单手合上信，捏了捏眉间，昨晚熬夜整理线索，一觉醒来疲倦还是没有全部散去。几年了，还是没什么进展。他抬眸看见庞蚩手中还拿着什么东西。

    庞蚩将请帖递给了柳无虞。柳无虞打开一看，抬头看向庞蚩说：“皇宫里来的？”

    庞蚩木讷地点了点头。

    这是来自皇宫的宴贴。近日燕蓟外姓王薛坚痛击满真，使其退回苍狼山以外。朝廷念在燕王战功累累为此特地设下官宴庆祝大战告捷。

    “朝廷还真是对薛家上心呢。”

    富丽堂皇的乾坤大殿，纯金筑成的二十七级台阶上镶满了南海进贡的极品东珠，穹顶上盘旋着五条庞大的五爪金鳞游龙。大陈皇帝李培风身着玄色金纹龙袍，站在红色地毯上端起玉樽嘴里说着祝酒词。

    “此战告捷！满真蛮夷定不敢再犯我大陈疆土。这一切全靠我大陈战神薛爱卿啊！听闻薛爱卿儿子定远也是聪明绝伦，你家女儿也如花似玉。儿女双全薛爱卿你好福气啊！”

    “薛爱卿这几年来战功累累，赏赐什么的都司空见惯。听闻定远也年过十七吧，正是锻炼的好时机啊。”皇帝话毕，众大臣皆连连点头附和。

    “朕要送你另一份大礼。”李培风抬起厚重的衣袍指了指薛坚。

    有些胆大的甚至直接端起酒杯和李培风打起了配合劝说薛坚。

    “是啊薛将军！十七岁正是历练的好时机呢。燕蓟那么偏的地方能学个什么啊。我大中都地大物博，街市繁华，又有天子恩泽，祥龙护此。薛世子留下来是个难得的好机会啊。”话毕，大殿上附和声连连。薛坚此时脸都绿了，拳头硬的不行。说不定在等几秒就要冲上去打死那个多嘴的大臣。

    薛坚跪在大殿中央，双手抱拳，说：“谢皇上，可臣家中犬子整日不务正业，偷鸡摸狗，三天不打上房揭瓦。他自己留在中都怕是会放飞自我，搞得中都鸡犬不宁。我怕让他自己留在中都会成祸患啊。”

    这时脸绿的不止是薛坚了，薛统的脸更绿。谁家爹会在别人面前这么贬低自己儿子的，自己不就是贪玩了点吗，至于吗！尽管知道自家爹刚才的说辞是为了自己好，但他还是忍不住啊！！！

    李培风干声笑了笑，说：“哈哈哈，这中都都有了一个混世魔王三皇子还怕他一个薛统不成。”

    薛坚讪讪地笑笑，沉默半晌。杯酒都没有下肚，倒是快洒了半杯。

    见薛坚一直没答应，皇帝这边仍是不依不饶，他看着薛坚，眼睛一转，说：“既然这样，朕听闻薛郡主年芳十五快及笄了吧，那这样朕为她在中都指一桩好婚事。听闻兵部侍郎家的公子一表人才啊，薛爱卿觉得如何？”

    得了，薛坚这下明白了，儿子女儿必须选一个留在中都。如今自己功高盖主，让朝廷这帮人起了疑心啊。

    薛坚沉默良久，忽然抬起头行礼，笑着说：“臣方才突然发现中都此地学风盛行，又有韩大人这样的理学能臣在此。微臣认为让犬子留在中都锻炼简直就是百年难遇的大好良机啊！哈哈哈哈...”

    大殿内沉默片刻

    薛坚尴尬地笑了两声。

    薛统听到此话，脸色由青变紫。老爹你坑人不带这样的啊。

    言罢，李培风哈哈大笑，指了指薛坚，发出赞赏的目光说：“薛爱卿果然通达!”

    “既然定远好动，朕就封他为麒麟卫都统如何？”

    “谢皇上！这下终于摆脱我老爹的魔爪了。”薛统迅速站起身谢恩，激动非常地双手行礼感谢皇上。他硬是活生生地咽下了这口气，表面上嘻嘻哈哈，背地里对方的亲爹都以被问候三百遍了。

    殿里烧着炭，暖和。柳无虞此时端着玉杯，清酒入口，观察着大殿上发生的一切，抿嘴一笑，心中暗暗思忖着：

    都统啊，王宫贵族吃公粮的虚职啊。薛坚刚大败满真把其赶到苍狼山以外，朝廷这帮老狐狸就担心薛坚权势太盛，强迫把他宝贝儿子送到中都当人质。薛坚自认为忠心耿耿，朝廷却这般待他。啧啧啧，还真是寒心啊。

    看来薛世子在中都有福了。

    金碧辉煌的大殿上的皇帝举酒畅饮，祝贺大战胜利。殿中羽衣舞女伴着宴乐衣袖飘飘，舞姿轻盈。大臣们互相敬着酒吹着牛，在殿下窃窃私语：当今皇帝不行摄政王迟早掌权，某某大人刚娶了第几房小妾，谁谁谁靠谁谁谁刚升了官。

    殿上气氛打得火热，周围的脸喝红了的大臣们向柳无虞敬酒。

    “柳大人真是年少有为啊，哈哈哈。年纪轻轻就担任麒麟卫指挥使，你义父贾大人待你不薄啊，又得摄政王青睐。年少有成啊，哈哈哈。来柳大人咱们干一杯！”众人皆附和，笑着点点头。表面上恭恭敬敬背地里不知道把柳无虞蛐蛐成什么样。

    柳无虞厌倦了这种虚伪的场景，灌了几口酒便借口太闷提着红色官袍离开坐席到后花园散步，醒醒酒。

    人们都顾着在殿内庆祝，花园里没什么人。清寒的冬风倒是吹散了柳无虞几分醉意。

    唔，凉快。

    “世子别生气！”

    柳无虞警觉，发现前方不远处俩人正在谈论着什么。定睛一看，正是薛统，傍边的是他的近卫？

    薛统此时火冒三丈，嘴里不停说着什么。

    “摄政王这死老登故意把我留在中都，心里打的什么算盘，我不知道吗？”

    “世子！天子脚下，注意言行。”

    “管他娘的，现在又没人！”

    薛统毛都气炸了，大声嚷嚷着。很不巧，柳无虞全都一字一词地听清楚了。

    柳无虞站在树后，看着藏在黑暗中那两人，眉头一皱。麻烦，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转身准备快步返回。

    “什么人？”薛统呵斥一声。瞬间眆封快速飞身上前，风被撕裂发出声响，他提刀砍去，树旁空无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