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言

    一夕之间,王府上下亡故十八口。值得庆幸的是惨案发生时值深夜,王府的女眷由于惊惧,遵照王员外的嘱咐闭门不出,得以免于劫难。此事一经传出,临邛城上下一片哗然。

    这桩发生在京畿重地的惨案闹得人心惶惶,一时间宛月城的十里长街极尽萧条,从永乐门到兴安门,尽是出城逃难的流民。

    朝堂之上,臣子谏言,国君震怒,下令定要将此事查个水落石出。案件起初交由刑部处理,刑部尚书知晓案情后愁云满面,星夜求见国君,连连叩首,声称“微臣不才,难审非人之案,愿乞骸骨以尽故园之思”。言已至此,国君也念其年迈,便将案件移交至大理寺。

    时任大理寺卿凌云志,年方弱冠,心思缜密,断案如神,数桩悬案经他之手拨开迷雾,沉冤得以昭雪,亡灵得以告慰。上任大理寺卿仅一年有余,凌云志便名满京都。

    坐落在临邛城中心的云来客栈是宛月国最大的八卦情报交流中心,比起大街上的冷清,此刻客栈内热闹非常。

    客栈正中央,一位说书先生装扮的老者正在唾沫横飞地长篇大论,台下的男女老少听得也是相当入神。

    “关于这位年少有为的凌寺卿,其出身可谓得天独厚,其父乃是漠北凌家现任家主,其母是颍川陈氏的嫡女,两家皆为仙门世家,而仙门子弟多处江湖之远,行若闲云野鹤,不慕尘世浮名,无问庙堂之事。独独这位小郎君放下身段,决意投身仕途。术业有专攻,凌少卿足智多谋,又是仙门子弟,如今王家惨案交与他手,诸位也可放心了,再多的邪祟也逃不过仙门大家的手掌心。咱老百姓还是安稳地过咱们的日子……”

    台下诸人闻言纷纷应和。

    “漠北本苦寒之地,仙门凋敝,这凌家也算是世代承袭祖训,未曾废离,造福了一方民众啊。”客栈的掌柜捋着胡须感叹道。

    “可不是吗,当今仙门中为首的几大世家,多半不问世事明哲保身,真正为老百姓做实事的能有几家?”一位书生样的青年男子愤慨道,“可惜我辈凡人,空怀济世救民的志向,无仙法傍身,到头来连自身都难以保全!”

    “论品性,咱们临邛谢家的那位璟修公子也不遑多让,本可逍遥世外,却偏偏要身居庙堂,忧国忧民。年纪与这位凌寺卿相仿,早两年已是征战沙场,功勋卓著的大将军。论德行,谢家家主平日里四处布道,为我们临邛除祟纳福,护佑一方。要我说,有谢家在,这临邛城便固若金汤!”

    人群中突然传来一阵骚动,一位樵夫打扮的男子拍案而起:“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我赵刚第一个不同意!谢家在,临邛便安然无恙了吗?那谢将军是英勇善战,可常年驻守漠北,远水难救近火。我还听说现任少主是那谢家家主的小女儿,这谢家小姐一介女流,哪能挑得起这重担?这可不!谢家主近日外出布道,临邛城内就生出这等邪祟作乱!这王家十八条人命可怎么算?据说王家那清心院门口还贴着着谢家的驱邪灵符,关键时候,那几张破纸起到什么作用了?怕不是唬人的幌子,护的是他仙门子弟的命,我们这些凡夫俗子算得了什么!”

    “哦?这话可就不对喽”,一个声音响起,来人一袭青衣,笑眼弯弯,手摇折扇,斜睨着眼前怒气冲冲的男子,“听闻阁下幼年失怙,令慈日日含辛茹苦,替城中人家漂洗衣物贴补家用,这可是阁下所谓的‘女子挑不起重担?’在下亦听闻前些日子阁下在东郊遇见一只青面狼妖化成的美艳娘子,二话不说要跟人家回山寨去,若不是谢家的后生出手相救,后果可不堪设想。”

    此言一出赵樵夫羞恼不已,正欲破口大骂,抬头却看见来者的折扇一展,扇柄上祥云木刻精致非常,扇面上“童叟无欺”四个大字赫然在目,那人明明眼角眉梢都带着笑意,一言一行极尽风雅,可举手投足间却有一种莫名的威压。赵樵夫顿时失了底气,双手作揖道:“这位公子,是在下失言了。”

    只见那气度非凡的青衣公子摆了摆手,轻笑道:“既非耳闻目见,切莫人前中伤,况且受人恩惠,何以愤懑至此呢?”说罢顺势坐下,叫来掌柜道:“掌柜的,在下来取三十年前寄存在你这里的酒。”

    在场众人纷纷目瞪口呆,眼前这位青衣公子,风姿卓著,玉骨天成,模样分明是位二十出头顶顶标致的小郎君,怎么开口就提三十年前的事?

    老掌柜将那青衣公子上下左右仔细瞅了个遍,他如今已年近古稀,三十年前……遥远的记忆向他袭来,想当年自己可还是个壮小伙。他不禁长叹一声:“想不到这么多年过去了,公子竟还如当年一般丰神俊朗。”

    老掌柜转过身去,从随身携带的钥匙中掏出一把,小心翼翼地打开客栈柜台后上锁的红木柜子,捧出一对晶莹剔透的酒坛。“公子当年走得匆忙,老朽一直好生给公子保管着这两坛清风露,只是万没想到公子说的下次来取竟是三十年后啊。”

    “有劳掌柜。”青衣公子接过酒坛,微微一笑:“这清风露,越陈越香。”仿佛变戏法一般,眨眼功夫,那两坛酒就在他的双袖间没了踪影。

    客栈众人目视那青衣公子飘然离去,甚是好奇,纷纷问道:“掌柜的,快给我们说说,这公子究竟是何来历?”

    老掌柜捋了捋胡须,缓缓道:“这位公子乃是世间为数不多的妙人也。三十年前宛月大荒,民生凋敝,老朽这客栈接济的都是灾民,这公子来得突然,开了间客房,依稀记得他每日推着小车往东郊去,早出晚归,接连一月有余。老朽当时心生疑惑但也并未多问,直到那公子离开。”说到这里,掌柜的顿了顿,叹了口气,“饥荒持续太久了,在下虽有心接济却也举步维艰,来年夏末这公子又来一趟,竟然差人递了几十车的莲藕和莲蓬到我这来。荒年里物资匮乏,这些可都是救命的食材啊!当年,就在这云来客栈,一碗碗莲藕汤和莲子羹救活了大批灾民,而这一切都仰仗这位公子。偶有一日我前往东郊,发现原本荒芜之地竟成了一望无边的荷塘,那荷花亭亭玉立,芳香四溢,长势喜人。许久不曾见过这样美的景致,老朽一时失了神,回首竟看见那公子在塘边劳作的身影,头顶烈日,衣带当风,真真像个谪仙人。我这才恍然大悟,原来这万亩荷塘竟是这位公子的杰作。”

    “在下对这件事略有耳闻,家父当年便是云来客栈接济的灾民之一,那之后他成家立业给我起名泽芝,亦是荷花的别称,便是为了纪念这一饭之恩。”

    临邛城的小辈中不乏水旦、芙蕖、菡萏之类的名字,皆是为了寄托上代人对那次劫后余生的感念。在场年纪相仿的小辈中也有名字如是的,顿时明白了其中渊源,纷纷点头附和。

    “掌柜可知那位公子尊姓大名?”有人好奇发问。

    老掌柜摇了摇头,“这位公子不曾透露过。”

    说书先生咳了一声,接过话茬:“能以一己之力造就万亩荷塘,以凡人之资绝无可能做到。各位可曾注意到那位公子的装束?仙门中人的服饰从表面上看虽与平常百姓衣着并无不同,但内里却暗藏玄机。比如他们的衣袖,又名乾坤袖,可谓袖中藏乾坤,仙门法宝,吃穿用度皆能收纳于其中。那酒坛能瞬间在那公子的袖间消失,定是被收入了乾坤袖中。若我没记错的话,那公子襟袖上的祥云纹样及扇柄上的祥云木刻皆是天机道专用的印记。这天机道可是隐匿于人世之外的修炼胜地,创立者天机道人逾千岁,修炼已臻化境,论起仙法资质比当世的五大仙门都要胜上许多。而那公子所持折扇的扇面上‘童叟无欺’四个字,倒让我想起一个人……”

    众人屏气凝神,似乎在听一个极其遥远却精彩的传说,生怕错过半个字。

    老掌柜更是倒了一杯上好的龙井递至说书先生面前,极其激动地说:“先生且慢慢道来,这杯我请。”

    那说书先生轻抿了一口茶,娓娓说道:“坊间传闻,在仙门世家之外还有一处名为天机道的修炼之所,建立者天机道人乃是与当今五大世家初代家主同时期的先辈。仙门世家累代传承,几经变迁,初代家主早已身陨。而天机道始终隐于世外,居于神山大泽之间,至今千年有余。据说那天机道人深不可测,几近飞升之境,三百年前其在四方历练时于战火中救下一名孤子,名唤无欺。此子命格非凡,父母兄弟皆死于战时饥荒,被道人发现时他正在尸堆中费劲地翻找食物,衣衫褴褛,浑身血污,只露出一对清澈的眼睛。也正是那双清澈的双眼,让天机道人在和这孩子对视的那一瞬间,万分悲悯涌上心头:凶岁荒年,饿殍遍野,战火无情,稚子无辜!于是天机道千年来的清净日子就此被打破,天机道人的身边多了一团小小的身影。这桩事也在修仙界被传为佳话,仙门中人皆知,无欺是天机道人在这人世间唯一的亲传弟子。而近百年来,这位天机道的无欺公子,时常游走在凡尘间,济世修行,造就不少美谈。”

    “这么说,那位公子已经三百多岁了?!”众人顿时惊愕不已。

    “修仙之人,岁月无痕啊,岂像我等已半截入土咯,”说书先生悠哉笑道,“这仙门秘辛可如滔滔江水,说不尽道不完。今日这故事就说到这里,天色将晚,近日城内不太平,诸位早点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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