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陈府得知陈珠兰会高嫁后,最先转变态度的并非陈父,而是陈珠兰院中的一众丫鬟小厮。
他们都想借着陈珠兰高嫁这事,攀上高枝,说不定以后还能成为高门里人人羡慕的大丫鬟大管家。
对此,陈珠兰嗤之以鼻。
她出嫁,只会带一个丫鬟,绿枝。
或许因为陈珠兰态度过于明显,这些人竟然将主意打到了绿枝这傻丫头身上。
一向仗着自己曾伺候过陈大娘子,眼高于顶的翠萍主动和绿枝做起朋友。
“绿枝妹妹,这是我新得的簪花,你看看喜不喜欢,姐姐给你一支。”
绿枝大喜。
这样好手艺的簪花一向价值不菲,她只在和陈珠兰外出时,才在其他府丫鬟头上看到过。
“那就谢谢姐姐了。”绿枝欣喜接过。
红果则一直打着将绿枝拉下马的念头,三天两头在陈珠兰面前给绿枝告黑状。
“其实也没什么,就是奴婢看到绿枝妹妹这两天总和隔壁院的小丫头们在一起,觉得这事不太好……”
隔壁院就是尤小娘的院子,如今只剩下陈琳林独住。
院中下人虽说名义上依旧算是伺候陈琳林的,可没几个真正干事的。
因为陈大娘子不过管。
绿枝过去,也是受了陈珠兰的指示。
现在陈珠兰在整个陈府水涨船高,绿枝也跟着地位升了一些,由她出面教训些不听话的下人,也好让陈琳林的日子不那么难过。
可红果看不到这层,还自以为抓住了绿枝的把柄,忙着在陈珠兰面前表忠心。
一旁的秋露则更实在些,每每趁着绿枝出去办事,一个劲在陈珠兰面前表现自己。
今日给陈珠兰端来小厨房新做的糕点,明日又从街头拿来新奇小摆件,像哄孩子一样哄着陈珠兰。
陈珠兰一手泥人,一手享受着红果从老嬷嬷那里学来的按摩手艺,原本该很享受才是,可红果一开口,陈珠兰就皱眉。
“是我让绿枝过去盯着的,不然你直接去大娘子那里告我的状吧。”
红果立马跪下认错。
“奴婢不敢。”
原本闭目养神的陈珠兰睁开眼睛,又看了看一旁眼睛转个不停地秋露,最终叹了口气,让她去将院内所有下人全部在院中集合。
陈珠兰院子里原本有丫鬟四人,仆人六个,原本还有一个年老的嬷嬷,前些年因病去到外面庄子上做事。
这些年因为她身价水涨船高,隔壁院甚至伺候陈琢俞的一些边缘下人也凑热闹似的凑了过来。
这突然让集合,直接多出来两个丫鬟,三个小厮。
大家在院中站定,每个都规规矩矩,似乎还期待着陈珠兰将来提拔他们。
陈珠兰在廊上看着他们走了两圈,这才开口:
“大概再过半余月我便要离开陈府,这事想必大家都清楚。
按理说,我这次出嫁可以带上三四个丫鬟外加几位管事的小厮,大家有进取心这原本是好事。”
有人听了这话,腰板挺得更直些,希望在陈珠兰面前能好好露露脸。
而有些更加有脑子的则听出陈珠兰这话没说完。
陈珠兰将大家神色尽收眼底后,似乎开始带着大家忆往昔。
她从记事起开始说,每提起一处下人们不作为或者不为她这个主子着想时,底下站着的一干下人脸色便会更难看几分。
“我瞧着咱们府里月例银子发的都挺好,大家这些年跟在我身边,基本都能穿金戴银的。”
红果听了这话,下意识反驳:
“小姐,话不能这么说,我们确实收了别人的钱,可绿枝同样也收了啊。”
对于红果的说辞,所有人都是默认的。
从前尤小娘在时,和尤小娘走最近的就是绿枝这个丫头,曾经不止一个人看到绿枝偷偷跑去尤小娘院里说话,这是谁也无法改变的事实。
陈珠兰原本也是这样以为的,所以才有了去绿枝家家访,想要从根本上收服她的念头,结果却没想到,绿枝根本不用收服,她一直都是向着陈珠兰的。
等陈珠兰将绿枝的事情说出,却还有人不服。
“小姐可不能被她骗了啊,这丫头看着呆头呆脑,谁知道是不是装出来的。”
正巧绿枝办事回来,进院就听见这话,顿时怒了:
“你骂谁呆头呆脑?我聪明的很!”
陈珠兰:“……”
其他丫鬟小厮:“……”
陈珠兰抬手制止发怒的绿枝,并拿出一本账册。
“翠萍打探主子喜好有功,奖纹银一两、红果报告主子与大小姐矛盾及时,奖铜钱两贯……”
这上面一笔笔记着她们曾经收到的钱,这是尤小娘死后,陈琳林暗中交给陈珠兰的。
算是投诚。
而从始至终,绿枝的名字都没有出现过。
事已至此,大部分下人都已歇了心思,甚至想要在陈府另谋出路。
有些甚至觉得刚出生的小少爷未来可期。
也有仍旧不死心的还在质疑名单真实性,嚷嚷着一定是绿枝隐藏更深。
陈珠兰赞许地点了点头:
“既然如此,咱们一起去父亲那边说明情况,让他好好查明,按规矩处理吧。”
一句话,令在场众人瞬间噤声。
这事放在陈珠兰自己的院里处置,最多只是被罚个月例,之后无法攀上高枝。可若是放在陈父眼前,那便是连留在陈府的这条后路都要被彻底断绝掉。
甚至有可能打发卖给人牙子,甚至有可能沦落成暗娼的结局。
谁也不想落得那样的下场。
陈珠兰见众人终于老实,最终总结:
“还想着十多天,各位若是肯踏实做事,等我走时说不定心善也会捎上一两个,若还怀着各种心思,就等着被发卖吧。”
她身边能做事的人实在太少了,若是这些天有人能入她的眼,陈珠兰也不是不能高抬贵手,原谅她们曾经犯下的过错,只是,就算收下对方,也绝不可能成为亲近信任的人选。
众人听了,原本熄灭的希望之火,顿时又燃了起来。
原本的陈珠兰呆呆傻傻,下人们说什么她都信,所以听闻她要高嫁,下面这些人才会生出各种小心思。
没想到,陈珠兰得了高嫁的富贵,整个人也变聪明了,瞬间镇住了所有人。
等众人离开后,独剩下绿枝呆愣愣地站在原地,久久无法回神。
“小、小姐,她们为什么会收尤小娘的钱?”
在绿枝心中,尤小娘从来都是整个陈府对陈珠兰最好的人,她以前之所以将陈珠兰的事情告诉尤小娘也全都是在为自家小姐好。
可现在看来,并不是这样的。
陈珠兰默了默,没忍住戳了戳绿枝的榆木脑袋:
“还想不明白吗?你还真是傻!”
绿枝摇了摇浆糊一般的脑袋,似乎悟了,又似乎依旧无法接受。
陈珠兰不再管她,转头去看书。
她现在已经不再关心同谁结婚的事,而更关心现下流行话本子里各种对阶级地位的描述。
每一处都透露着不合理。
陈珠兰皱眉读着,内心越发烦躁。
她不关心嫁给谁,傅誉恒却特别关心会娶谁。
傅誉恒回家后,似乎意识到席晋渊对陈珠兰态度上有问题,便来询问母亲。
当时,傅大娘子正要接待外客,傅誉恒刻意让对方听到他的问话。
傅大娘子自然要极力隐瞒真相:
“咱家定的就是陈家三姑娘啊,娘都帮你说好了的。”
客人似乎对此也很感兴趣,也搭了两句话:
“外面都在传你们为争取陈家二姑娘要打起来了,原来定下的一直是三姑娘啊,可见流言不可信。”
傅大娘子有苦难言:
“是是是,流言不可信。”
唯一真正开心的就数傅誉恒了,他听了这话,瞬间高兴,险些蹦着出门,看的客人直摇头。
“你家这孩子,看不出来还是个情种,只怕日后你有的熬喽。”
傅大娘子见傅誉恒走远了,立马上前拉住客人的手:
“老姐姐,刚刚那些不过是哄着他罢了,我怎么会给自己找为祖宗放家里供着呢!不过这话你可别往外传啊!”
客人一惊,却已经明白傅大娘子话中意思,有些不自然地点头,又有些担忧:
“看你家大朗这模样恐怕……”
傅大娘子也有些忧愁,但还是坚持:
“等生米煮成熟饭了,他还能去将军府闹?过段时间也就好了。”
两人说完话,傅大娘子送走客人,又忙不迭去了陈府拜见陈大娘子。
她实在是心里没底啊!
此刻的陈大娘子正抱着小儿子,批评过继来的大儿子。
“这些日子我看你是要玩疯了!课不好好上,字也不认真写,陈琢俞,你究竟要做什么!”
一向乖巧懂事的陈琢俞却一反常态,偏着头,固执地一言不发。
陈大娘子还想再说两句,怀里还未断奶的小儿子突然哭了起来,声音嘹亮。
陈大娘子赶紧哄孩子,转脸就将过继来的儿子抛之脑后。
陈琢俞站在原地看着自己名义上的母亲才来一会儿就抱着弟弟离开,内心说不上什么滋味,可双手还是不自觉地握紧了。
他从小就知道自己是过继来的。
比起原本普通百姓的家庭,他自然更喜欢陈府。
只是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一向生不出儿子的陈父陈母会突然多出一个亲生的儿子。
那他这些年的努力算什么!
陈大娘子对于陈琢俞这些想法自然是不清楚的,她只觉得这孩子越来越不听管教,甚至有些同意当初老爷将他送回去的提议。
……
傅家大娘子来访,陈大娘子内心不太欢喜。
两个都是聪明人,都明白对方究竟想要做什么。
所以没聊两句,陈大娘子直接提到生意上的事情:
“听说因为陛下久病,边疆那边的生意很难做,总是遇到刁难,就连番邦也开始狮子大开口,若是能有人从中调和,或许能从众商户中杀出重围,说不定还能有意外机遇。”
傅大娘子心下大喜,面上还是客气几句,但最终还是将陈大娘子的这番“好意”收了下来。
“您放心,二姑娘嫁过来,我们全家上下都会将她照顾得很好的。”
陈大娘子心下一松。
陈琼涵那边,她是一点说不动。
女儿大了,主意正了。
可陈琼涵毕竟是她唯一的亲女儿啊,陈大娘子自然想给她打点好未来的一切。
既然无法搞定傅誉恒,那么搞定整个傅家也是好的。
不过傅大娘子临走前还是提起两句傅誉恒目前对陈珠兰的态度,听得陈大娘子笑容僵了僵。
陈珠兰这丫头,这些年不声不响的,原本以为是个傻的,没想到却在憋大的。
不但令傅誉恒念念不忘,还在大公主眼前得了脸。
若不是看着她长大的,陈大娘子都以为对方换了个人。
吴妈妈对此也有些鄙夷:
“到底是商贾出身,就算得了个探花,也改不了重利的习性,可惜咱家小姐……”
陈大娘子摇摇头:“去看看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