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
IH宫城县预选赛决赛上,我们还是输给了白鸟泽。
近十年后的现在,我也认为那些输给白鸟泽的回忆绝对算不上美好高中回忆的一部分。即使痛苦已经成为过去,也不该否认痛苦本身曾存在过。
如今的我和阿彻都已经在自己热爱的事业上越走越远,我不知道高中时每一次输给白鸟泽之后他有没有想过放弃,但在我被屡次退稿时,我不敢去想关于放弃的事情,哪怕只是一个念头。
只要停止继续向前的想法,就会被名为“放弃”的巨大黑洞吞噬。
命运似乎同时和我们开起玩笑。
最疯狂的一段时间里,我在周末把积攒下的想法一口气写了出来,整整一个通宵,直至天边泛起鱼肚白。
当时还以为那篇一定会被过稿的。
偶尔与阿彻互道晚安后,又过了几个小时发现其实两个人都还醒着。
把所有宽慰的话都讲给对方听,心里又清楚,在未来面前留给我们做出选择的时间所剩无几。
属于我的转机,来自邮箱内一条陌生留言。
发信人自称是国内一所大学的老师,对我的写作风格很感兴趣,同时委婉地指出这样的风格在国内有些小众,恐怕难以受到大众杂志的青睐。而且由于我的年龄偏小,杂志社更愿意接受高中生撰写的一些更为积极向上的文章,建议我等到拥有一定读者后再继续写现在擅长的风格。以及在信末指出,我的文章里存在一定数量的非汉语词汇,询问我是否在日本留学。
第一次收到别人认真的点评。
我在回信中写到,由于父亲工作的原因,我在小学毕业后就没有继续在国内读书,目前在日本读高三,明年三月毕业。课余时间有在阅读从中国带来的书,但由于日语和中文存在数量不少的相似词汇,经常误用后要很长一段时间才能反应过来,甚至自己看不出问题所在。
最终我得到对方回国读大学并报考中文相关专业的建议。
回国……吗?
我不知道。
迄今为止一直很清楚的人生选择中,第一次出现未知。
(十八)
“及川要去阿根廷的事情,你知道吗?”毫无心理准备地被阿一这样问到了。
“旅行?”暑假里?或许是还没来得及聊到,我想。
“不是,高中毕业后,去阿根廷的俱乐部。”
“已经决定了吗?”今天不是愚人节吧?骗人的吧?这种事。
大脑一片空白。
不记得岩泉的回答是什么,也不记得老师在课堂上都讲了什么内容,放学后马上跑到了阿彻的班级门口,却被人告知他去排球部训练了。
于是又浑浑噩噩地走回家。
比起“阿彻为什么要去阿根廷”更想问的是“为什么一直没有告诉我”。或许只是个初步想法也说不定?就这样想上几天,这几天过去又被抛之脑后。
理智却告诉我应该没那么简单。
看着电脑收藏夹里华侨生联考的资料,我忽然又理解了阿彻。
我又有什么资格去质问他呢?自己不也是一样。
要分开的时刻已经到了吗?
或许还可以继续做朋友,我迷迷糊糊地想,一遍遍地搜索中国和阿根廷之间的距离。
22000公里,没有直达航班,飞机要飞行三十多个小时。
阿根廷是离中国最远的国家,从青岛穿过地球,另一面是布宜诺斯艾利斯。
时差十一个小时。
我们甚至难以拥有同一个白天。
怎么想都不行的吧?
“可以见面吗?”我编辑短信。
“高中毕业后,我打算回中国读大学。”原来说出来比我想象中简单。
“未来ちゃん知道了吧?我要去阿根廷的事情。对不起,没能亲口告诉你。”我不敢看他的表情,因为如果去看了,想说的话会变得说不出来。
“我也是,之前没有和阿彻提过我的想法。”
“没关系的,你看啊,虽然中国和阿根廷离得很远,但是现在网络很发达了对吧?未来ちゃん想我的时候可以发LINE给我,我们还可以打电话……”阿彻说到后面时,语气也变得有些摇摆不定。
“阿彻,我们分手吧。”
“み……”他一下子站了起来。
“可以先听我说完吗?因为已经做了决定,所以阿彻哭的话我也不会改变想法。你知道的吧,我不是那种会轻易决定的人。我知道阿彻不会提分手的话,所以我来说。我们还可以再做朋友的,阿彻想要告诉我什么事情我都会好好听,想要一起去什么地方我也都会答应。”
“阿彻去了阿根廷之后会遇见比我更好的女孩子的。这世界很大,我们闻所未闻的事还有很多。”
“我们都还有一定要做的事情,不是吗?”
“阿彻成为职业的排球运动员后,我会去看比赛的。”
“等我的书出版的那天,也会寄一本给阿彻。”
“所以就到这里吧,到这里我们之间留下的就全都是美好的回忆。”
我用牙齿研磨嘴巴内部的一块软肉,泛起的淡淡血腥味会让我稍微冷静一点。
“如果我不答应呢?如果我说不想分手呢?”即使他就站在我面前,我依旧只是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及川彻扶着我的肩膀,强迫我和他对视。
我再次偏过头移开视线。
“那就不要再联系了。”这话连我自己都觉得太重了。
“未来ちゃん真的喜欢我吗?为什么不愿意相信我呢?即使不在一起,我也只会在意你一个人的事情。”
“阿彻认为怎么样才能算喜欢呢?如果有想要一直在一起的心情算喜欢的话,那应该现在也是喜欢着的。但是阿彻和我都有自己要做的事情不是吗?我没办法和你一起去阿根廷。”
“阿彻你把一切都想的太天真了吧?中国和阿根廷中间有11个小时的时差,22000公里的距离,我们甚至永远不可能拥有同一个白天。”
我甩开他的手离开了。
及川彻没有跑过来追上我,哪怕我们的家在同一个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