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蓝警灯冲破清晨白雾，蓝白警戒线劈开小巷与长街，一帮女男老少伸长脖子围在线外往巷里可劲儿地望，还有人举着手机拍照录像。

    几个民警挥手喊道：“各位别拍了！我们是在执行公务，不能拍！”

    可惜他喊们了半天还是有人不当回事，反倒把手举得更高了。

    其中有个年轻的快步上前：“这位……”

    “别拍、别拍！”挺着啤酒肚的警察劈手夺过手机麻溜地按下删除，随即塞回给对方，在面前小伙儿的惊讶目光中伸手去抢边上一姑娘的。

    把一圈人都制止完后，他才冲年轻警察说：“速度、速度知道不！”

    “是，熊副！”

    “老沈，咋样了？”熊副迈着矫健的步伐大步走向巷子深处的酒吧后门。

    沈队转过一脸深沉的面孔说：“十七个人没有一个存活，全都是尸斑大片融合、全身发僵、腹部膨胀、角膜轻度混浊，已经死了八小时以上了。他们口鼻有泡沫溢出，身上无明显外伤，除了趴在后门的一人和屋里打碎的水杯以外没有其他挣扎痕迹——是中螙死亡。”

    熊副皱眉盯着警员一袋袋往外抬的尸袋说：“这帮人跑这儿来干什么，这酒吧不还在装修呢么，别是集体自杀有一个后悔了想跑没跑成。”

    “不是自杀，”沈队拉开一个尸袋拉链指给他看，“先不说面部表情，单说颈静脉上有针眼，可见药效非常快，但是现场没找到注射针，他们不可能在死前还能将其处理掉，一定是被人带走了。”

    跑去调监控的小张疾步跑来，他的脸色不比两个满脸凝重的队长好，只有更糟：“沈队，监控被人修改过，录像上只有被害人的死亡过程，完全没有凶手的踪迹，技术员正在修复录像。”

    沈队和熊副对视一眼，二人都从对方眼里看出了惊讶，而后默契地转变为肯定。

    ◇

    ◆

    办公室内咖啡香味缭绕，纸页翻起和敲击键盘的声音隐约可闻。年轻的老师趁着接水的空档，时不时用余光瞟向角落，偶有敲门喊“报告”进来的学生也故意放慢了步子留心去听角落里的谈话。

    “我找你们来也没什么大事，就是谈一下这两周安排你们做同桌的情况。”

    关雨坐在旋转椅上推了下眼镜，面色很是温和。

    “我个人在单人单座和双人双座之间更偏向于后者，毕竟有个同桌能互帮互助、相互学习是更优于单人座的，这也是我安排你们做同桌的原因之一。”他在李零和桃浪之间来回注视，“说说你们的看法吧，这两个星期你们觉得怎么样？”

    桃浪先发了言：“正常同桌怎么样我们就怎么样啊，老师。”

    关雨看向李零问：“李零呢？”

    “一样。”

    关雨轻“唔”一声，点点头说：“我安排你们做同桌的第二个原因其实是希望桃浪能够向李零学习，你们两个人也能相互切磋，共同进步或者保持状态。据其他任课老师反应，包括在我的数学课上，桃浪上周的表现是不错的，可是这周就打回了原形，我想问问原因。”

    桃浪手肘搁在椅扶手上，垂下来的手腕一晃，说：“关老师，我的性子你是知道的，秉不牢。”

    关雨语气平缓而有力地说：“但校纪校规和课堂纪律是要遵守的。”

    桃浪不置可否，一旁的李零说：“关老师，我不做纪律委员了。”

    桃浪和关雨的双眼一同盯上去，后者说道：“可以是可以，但是你为什么不想做了呢？”

    “从一开始我就不是自愿的，我不想做。”

    关雨一笑，点头说：“那行，我另外找其他同学担任。”

    谈话结束得很快，桃浪见李零一出办公室就开始揉太阳穴，便半开玩笑地问道：“谈话谈得头疼？”

    李零放下手说：“那倒不是。”

    两人回教室的路上有不少路过的学生盯着他们看，并且是带着欣赏或可惜的意味。李零在上一读高中这事儿早就在校园贴吧里传烂了，学生们出于校方警告才没往外大肆传扬。现在贴吧里最火爆的贴子便是“桃李CP”贴，里面的“观众”不仅仅只有学生，连开小号凑热闹的老师都有。

    【SYYZ高二群】

    008：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008：我刚刚看见了什么好东西呀！

    231：干嘛，不就是一朵鲜花插在了牛粪上吗

    051：你干嘛，明明就很般配好吗？一个年级第一一个年级第二，这是什么神仙爱情啊Ｏ(≧▽≦)Ｏ

    231：一天天不好好学习想什么乱七八糟的，东妈给你见一个拆一个

    051：说啥呢，东妈就算要拆也不可能拆这对，学神cp有什么可拆的？有茬儿可找吗？

    197：急什么，我看这俩还没成，要慢慢发展

    051：反正我先扛起cp大旗，为他们披荆斩棘！

    231：我呸，就校霸那样儿的还是趁早算了吧，人品有问题学习成绩再好也没用，你看人家李零看得上他吗？

    051：反正看不上你就对了

    下午物理课下课铃一打，老师就叫课代表把器材搬回办公室。一屋子人目送物理老师走远后，一窝蜂地冲下教学楼欢快地奔向了操场。这次轮到三班的体育委员带队热身，一拨人半跑半走地绕着四百米的操场慢跑一圈，然后整队做热身操。

    “高二五班的李零同学？”

    保安老远认出了队伍里的李零，手里拿着一封信站在跑道边喊了一声。

    李零望见了保安手里的信封，眼梢一压，对体育老师说：“报告，请求离队。”

    体育老师教学二十多年还没见过这么规矩严肃的“打报告”，愣了一秒才挥手说：“去吧去吧。”

    男生那边的热身操正做到体转运动，桃浪一转身看到了保安递给李零的信，心里第一反应是：校外送来的情书？他的怀疑不是没有根据的，因为那个信封在他眼里特别骚包——白底银边，甚至还在封口印了火漆印，只不过那火漆印的颜色有点怪，是黑色的。谁送情书用黑色火漆印？

    “这是你哥哥给你送来的。”

    李零不动声色地接过信说了声“谢谢”，低头一扫信封，封面右下角写了个罗马数字三。她没急着拆，而是把信对折往裤兜里一塞，随后再次严肃地打了报告归队。

    ——那不是情书。

    桃浪脑中浮现出一周前餐厅里的那张装饰卡片和十字路口的神经病，还有李零在监控录像中诡异消失的身影，心中立马警觉起来。

    ——那是一份有预谋的“邀约”。

    “来来来，同学们上跑道！跑完两圈就自由活动！”彭毅雄中气十足地一喊，挥手像赶鸭一样把或喜或悲的学生们赶上塑胶跑道。

    “哎，这次我肯定能超过你！”

    “少来，你能超我我叫你孙子！”

    “哎呦……又要跑……”

    “放过我吧老师……”

    ……

    “桃哥，你咋了？”海迪傲停止喘息后问道。

    虽然今天的耐力跑不计分只计时，但按照桃浪身上那股一看就知道是狮子座才有的胜负欲来看，他今天没和第二名的彭涛拉开半圈以上的距离绝对不正常。

    桃浪一边系鞋带一边答道：“我没咋啊。”

    海迪傲“啧”了声，伸手拍拍桃浪的肩背，皱起眉说：“其实兄弟我早看出来了，你和零姐是在冷战对吧？而且还是零姐单方面冷你。”

    “……”桃浪刚听到前半句时还想反驳，可听完后半句就哽住了。

    “被我说中了？”

    “……说中了一半，”桃浪犹豫一拍后还是坦白道，“确实是你零姐冷我，但我俩没有冷战。”

    “哦，”海迪傲拖长了上下起伏的音调，“可你不是还能约她出去吃饭呢吗，这么说她只是在学校里避慊咯？”

    桃浪想了想，斟酌词句说：“如果我们只是姐妹情呢？”如此看来，她上周无所顾忌地逼我上床也就说得通了，因为她压根儿就没往别的方面想。

    “啊？”海迪傲满脸怀疑，“她跟你说的啊？”

    “对，就你零姐开金口跟我说的。”

    海迪傲一哂：“谁家姐妹情还要在学校里避慊？”

    桃浪顿时犹如醍醐灌顶，心中那点阴霾被驱得一干二净，起身站直了说：“果然是旁观者清。”

    众人下课回教室后，李零没有直接进班，而是径直去了厕所。往后门走的桃浪一看便知她是要去拆信。李零在明目张胆的注视和欲盖弥彰的窥视下进了厕所隔间，拿出兜里的信封轻声拆开，抽出了一张信纸，上面一行漂亮的字迹映入李零的眼眸：

    放学后，来怡华时尚商场天台。

    李零面色一沉，抬手摁下冲水键就开门往外走。

    “零零，一起走吧？”沈江安站在窗边冲李零招手。

    李零收拾好书包却没背上，走出教室跟沈江安面对面说：“今天经纪人来找我谈点事，你先回去吧。”

    “这样啊，那我先走啦。”沈江安挥手走出几步，脑后的两条长马尾随着步子晃动。

    “拜拜。”

    李零退回教室拿包，却见桃浪已经替她把书包拎了出来。

    “谢谢。”李零接过包说道。

    “客气什么，喏，”桃浪掏出两颗棒棒糖，“给你的。”

    李零搞不清他这是来哪儿出，一时没伸手去拿，问道：“为什么给我？”

    “庆祝你成功卸下纪律委员的重任啊。”桃浪又把手凑近了些。

    李零只好拿了糖说：“谢谢。”

    “不客气，”桃浪侧过身拉了下肩上的包带子，“拜拜。”

    “再见。”

    李零感到有些奇怪，以往桃浪都是和她说“明天见”或“下周见”，为什么今天就突然换词儿了？等她回过神桃浪人已经下了楼，而且这也没什么可纠结的。她低头瞅了眼手里的两根棒棒糖，一根是草莓味，一根是橘子味。

    二十分钟过去，坐在便利店里的桃浪终于看见了戴着口罩走出校门的李零，不过这段时间其实并不长，毕竟学校占地面积太大，光是从教学楼走到宿舍都能耗掉将近十分钟的时间，再从宿舍走到学校正门就更呛人了，李零二十分钟就能出来确实算快的。

    罗封顺着桃浪的视线望过去，奇道：“诶，李……她包没背、箱没拖，这周末是打算在学校里过啊？”说着他又转头看向桃浪，“还有你，你不拖箱子也是打算和她一起住校啊？”

    桃浪一边塞进椅子一边说：“本来我连包都不想背，走了啊。”

    罗封望着桃浪的背影搓了口可乐冰沙，嘀咕道：“一起住校又不能住一间，还不如开房呢。”

    与人真正意义上认识了三个星期，又实打实地相处了俩周，桃浪自然知道李零的反应力有多强大和迅速，所以他只敢隔一条街远远跟着，不然很容易就会被李零发现。他直觉她是要根据信上的内容像上周一样“赴约”，而且对方还是一帮犯罪团伙。

    ——可是，我跟过去之后能做什么呢？

    ——对方可是连监控录像都能随意篡改的人啊，既然他们能把李零的在大楼里的记录通通抹去，就说明即便李零死了他们也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把她……处理掉。就算我报警，也没有证据。

    上周桃浪抱着李零走出安全通道后，保安队长康队刚要打120就被桃浪拦住了，只得喊人去外边打车。

    “二少，她都这样了还不叫救护车啊。”

    “她呼吸还算平稳，我带她去私人医院。”

    “哦，”康队顿了顿又说，“今天这监控邪门儿，刚才您进了二十楼的楼梯间后就找不着人了。”

    桃浪望见了出租车打来的两束远光灯，提醒道：“今天这事不要声张，也不要和我妈爸说。”

    康队苦笑道：“这事儿说了也没人信啊。”

    桃浪咬了咬后牙槽，发现李零是在往天桥的方向走。先不说上天桥跟踪的暴露指数是百分之九十九点九，等会儿李零过马路并过来的时候也绝对能看见他。情急之下，桃浪拐进了一旁的小店，打算避过这一阵再接着跟。

    小店货架前站着三个穿着黑白校服的高中生，三人都没注意到进店的桃浪，倒是桃浪一眼就认出了他们。

    “你是人红事儿多忘性大了吧？”

    “还记得从这儿拐出去，再走几步路的那座天桥对面有什么吗？”

    “你也真有兴致带人来这一片吃饺子啊。”

    那日充满恶意的挑衅犹在耳边，桃浪搭上其中一个毛寸头的肩膀，仿佛上周摁过他嘴的事完全不存在一般，春风和气地说：

    “兄弟，借一步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