襄，昂扬向上之态，可偏偏赵襄上一辈子都在倒霉。出身不说富裕，可也是中等家境，这就是他人生的巅峰了，后来，父母车祸，从此他寄人篱下，孤身一人，家业亦被亲戚瓜分；青春懵懂，以惨败告终；事业遭友情背叛，双重打击，总之人生就是大起大落落落落。

    而现在，前尘往事，云消烟散，只余一声叹息。

    之前的两个月可能是太小的缘故，模模糊糊，蒙昧无知。等到能将听到的、看到的在脑子里加工成信息的时候已经是进城之后。

    睁开眼，先是看到湛蓝的天空，然后一个梳着妇人髻的女人映入眼帘，她的头上仅有一根木簪做装饰，坐在他摇篮边的椅子上，倾下身来，笑着哄他。旁边一位头发灰白的老人，督促着人清扫院子，待他回过头来，不怒自威，有些气势，看赵襄盯着他，嘴角上扬，露出笑容又显露出几分慈祥和蔼。

    环顾四周的院子还挺大，这辈子出身应该也算不错，起码温饱不愁，只是这两人老的太老，妇人算是中年，不太像夫妻，不知道跟我是什么关系？

    两个月大的婴儿能干什么，赵襄被裹得严严实实，就连两只手掌都合不上，只是觉得手腕上红线太碍眼了，眼神不自觉跟着红线，总想着把它弄下来，努力了半天，只摸着了一次。眼看努力没用，他伸手在刘氏面前晃着，示意对方取下来。

    刘氏自然不明白他的暗示，以为他玩得高兴，轻轻捏住他乱晃的小拳头，逗了逗，低头继续绣着什么，偶尔在他身上比划，叹了口气，这几日叹的气都比往前一年都多。

    赵襄放下举酸的手臂，真是无聊，什么时候才能摆脱这软趴趴的颈骨。

    为了能看点不一样的风景，赵襄每日努力锻炼，终于，五个月时候就能爬了，活动空间由摇篮里到了房内。

    前肢着地，后脚使力蹬着，姿势虽然别扭，但有效。风景是跟躺着的时候不同，但底盘太矮，前边全是腿，桌子腿，椅子腿，柜子腿，还有床腿。赵襄费力抬头，想看清屋里的全貌。

    最里侧是挂着帷幔的床，床尾一侧摆放着雕花衣架和灯台。中间八仙桌一张，围着几个实心木凳，上面一盏茶壶和几个瓷杯。墙上有雕花木窗，窗下一张书桌，右手边还有书格，放了瓷瓶和几册书。

    也不知道这等规格在这个时代是什么水平，只要不出意外，这辈子吃穿是不愁的。上一世的遭遇让他明白，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这辈子他不要什么功成名就，只想着平平安安，平凡是福。

    看着看着嘴角落下一滴口水，赵襄赶紧擦擦，刘氏紧张得将他抱起，出了这间卧室的房门。估计这才是他自己的房间，可他太小了，现在还只能跟刘氏住在一块儿，也只白日里到这个房间待会儿。

    现阶段的赵襄只需要负责长大，不论他想做什么都还需要等待。渐渐地，赵襄已经三岁有余了。为了尽量符合自然规律，他也没有表现得过于异常。但在福伯跟刘氏的眼中，赵襄少年老成，不似平常家的孩童天真纯白，时常语出惊人。

    “那我爹娘呢？”赵襄问道。

    “这，”福伯也不知晓是否该将事情告诉他，“等到少爷跟夫人来信，福伯再告诉您可好？”

    赵襄一开始有所察觉，觉得三人不像是一家人，但是听福伯说只是父母所托的仆人还是有些失落，怪道福伯跟刘氏一直对他尊敬有余亲近不足。

    这让他对父母的身份更加好奇，若是现代，是有需要隐姓埋名，就连家人都不知其所踪的工作，比如说科学家，可是在古代有什么是需要将孩子托付给别人，骨肉亲情分隔两地，也指不定并非如同福伯所说那般稀罕这个孩子吧。

    难不成这辈子还是亲缘淡薄？

    想不通就不再想了。脑容量还小，想多了也不好。

    “刘妈妈，我可以单独出门玩儿吗？”赵襄调整好情绪，转头问道这个之前问过无数次的问题，只是以往都是否定的回答。

    刘氏有些为难，公子这般小，他们养得白白胖胖的，怕他受外面那些个野孩子的欺负，对赵襄的看顾丝毫不敢放松。

    但是，孩子终究大了，鸟巢中的幼鹰也是鹰，终究有一天会振翅高飞，更何况是少爷的孩子，这点福伯看得清楚，福伯朝着刘氏点点头，刘氏只能无奈同意。

    得到这个意外的惊喜，赵襄急忙着要出去，被担忧的刘氏拉了回来，“襄儿，别跟外头那些孩子起了争执，要是他们欺负你，只管回来告诉我跟福伯，好吗？”

    看到赵襄点头，又说了些如何如何跟人相处，赵襄哭笑不得，脱了手，忙说知道了，撒手就往外头跑，他自己个子矮，还叫福伯给开门。

    于是，蒲淩城外不远，湖群山腰，一座与世隔绝的宅院后门悄悄地开了。

    赵襄出了门，眼前的景象让他愣了一下。并非他所想的城市中的街道，而是整修平整的土路，远前是重峦叠嶂的青山，近处是两排竹林，院子在山腰，向下望去还能看见阶梯式的蔬圃，鳞次栉比的房屋。

    向下走了两条田埂，赵襄看见两个小孩儿在树上摘柿子，这颗柿子树在半坡上，土坡被铲得光秃秃地，坡度很高，两个孩子身上也没有什么保护措施，赵襄看得心惊胆战，连忙说道，“这柿子还没熟呢，你们赶紧下来吧，等熟了，叫你们家大人再来摘。”

    听到有人在喊他们，两个孩子停了下来，拨开树叶，仔细一瞧，居然是个小不丁，见他穿着不同，皮肤白嫩，不像农家孩子，一个瘦高些的男孩儿，像是两人中的哥哥，好奇问道，“你是谁家的，以前怎么没见过？”

    赵襄指了指半山腰处，“我从那儿过来。”

    另一个男孩瘪瘪嘴，插嘴说道，“怪不得呢，原来是有钱人家的小少爷。”说完从树上跳了下来，重重跌坐在土上，他也不在意，只是一只手拍拍屁股。只是这操作让赵襄紧张得脚趾都抓紧了。

    他将衣兜里地柿子倒进背篓里，说，“你不知道这柿子就是不熟的时候摘下来的吧，然后找个菜缸，铺上稻草，盖严实，这样它才会变甜变软，知道吗？去去去，一边玩儿去，别打扰我们干活儿呢。”

    赵襄不走，眨巴眨巴眼，老实巴交状的说，“我是不知道，但这柿子树长在山上，人人有份儿，既然如此，我就要看。”

    “诶你，”男孩儿说不过他，“好吧，随你看吧。反正你这小身板儿，也就只能看着喽。”

    树上瘦高些的男孩儿看他年纪这么小，就这般能说会道，摘了个绵软熟透的柿子，跳下来，笑着递给他，“来，这个是给你的，见者有份儿。”

    赵襄有些意外，但还是有礼貌地接了，“谢谢。”柿子有些大，一只手拿着都费力。

    他干脆找了个大石头，坐在上面，先是在柿子上咬了一口，然后努力张开左手手掌，包住柿子，右手沿着咬开的口子，一点一点撕开果皮，留下一点可以拿住的地方，然后大快朵颐起来，果然是个甜的，赵襄吃得眯了眼。

    “果然是个小孩儿。”听到说他矮的那个男孩儿又这么说，赵襄瞪了他一眼，他还小呢，有的长。却看对方暗自吞了吞口水，这让赵襄有点吃不下去了。

    仔细观察对面两个孩子，确实是辛苦摘了半天，汗水都浸湿了背部，但是却没有吃上一个。

    “这树上结了这么多，你们怎么不吃啊？”赵襄觉得，就算是再节俭，也不至于的到这个地步吧。

    “柿子现在正是好时候呢，能卖价，卖不完的我们再吃。”两个孩子正欲背上背篓，要下山去。

    “既然能卖价，怎么不叫你家大人来摘呢，你们两个小孩儿也摘不了多少呀。”赵襄再问。

    “我们，”说到这儿，两个孩子都有些不好意思。就像是先前赵襄所说，这颗柿子树长在山上，挨着山腰的庭院，再加上山脚下的村民受了福伯的恩惠，所以村民默认是属于他们家的。

    往年这一树的柿子都烂在地里，这得多少钱啊，看得两兄弟心疼不已，所以这次瞒着父母，偷偷跑来摘的，又恰巧遇到赵襄，心虚到了极点的。

    “福伯？”赵襄疑惑了。

    “对呀，往年山上会跑下来多少野猪，野狼，今年是福爷爷带着好些人扫荡了几次，现在村子里的人上山，都敢走得更深了。”跳脱的男孩儿一边说着还一边比划，看来是相当崇拜了。

    “原来是这样。”赵襄说道。

    “我们确实要走了，不然我爹娘就该来找我们了。”

    赵襄往山下望去，果然是家家都已经起炊烟了，“那你们还会再来吗？这个柿子我们吃不完，你们再来摘吧？”

    兄弟二人十分惊喜，“真的？”

    “真的，只是你们下次来要叫上我。”赵襄有些想法，不过还得再看看。

    “行，下次来肯定叫你！”兄弟两个异口同声地回答。

    “对了，我还不知道你们的名字呢，我叫赵襄。”

    “陈余，这是我弟弟陈武。”

    “好，那我记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