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宿舍到单位还有个几百米。
程之闭着眼都知道从宿舍门口到单位大门有多少步。
“1432、1433、1434、1435，到了。”程之在单位大门门口默默的念叨了一声。
98年的台阳乡市发展远不如后面发展的那么好，但是台阳乡机务段算是一朵“奇葩”，在现在看来这边特别新颖，还在大门口放了两个石狮子。
程之心想在未来的二十年除了那对石狮子没有以外，其他的还是那个样子。
付超可不知道这个。
“每一次经过大门，我就觉得我们单位实在是财大气粗。”付超发出了与之前同样的感慨。
“别看了，还有未来几十年在这边看。”程之快速穿过大门，对那两只石狮子实在市不感兴趣。
作为新开的一个段区，为了发展，台阳乡机务段直接包揽了一座山头。而且基本上都是顶配。当时外面在坑坑洼洼的乡土小道上，进入单位直接改造成柏油路。
这时候其实在这个单位的人并没有那么多，更多的是别的地方调过来的，过那么几年然后再回去原来的单位。
台阳乡市自从铁路到来后，直接冲上当时百强市。发展的苗头特别好，甚至有一批人开始发财后，都开始争相开始购买汽车了。
程之看着乌泱泱的人群，倒是有几分好奇。当时大家都穿着工服，其实基本上都很好区分的。
程之看着一群群穿着常服的火车司机，在焦灼的寻找着一个人。
明子濯，应该开始当司机了。
想到他，程之就心里一紧，那种酸痛的感觉布满了全身然后再一股脑地涌入他的心脏，让他瞬间走不动道。
上辈子他第一次见到明子濯时候，还是在三年后的全国铁路技术比武，因为同一个单位被安排在同一宿舍住下，才慢慢认识。
当时全国比赛比较少，基本上都要提前一个多月去外地参加集训。在集训时候程之算是最年轻的一波。当时有很多老师傅一起参加比赛，根本没有把程之当作对手。
尤其是程之搓铁的时候，程之第一次才知道原来那种一个物品完美嵌入另一个物品不是只有机器能做出来的。
虽然说比赛之前有很多的领导已经跟他说了，放宽心就当外出游玩的。
程之并不是很服气，认为自己算是其中佼佼者，凭什么不争个一二三名。他都想好了，如果说这回拿个一二三名的，就打算回家给自己父亲看一看自己在外面混的也不差，也不需要他的助力。
可是他错了，有些工作真的算是经验主义。经历的过程越多，对于一些问题兜着不一样的见解
这时候明子濯晚上也是嗷嗷背题。
明子濯那边就比较年轻化了，可能是他们刚刚开始比赛，竞争还没有那么夸张，但是也有越来越内卷的趋势了。
“大哥，你能不能小声一点我都叫你念的脑袋瓜子疼。”程之实在是降不住，白天受到老师傅各种精神上的摧残，晚上还要被这个“烦人精”叨叨的耳朵疼。
“我可不像你，你晚上啥都不用背。”明子濯一脚搭在书桌上面，身体侧躺在床上。
当时程之看到明子濯气的牙痒痒。每一次磨铁时候就看到不远处的明子濯都上跳下窜的。一边抱怨这环境不好，一边抱怨他们设置的问题怎么这么的困难。
后来他才知道，每一次他嘴上抱怨什么，行动绝对不会骗他。
对于烦闷的备考生活，有一个这样的人其实挺好的。只是当时的程之并不知道，只觉得旁边的有个人叭叭叭脑袋都是疼的。
那一年其实程之其实比赛并不是太很好，准确来说第一次淘汰就把他给淘汰了。
但是程之还不能灰溜溜地走，因为他还得等着明子濯一起回去。
明子濯对于今年新增加地查找问题的确实薄弱，每一次看他围着火车头转了一圈又一圈，人家设置的粉笔印一个都找不到。
“你能不能帮我恶补一下检查？”明子濯放下自己书，对着旁边还在生闷气的程之弱弱的问了一句。
程之自己本身还陷入连基本考试关卡都过不去的自我悔恨中，一听到明子濯的话更加的窝心了。
“我这能力你也看到了，我还帮你来，我自己都是泥菩萨过江。”程之带着讽刺的语气，把被子捂住自己的脸。
明子濯看他心情不好，也不敢惹他，就放下书把灯给关掉了。
两人一夜无话……
程之第二天看到明子濯在实训场地上不断地转圈圈，实在是看不下去了，就带着他一个部位一个部位查找问题。
毕竟嘛，修的肯定检查的更加仔细，最起码比他知道多一点。
当时火车头还不是电车，还是内燃的，用大白话就是烧柴油的。
因为比赛也是在别的机务段举行，当时谁的车都紧张，根本都不够用的。有时候昨天还在线路上跑这来，今天就留下来当学习材料了。
每一次程之钻入地沟时候，火车头上的油就开始滴在他新拿来的工作服上。程之心里懊恼，动作却没有停下来
就这样程之带着明子濯一次又一次钻地沟，带他认识各个部件的名称。
后来程之发现明子濯虽然聒噪一点，其实人还是挺好的。有时候他偷偷溜出去，就专门给程之买他最喜欢的牛奶糖。
当时牛奶糖可算是稀罕物，也不知道当时他怎么弄到这些糖果的。
明子濯在后面的比赛中也没有撑过最后一轮，当时听到自己被淘汰的心情时，他的心态跟程之好不到哪里去。
在火车上，程之看着旁边熙熙攘攘的人群脑袋越发的头痛。
明子濯看着坐在窗户边几乎要整个身子探在外面的程之一把拉了过来，并迅速给他嘴里塞了一颗水果糖。
“先吃着点水果糖吧，牛奶糖实在是没有了。等着下车给你买啊。”明子濯颇有哄小孩子的语气对着程之念念叨叨。
程之心想，怎么还把我当作小孩子，干啥都需要哄着……
但是两人因为这一场比赛相互认识了。后来在单位两个人的接触越来越多，甚至到了形影不离的程度。
当时程之还不知喜欢他。直到有一次喝酒时候，两个人又聊起那一场比赛，明子濯恨恨给自己灌了一大杯酒时，程之也跟着一起喝多了。
喝醉的明子濯对着意识尚还有点清醒的程之在单位宿舍门口又啃又抱的，两个人才觉得自己关系有点超过朋友之间的友谊了。
当时两个人因为那次，都有点忌惮的心理。当时因为这个事情两个人还刻意疏离了很久。
直到有一天晚上，明子濯一路闯进他宿舍跟他好好表白，两个人才稀里糊涂在一起了。
当时的程之野心勃勃，再加上有相爱的人，生活更加的滋润。
甚至他都想好了，等着自己拿到全国第一时，就拿着成绩回到父母哪里狠狠的炫耀一波。
甚至他都想好怎么跟父亲说他的经历还有他的很大的成就。
他以为这样能够度过这一辈子时候，结果就出了事。
当时他已经跟明子濯在一起七年了，这七年他们俩隐瞒的很好。身边的人都以为他们俩是好兄弟关系。
直到有一天有个同事碰到两个人手牵着手散步时候，直接上报了领导，贴上了大字报。
当时虽然废除相应的法规，但是在那时候人们认为这个行为还是违法的。
程之被贴上大字报时候还是懵着的状态，就觉得自己已经多多少少有点成就了，单位也没法对他怎么办。
明子濯可没有那么幸运了，相对于检修相对开放，司机那边更加传统。当时甚至没有人愿意跟明子濯搭班，说的怕有啥传染病。
当时领导迫于无奈，将明子濯调到其他的地方。
明子濯当时脾气性格也是容不下事情，得知了这个消息，直接去找领导哪边要说法。
这一要说法，结果出事了。
当时明子濯在赶去单位的路上时，也没有看到后面有个喝醉酒的司机，一个急刹没刹住把他给撞了。
程之得知这个消息时，整个人晕倒在单位里面了。最近高强度的赶工，再加上周围同事的闲言碎语，他已经将近三天三夜没合眼了。
甚至明子濯后事都没有他的参与。
明子濯死后，程之有一段时间浑浑噩噩的，甚至问他有关于维修过的数据都忘了一干二净。
领导当时直到他的情况，直接大手一挥撤去他的职务，让他休息两个月再回来。
那时候他疯狂的看书，甚至比他之前二十多年的书都要多。
书读的多了，思想也发生了改变……
这个时代看到的一切，程之看来都是陈旧的。
只有单车道的柏油路是旧的，门口摆的两个石狮子也是旧的，里面的内燃机车更是旧的。
毕竟在未来地二十年了，整个铁路有着标新立意的发展，基本上一年一个样。
这里有着不同的机遇，也有不一样的未来。
更重要的事，这里还有那个怼天怼地怼空气明子濯。
程之念叨着第1435步时，脸上有一种莫名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