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襄哥儿,襄哥儿。”一大早,陈家两兄弟就在院墙外面喊了。
“来了!”赵襄边在里头扯着嗓子应声,边往外走着,他扯了扯衣领子,这件是刘氏赶工出来的,扯的普通的麻布,样式也简单,是赵襄强烈要求的。
刘氏只给他做了一件外褂,赵襄已经很满意了,内里的衣物被挡着,反正别人也看不见,就是领口挨着脖子的位置蹭得皮肤发红,赵襄对自己这身细皮嫩肉有些无奈,怕刘氏看见又说,使劲朝下拉着领子,就往外走。
高大的木门缓缓打开,里面钻出个子小小的赵襄,陈武等了一会儿,跟猴儿似的,完全站不住,一会儿扯背篓的袋子,一会儿脚踩脚扣扣,一会儿去压陈余的背篓,看赵襄出来,赶紧又催,“襄哥儿,你做新衣服了,快点快点,再不走,等太阳升上去,太热了。”
“来啦,陈二,你别催了。”
“我叫陈武,不叫陈二。”
“你排行老二,你不叫陈二谁叫陈二。”
“哈哈,这个好,以后我们都叫他陈二,不叫他武子了。”
几人打打闹闹也不觉得时间过得快,很快到了柿子树下,两个大点的孩子手脚麻利,梭梭梭就上了树,比上次的位置高了些,跟昨儿个一样,陈余想摘一个熟的给赵襄,连着摸了好几个都不满意。
熟的少,几乎都是涩的。
赵襄坐在石头上,看他们即使在树上也是轻松自如,异想天开,便想上树瞧瞧。便迈着腿到田地的边缘,小心翼翼挪到树下,赵襄拍拍树干,最下面的树枝很和他的心意。
这根树枝有他三只手臂粗,将手举过头顶,再踮起脚尖堪堪能摸到。这根树枝没有支出坡外,就算掉下来也不怕。
他使出全身力气,用力抬腿,脚尖颤颤巍巍高过腰身,丝毫勾不着树枝,“我来帮你一把。”头顶上的陈虎溜下来,伸出手想要抱他,一弯下腰,闻到赵襄身上的熏香,陈武再低头看看身上脏兮兮的袖子,有些臊红了脸,不过赵襄不在意,刚刚他对自己的五短身材又有了新的认识,还有免费的劳动力,不要白不要。
他径直伸开手臂,陈虎将他托上了树枝。赵襄瞪大了双眼,这样的自然风景真的久违了。
赵襄放松地靠在树杆上,清风徐来,近处的竹叶婆娑起舞,远处的古树则为环境增添一抹清幽古韵,风动,却全然一片祥和静谧的氛围,令人身心放松。
赵襄沉浸在莫名的感动中,耳边突然响起了陈余得到声音,“襄哥儿,在想什么呢?”
“哥,我看他做梦梦到好吃的了,口水都留了一地了。”陈虎贱兮兮地说着。
赵襄赶紧睁眼,用袖子擦了擦嘴角,发现没有沾湿,反应过来陈虎唬他呢,白了他一眼。
“襄哥儿,之前的柿子都差不多捂熟了,我们打算下午去其他村子走一圈,你要跟我们一起吗?走嘛走嘛,跟我们一块儿,我可以背你。”陈虎想叫赵襄跟他们一块儿,毕竟难得遇到个比他小的,陈虎稀罕得很。
赵襄思忖着,没有给刘妈和福伯说一声不好吧,不对,我又不是个小孩子,内里也是个确确实实活了二十多年的成年人的灵魂吧,不至于把自己搞丢。
再说,村里的小孩儿从小就满山跑的,陈余和陈武都能带上他,说明也没什么危险。哎,刘妈跟福伯就是太紧张,跟千年之后那些将孩子娇养得脚不沾地的长辈没什么两样,要不是他有前世的记忆,估计也够呛。
“好吧,不过我不要你背我,我要自己走。”算上上辈子的年纪,要是结婚生育早,他都比他们个辈分,在他眼里,这还是两个小屁孩儿,让一个几岁的孩子被他,赵襄自认还没有如此丧心病狂。
“行啊,人小心不小嘛,那你可别拖我们后腿。”陈武走在前面,耍一根折下来的荆条。
“来,襄哥儿,我牵着你,你慢点。”阶梯,又是阶梯,下山的路远比赵襄意料地还要陡峭,赵襄撑着陈余,蹦跳了下去,感觉脸上的肉震了震,不疼,看来底盘低也有好处啊,减震。
咬牙跟了两条路,赵襄已经累得气喘吁吁,没注意到脚底的碎石,踩滑了,差点摔个跟头,这回不由他说,陈余直接将他抱了起来。
赵襄老脸一红,陈武哈哈大笑,赵襄侧过脸不去看他,陈武还不依不饶,绕着两人,一定要看赵襄难得露出的孩子气,陈余皱着眉看了他一眼才消停下来。
终于到了山脚,途中遇到有条只淹没到脚背的小溪,赶紧下来。
山脚被弯弯曲曲的田埂划成小片片的,这是谁家的那是谁家的都是有数的。路过的田耕上坐着三个媳妇,赵襄看三人挤眉弄眼谈论着什么,也没太在意,只跟着径直往前走。
那几人看到陈余陈武带着个小孩儿,一个人夹着嗓音过来问,“余娃,武娃,怎么这是捡了谁家的小孩儿,你们家既然有闲钱还能多养一个,还不如早点把借的钱还了。哎哟,长得还这么好,不会是拐来的吧,乖乖,要不你跟婶子回家......跑什么,陈余陈虎,给我站住。”女人在后面跳脚。
陈余陈虎就招呼喊了声伯娘,头也不回赶紧拉着赵襄跑了。
陈余低声对着赵襄说,“以后看见她就赶紧跑知道不,小心她把你拐走。”
“她为什么要拐走我?我也不认识她。”是他跟不上时代了?这里的拐子都已经光明正大了吗?
“不是不是,”陈虎瞧瞧四周,压低声音,“伯娘生不出儿子,她就想着抱一个,你小心被她锁家里去,我小时候都差点被她抱走呢?还好我爹娘最后找到我,要是她给你糖什么的,可千万不能要啊,记住了没?”
“你是被她用糖骗过去的?”赵襄问他。
“咳咳,好汉不提当年勇。”陈虎看向四周,就是不敢看赵襄的眼睛。
“那就是了,就算她没有孩子,也不能抢别人家的吧?”赵襄心下,这跟人贩子也没差了。
“谁说她没有,伯娘家好几个女娃儿呢,就是想要个男娃。”
真是封建习俗害死人呐。赵襄摇摇头,终于是到了陈余陈武的家了。
看着眼前的房子,算是木屋还是土屋?
外墙用草梗混着泥土涂抹过,早已风干,屋顶盖着厚厚的茅草,竹块编织的篱笆围了一圈,院子里跑着两只瘦棱棱的母鸡,侧面堆满了干草和柴火,就在赵襄观察的时间,两人已经换了背篓出来。
“余娃。带着你弟弟去哪儿呢?”
“叔,我们就随便走走,看看谁家要柿子不?”
“诶,行,余娃长大了,知道给你家里爹娘分担了,只是,哎,现在大家日子都不好过,估计村里能买的少,不如你们去城里试试。”
“嗯好,谢谢叔。”本来一路有说有笑的几人,听到这话,都沉默了。接下来的路程,几人一路走来,确实只卖出去几文,都是村子里没这树,家里受宠的孩子闹着要,大人才狠心买个一两枚。
“要不,我们就去镇上卖。”赵襄看两人实在垂头丧气,想起两人这几天的辛苦,不忍心他们的努力打了水漂。
古人有云,无知者勇呢。他们决定找人问路,出发城镇。
远处来了一辆牛车,最注目的就是堆得高高的柴火,赶车的是个身材瘦劲的老汉,还有一个小姑娘坐在车上,赵襄拦住他们,问道,“老伯,你们是要去哪儿?”
听闻两人要去城里卖柴火,赵襄问道,能不能捎上我们一起,等我们卖完了柿子,给您车费。
“这,”老汉本来不想带他们,但听到说付钱,他这卖一担柴火才得几文,若是带上三个小孩儿,比得上卖好几担,便欣然答应了,“不过,先说好,一人两文,你可以去打听打听,我也没多收你的。”
“行。”赵襄一口答应下来,陈余急忙拉住他,一手挡着,在他耳边说,“襄哥儿,万一卖不出去怎么办,之前卖的钱还不够呢?”
“肯定能卖出去,再说了,我还带了些铜板。”赵襄示意让他放松,拍了拍腰间。
那老伯看几人嘀嘀咕咕,就跟最大的陈余说话,“你是哪家的娃子,我看认不认识你?”
“老伯,我们是群湖山山下南乡村的。”
“爷爷,离我们那儿还不远呐,”之前看我们谈话,一直没张口的小姑娘插话进来,看着十一二岁,行事说话却很稳重。
“是啊,是不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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牛车驶进了城门,三人活脱脱刘姥姥进大观园,比起安宁的村子热闹了不知道多少倍。
往来的人里面有穿着绫罗绸缎的商人或是官绅,着褐色或是蓝靛的白丁,还有行商的马队经过,异域的五官和装扮吸足了人们的眼球。
“好了,咱们就先在此分开吧,等到申时,咱们在城门汇合就行,要是到时候你们拿不出钱来,我可是要去找你们爹娘要的。”老伯说完,架着牛车带着孙女儿走了。
徒留赵襄陈余、陈虎三人面面相觑。
陈虎挠了挠脑袋,“咱们接下来怎么办?”
赵襄眼咕噜两转,看向热闹的人群,“走,咱们去那边儿瞧瞧。”
走近一看,原来是杂耍表演。只见一个轻盈地像只猫的小姑娘,飞奔到木架下,用一根垂下来的粗粗的绳子绑住发尾,旋转着飞了起来,人群中传来惊呼,三个孩子也看得目瞪口呆。
赵襄觉得自己头皮都炸疼,但表演效果毋庸置疑,捧场的热烈掌声没有断过,女孩儿表演完了,已经满头大汗,一个年纪更小的男孩儿捧起铜锣绕着人群走圈,嘴里大声喊道有钱捧个钱场,没钱捧个人场,一时间,一片片赏钱飞进他的铜锣里。
眼看人群要散了,陈余陈虎还在讨论着那女孩儿多么神奇。赵襄拉了拉他两的袖子,喊道,“柿子,又香又甜的柿子,好吃的柿子。”
这里不长柿子树,像他们后山的那颗已是难得,所以这儿的人还真少碰见新鲜的柿子,他一叫喊,又让陈余将背篓掀开,熟透的烂了几颗,但大部分都是完好的,这红彤彤的颜色一摆开,也吸引了不少人。
“你这柿子怎么卖的?”率先来问话的是个老婆婆,她提着菜篮,一瘸一拐走过来。
三个孩子这才想起他们连价钱都还没想好呢?
“三文一斤。”赵襄估摸着给了个价格,一斤大概两三个,算下来一文多、两文不到一个。
老婆婆点点头,“倒是不贵。”
这个价格确实很划算,加上柿子寓意好,走过路过的都愿意尝尝,很快他们的一背篓柿子卖完了。最后剩下几个没熟透的,陈余陈虎也七嘴八舌告诉人家,
“放进菜坛子里!”
“放点儿干草和木瓜!”
“很快就熟了!”
买走的妇女笑得乐呵呵,道,“我吃过的盐比你们走过的路还多呢,还用得着你们两个小孩儿来告诉我。”说完扭着腰走了。
三个孩子看她走了,立刻欢呼起来,陈余背上背篓,牵着赵襄,几人欢笑着朝城门口奔去,一路上到处留下他们的欢声笑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