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妍收拾完东西出来，徐初已经离开了。
“阿婆，她走了？”
“对啊，听她说下午学校有自习，回家休息去了。”老太太突然凑近，“怎么认识的这么可爱的乖乖哦，快告诉阿婆。”
季妍故作嫌弃推开阿婆，又拉着她的手在沙发上坐下，“诶？阿婆，刚认识的人你就叫乖乖了，我地位不保。”
“你也是阿婆的乖乖，多大了？还吃起阿婆的醋了。还没回答阿婆的问题呢！”季阿婆握着季妍的手，抚摸着她的手背。
“之前还在实中上学的时候，我借过伞给她，见过一面而已。”季妍只如实回答。
“见过一面就记了几个月啊？”
“一个名字而已，又不难记。”季妍不想季老太再问下去了。
“好啦好啦阿婆不逗你了……”
在青港生活了十多年，季妍一直没想过哪一天会突然离开。人们往往对熟悉的环境拥有极高的安全感，季妍对青港也是。
父母感情还不错的时候，季妍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小孩儿。父母会尊重她的喜好，尽力满足她在物质和精神方面的合理要求。青港唯一的游乐场，在身边同龄孩子还不知道的时候，她就已经去过好几次了；家里姐妹们都没穿过的小皮鞋，她在某个寻常的下午提了一下，爸爸下班就买给她了；喜欢音乐，父母就让她学习各种乐器……
甚至在家里最困难的一年，爸爸都会买给她商店冰柜里稍贵的冰淇淋。
她从来不觉得自己在幸福这个维度比任何人差，她有一对相爱的父母，和谐的家庭，自己也超出平常人的优秀。
但变故总是乘虚而入，让人来不及反应，来不及割裂自己同幸福的联系，就一无所有。
就像孩童时期在游乐场玩旋转木马的小女孩永远也不会想到：多年以后，当她找到自己生命中最重要的人，工资稳定，在另外一个理想的城市定居下来时，她还会因为游乐场跳楼机项目带给她的和家庭撕裂相似的失重感而崩溃大哭。
“嗯对，我准备去学校了。”挂掉妈妈“查岗”的电话，徐初背上书包准备去学校。
推开门，夏秋交际时节依旧炙热的阳光像是突破了阻挡，从楼梯口的窗户直直冲击着徐初的视觉。
过了几秒，一大片阴影投射下来。
季妍恰好走下来，用身体挡住了大片阳光。她没换上校服，依旧穿着那件薄卫衣，胸前的胸针却拿了下来。
“季妍……那个，下午好呀！”徐初看着她一步一步走下来，不知道说什么好，鬼使神差打了个招呼。
“不知道说什么可以不说话的，我没觉得见面不打招呼有什么不礼貌的。”季妍抱臂在倒数第二阶停下来，“我也没觉得你冒犯。”
气氛又尴尬了几秒。
“走吧，再不走会迟到。”
学区附近居民楼在下午往往是很安静的，但因为刚开学，热闹了那么些。
季妍和徐初一前一后走在嘈杂的街道，影子跟着各自的主人走走停停。
“都快入秋了，太阳还这么大。”路过的家长提着孩子的行李箱抱怨。
徐初一个暑假没怎么出门，对这突然没有任何遮蔽的阳光感到难以接受，有种灼烧皮肤的痛感。额头上冒出一层层薄汗，汇成汗滴，顺着脸颊滑落。
别过秋天算了，青港的天气简直比李漾女士还要莫名其妙。进入九月，温度还高达36摄氏度，根本降不了一点。
“怕晒可以打伞。”前面的人突然停下来。
“可是街上没人打伞。”
街上的家长都忙着带着孩子去学校报到，汽车停得到处都是，不管是家长还是学生，双手拿满行李，青港一中学区也很少有上班族通勤，没人打伞也不奇怪。
“别人没做过的，不接受的甚至是鄙夷的事情不代表你不可以做。”
又是这样一句听起来比自己成熟的话，虽然有种奇怪的说教感，但徐初却是听进去了。
季妍真的有种魔力，让人不自觉望向她，让人可以选择信任她。
又或许只是对徐初来说。
开学各项工作一个下午就安排好了，让人不禁感叹，果然是一中速度。
选拔班干部的进程快得超过徐初的想象，她还没来的及做好准备，就已经全安排好了。
“青港唯一一所省重点高中，你以为玩呢。工作效率高，教学进程快，成绩全市突出。”
“我们这种靠运气考到这里的，不知道跟不跟得上进度，真是最后学不学全靠良心了。”
有部分学生刚到新班级就和新同学打成一片，课后聚到一块聊天。部分不善交流的，就一头扎进自己的世界，也不抬头。
很明显徐初属于后者。
沈妤惠住校了，徐初没办法和她用通讯工具联系。还好高一暂时不用上晚自习，回到家锁上门，徐初就一下陷进沙发里。
小鱼儿：徐小初！！有没有想我啊？
初：你……你偷偷带手机？被你爸发现你就完了。
刚打开手机就收到死党的微信信息，徐初吓得猛地从沙发里弹坐起来。
小鱼儿：没事的啦！最近他们工作都忙，没时间管我，我会注意的，不要担心我啦……
聊了会儿天，徐初提醒沈妤惠在宿舍小心点，小心被室友发现。
小鱼儿：她们都知道了。有几个也带了，我们还说今晚一起介绍各自的偶像呢！
听起来沈妤惠在江宁附中也适应得不错。像她这种性格大方，善良义气的人，徐初觉得她无论在哪都可以适应得很好。
现在她最应该担心的人是自己。
不过徐初还是决定未来的事通通都等明天起床再想。
洗漱过后，她决定吹完头发就睡觉，赶紧放松一下大脑。按照平常她万年不变的八个小时的固定睡眠，明天的早起对她来讲还真是个难题。
早点睡才能早点起。
又在这么个不凑巧的时间，一阵敲门声响起。
“谁……谁啊？”徐初向门走近，但并没打算开。她不确定有谁会在自己父母都不在家的时候敲她家的门，万一……
“是我，季妍。”
熟悉的声音让徐初悬在心头的石头滚落下来，然后——砸了自己的脚。
徐初光顾着害怕，撞倒了玄关鞋柜上的摆件，不偏不倚地砸到自己的脚背上。
开了门，季妍看着她吃痛的表情，没擦干的头发上水珠一滴一滴滑落下来。
“我阿婆说让我给你送的面包，说阿姨出差了，怕你要太早去学校来不及买早餐。”季妍一只手插在外套口袋里，另一只手拎着一袋面包，整个人倚靠在门上。
“谢谢你，也帮我谢谢阿婆。”其实妈妈有为自己准备。但是徐初没有拒绝，既然人家已经跑了一趟送到你面前了，也没有拒绝的必要。
但是一定要给予别人回报。
在一些事情上，徐初是很有原则的。她从来不会心安理得地接受别人的帮助和馈赠，每每受到别人的帮助，她都以各种其它相同或是不同的方式回报。
季妍转身准备上楼，“头发记得吹干再睡觉。”说话瞬间换了只手插进口袋。
“也是我阿婆说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