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妹情深

    江浅葱白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床榻边浮雕的缠枝纹。

    那凹凸的纹路让她忽然想起东宫窗棂上的也是刻着同样的纹饰———前世多少个孤寂的夜晚,她就是这样数着更声等待太子临幸。

    不过很快江浅就收回了情绪,转而温和带笑。

    此刻,江寐正招呼着身边的李嬷嬷将带来的各种补品药材摆在江浅面前的红木桌上,自然也错过了江浅一闪而过的复杂情绪。

    江寐轻移莲步至榻前,裙裾间暗藏的一抹幽香随着动作缓缓散开。

    “这味道好似她曾经在太子身上也问过,只是她从未往江寐身上联想过。”她心中暗想。

    江寐从李嬷嬷手中接过一个锦盒,递上前道:“姐姐久病未愈,我这些日子特意着人寻了些药材补物,刚听闻姐姐醒了,于是赶忙来瞧瞧姐姐。”

    江浅垂下眸子,脸上表情冷淡,语气也带着一丝无法掩饰的疏远:“多谢妹妹的好意。”

    江浅轻轻端起床前案桌上的茶盏,温热的茶香萦绕在空气中,她轻轻吹了一口气,茶水表面漾起一层波澜,好似她的唇角勾起的一抹若有若无的笑:“只是,妹妹怎么知道我刚刚醒来?”

    这句话脱口而出,带着恰到好处的探究,却也不失客套。

    她心知肚明,江寐并非单纯的关心,她匆忙赶来,恐怕是为了确认某件事——那便是自己是否还会出席即将举行的琼林宴。

    江浅醒后,棠雨阁里的丫鬟小翠紧赶着去隔壁院报信,这丫头倒勤快,不过半盏茶的时间,消息已传到隔壁院子去了。

    江寐听到消息后一时着急赶来,竟不小心漏了马脚。

    此时听到江浅直接问自己,突然不知道怎么解释。

    一旁的李嬷嬷察觉到江浅语气里的微妙,连忙上前找补:“二小姐刚刚听春梧去请大夫,以为大小姐醒了,刚刚一时欣喜,这才说差了。”

    “对,妹妹一时嘴快,姐姐莫要多心。”

    江寐尴尬一笑,跟着接道。

    "原是如此。"江浅慢条斯理地啜了口茶,热气氤氲中,她瞥见窗外闪过一片杏色衣角——是小翠正贴着廊柱偷听。

    春梧送走了方大夫,提着新开的方子回到棠雨阁,进来时带进一阵穿堂风,吹得江寐鬓边簪花乱颤。

    江浅注视着那振翅欲飞的蝴蝶,忽然想起东宫后院那些争奇斗艳的钗环——最后都成了陪葬的明器。

    屋中一架紫檀木屏风将空间隔作内外两方地,她捧着药包绕进屏风内,才发现房中二小姐和李嬷嬷也在,春梧脚步一顿,立刻曲膝福身施了一礼,退到屏风后面等着。

    江寐见春梧已经回来,心里有些心虚,说道:“既然姐姐刚刚醒了,想必还要好好休息,那妹妹就不打扰了,姐姐好生歇着。”

    说罢拉着李嬷嬷匆匆离开了。

    隔着房门,江浅隐约听到外面李嬷嬷说了句什么心急之类的话。

    “二小姐她们嘀咕什么呢?”

    春梧看着匆匆离开的两人,脑子疑惑地问道。

    江浅微微嗤道:“谁知道呢。”

    待那主仆二人的脚步声远去,春梧嘟囔补了句:“跟做贼似的...”

    春梧说着话却忽见小姐盯着窗外出神。

    她顺着小姐的视线望去,看到小翠正拿着剪子佯装修剪花枝,可那丛芍药早被剪得七零八落。

    “哎呀,这个丫头今日怎么了,平时不见这般笨手笨脚,奴婢去说她几句。”

    春梧说着就往门外冲去。

    江浅喊住了她,轻轻摆手道:“没事,你扶我起来吧,躺了这么久,也该出去走走了。”

    春梧慢慢扶起江浅,又拿来一件薄衫给江浅披好,把江浅一头乌黑如瀑布般的头发从脖后缕开,披散在肩上。

    江浅扶着春梧的手缓步走到梳妆台前,她望着镜中的人儿,露着一丝大病后的憔悴,朱唇泛白。

    虽说大病一场后,眉眼疲态,可都说美人在骨不在皮,江浅便是如此,如此憔悴倒有种病弱的美感,反而让人生出一股怜惜之情。

    鸿胪寺的钟响起,荡荡悠悠,绵远浑厚。

    江浅坐在铜镜前,目光淡淡的望向窗外,似是随意道:“传胪过后,过几日就要在琼林苑设宴了吧。”

    “嗯,听说老爷已收了帖子。”

    春梧拿着篦子边给江浅梳着头发边回道。

    江浅垂眸,声音柔和:“收到帖子后,爹爹有说什么吗?”

    听到江浅问,春梧突然满是不快道:“听说夫人在老爷那将您的病添油加醋说的严重许多,言道这几日一直不见醒,许是老爷担心您久病不能出席,打算只让二小姐去。”

    而后春梧想起来什么,又道“我听小翠说,那天倒是二小姐好像一直劝夫人说等您醒了再做打算也不迟,小姐,你说这二小姐一向和您没什么来往,怎的破天荒为您说起了话。”

    春梧一向口直心快,有什么就说什么。

    江浅轻轻摩挲着指间的玉钗,唇角缓缓勾起一丝弧度,眼底却泛着一抹似笑非笑的凉意。

    “是啊,我之前怎么就没发现。”

    江浅隔着窗户看到在院子里打扫残花的小翠,问道:“小翠来院里多久了?”

    “春梧道:来了有几个月了吧,这段时间也多亏了她,您也知道,府里那些个下人看夫人脸色,您这一病许久,好多事那些下人怠慢,院里多亏了小翠勤快着。”

    “嗯,不过,既然我醒了,贴身的事还是以后由你来吧。”

    江浅心下了然,不过没有打算和春梧说明,也是怕春梧这丫头藏不住事。

    “那是自然!”春梧轻快着应道。

    经过一世,她对许多事看清了许多,从前那些明里暗里的争风夺利她不在意,可如今也不能让自己再不明不白被人陷害去。

    前世她天真以为,只要谨守闺训、孝顺继母,总能换来半分温情。却不知从母亲咽气那刻起,这府里就再没有她的立足之地。

    她至今记得姨母宫中那位老嬷嬷的话:“夫人去的那晚,老爷书房里的灯亮到三更天,陈姨娘是从角门进去的。”

    当年姨母执意接她入宫,怕也是早看出这江府的虎狼之心。

    而那时她心思简单,从未想过其中关系,直到她及笄回府,看见江寐腕上戴着母亲留给她的翡翠镯子,才明白什么叫鸠占鹊巢。

    她手中玉钗,冰凉的触感让她想起前世落水时刺骨的池水。

    江浅将玉钗放下,陷入回忆中。

    上一世,江寐劝爹爹让自己与她一同赴宴,当时只以为江寐好心谁知那次宴席中,她自己竟‘不小心’跌落池中,那池水深不过及腰,却因春寒料峭,凉得彻骨。

    她当时浑身湿透,狼狈不堪,而江寐在旁假意惊慌失措地呼喊,未等人救,倒是张罗了一众世家公子围观她的窘态,而后太子赶到看到这番场景,眼中也对自己流露出一丝不满。

    宴后,她回府便高烧不退,又病了一场,父亲却未曾半句安慰,只道:“你在一众世家子弟面前失了仪态,可曾想过我江家的脸面?”

    江父训斥,太子的冷眼旁观,众人看戏嘲讽。

    可没人关心,春日水寒,江浅因此病养了许久。

    如今她不禁掂量起自己从前在意的情义可剩几分。

    春梧为江浅画好妆容,又越过屏风,从柜中选着衣服,隔着屏风道:“小姐,我们等下上街去选几身新样式的衣服赴宴吧。”

    春梧拿着一件杏黄绸缎对襟褙子搭配着一条浅葱色罗制百褶裙,走过来替江浅更衣。

    江浅垂下眼睫,语气不以为意:“一场宴席罢了,我身子未好,回头你替我辞了就是。”

    想了想,江浅又道:“顺便把库房里那匹雨过天青色云锦送去二妹妹院里。”

    春梧越发不解道:那可是御赐的料子,小姐不去宴席就罢了,怎的白白送给二小姐让她出尽风头?”

    “谁不知道琼林宴上,多少世家小姐都是为了一睹郎君风采,为自己日后寻个好夫婿,而且如此盛宴,太子自然要去的。”

    江浅嘴角微扬,轻笑道:“你这丫头,想的倒远。”

    “就是要用御赐之物才显得姐妹情深啊。”

    她嘴角一抹隐晦不明的笑意。

    既然江寐有这心思,那她刚好成全江寐。

    “我这不是为小姐想,小姐生的这般好看,放眼整个京城,自然配得上太子,这世上顶好顶好的男儿。”

    春梧愤愤不满道。

    “是啊,曾经她也将太子视为自己的依靠,总想着嫁给太子以后,自己就不再是孤身一人。”

    江浅心中生出一丝淡淡的讽刺。

    “世上顶好的男儿,曾经她满眼满心都是那人,可最后那人竟将自己送上绝路,真真是讽刺。”

    “即便是太子,也未必就是最好的夫婿。”江浅不置可否,眼神微敛,语气突得十分冷淡。

    春梧闻言,手上的动作一顿,悄悄抬眼看向自家小姐。

    她总觉得,自从小姐醒来后,似乎变了许多。

    以前一提起太子,小姐总是笑意盈盈,眼中藏不住喜悦,可如今……小姐脸上的神情淡然,不似往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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