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说在村子里生活，不生儿子会被人欺负。
陈凤左手捏着细长的手包，双手抱于胸前，冷眼看着岑家的女人把李细妹围在中间，以生不出儿子的名号抽打她。
李细妹还没被外人欺负，就先被家里人关起门来欺负了。
陈凤不想掺和岑家这些烂事，她对岑家这些人抱有平等的看不起的态度。
陈凤的娘家比岑家要富裕得多，她嫁给岑金夏，属于下嫁。
她陈凤要找什么样的老公不好找呢？岑金夏能从一堆人中脱颖而出，一是因为他儒雅的气质和白净的外表，二则是他性子中的那股狠劲儿。
陈凤头胎生的是女儿，即便如此，岑珠也不敢对她呼来喝去，因为岑家几乎是由岑金夏一个人撑起来的。
但李细妹这儿就不一样了。第一胎生了女儿，岑珠就不怎么给她好脸色看，使唤她干活更是经常的事情。
陈凤撇嘴斜视混乱中心，换了个姿势，重心偏到右边站着。
老公不争气才是让人欺负的根源。岑珠生了这么多个孩子，岑金秋不是长子，也不像岑金夏一样能干，又不像姊妹们那样嘴甜会来事，自然得不到老母的偏爱，老婆也只能跟着受气。
陈凤抬起手看看腕上的表施施然开口：“哎哟，不早了，衍广还在家里等我喂奶呢。”正眼也不瞧岑家这些女性一眼，捏着包款款离开。
众人的批判行为被陈凤的话语一打断，也都歇了心思。
岑珠膀大腰圆，又过得是有人伺候的好日子，稍微一动弹就气喘吁吁。她扯着二女儿岑金凰的手臂艰难地爬起来，还不忘啐李细妹一口。
岑珠费劲地把屁股放在凳子上，缓了缓气，眼睛还蔑着李细妹，嘴上却问着二女儿：“金凰，你回家，衍棋和阿丹放哪里了？”
岑金凰脸上两道干黄的泪痕，却还要装模作样地擦眼泪：“我放大哥那边了。”
岑金春的老婆李彩英一惊：“啊，那我得回去看一下，别让三个皮孩子打起来了。”她像是落水的人抓住水中的浮木，找了个理由匆匆忙忙的离开了。
她只拉架，可不想掺和这些事情！
岑金铃假惺惺地扶着李细妹坐到椅子上。
人心里都有一杆秤。除了李细妹，谁不知道岑金凰和岑珠不想朝岑金秋发火，才故意拿她撒气呢。
“都做什么啊！”岑金秋急急忙忙地跑进来，岑金春、岑金夏跟在他后面。
看着头发散乱，脸上、手上都是红痕的李细妹，岑金秋也怒了。
岑金凰指着红肿的眼睛，带着哭腔朝岑金秋吼：“做什么！你看我这是怎么了！你自己说这是怎么了！”
“我怎么知道你怎么了！你自己喜欢犯贱！还问我怎么了！”岑金秋站在李细妹身前，“你有什么火冲我来，找细妹算什么！”
“反了天！”岑珠一拍桌子，“就算不是金凰的事，我身为婆婆没资格教训她吗！”
岑金秋气结，他不好对着老母发火。
岑金春出来打圆场：“好了好了，有什么事坐下来慢慢说。”
岑金夏挨着岑珠坐下：“不管怎么样，都是自家人，不能这样做。金凰，给细妹道歉。”
岑金凰拧过伸去不搭理岑金夏。
“金凰！”岑金夏沉下脸，压低声音警告岑金凰。
“对不起。”岑金凰不情不愿地对着李细妹小声说。
李细妹掩着脸哭，不理岑金凰。
岑金铃左看右看，挨着岑金凰，心疼地抚摸她的眼眶：“这李贵也真是的，好不容易娶上老婆，怎么还这样对你。”
岑金秋冷笑：“如果不是她自己脑子犯浑，人李贵至于这样？”他向来很少说这么多话，一向含糊的口齿现在却清晰极了。
“李贵和村尾那个离过婚的女人感情好着呢！如果不是你死活要嫁给李贵，人家两个人指不定现在把日子过得多好呢！”
岑金凰被他劈头盖脸一顿朝，顿时也不服，拍着桌子，带着哭腔吼：“感情再好又怎样！他现在还不是娶了我！”
“是，是娶了你。”岑金秋点头，语气愤愤，“那是因为李贵家里穷！看上我们家现在日子过得好了！才逼着人家李贵娶你！不然他哪里搭理你这种带着两个拖油瓶的女人！”
“金秋！”这话说的重了，岑金夏和岑金春都拦了一栏他的话头，不让他开口。
“金凰，李贵第一次对你动手，哥哥是不是就劝你不要再和他过了。”岑金夏站起来，手压在岑金凰的肩头，直视着她的眼睛。
“但是你没有听对不对。”
岑金凰扁着嘴不说话。
“第二次你又被李贵打了，回来哭，哥哥们也心疼坏了。”岑金夏理着思绪，“你自己提议要给那李贵一顿教训，让他再也不敢的对不对。”
看着岑金凰点头，岑金夏才继续往下说：“当时金秋说，教训完李贵，你们俩就此分开，再也不要过了，你自己也同意了是不是！”
岑金凰撇开岑金夏的手，哭着喊：“我以为你们只是会威胁一下他嘛！让他不要再打我了，好好和我过日子！”
岑金铃剥了个鸡蛋给岑金凰揉着：“哎，满大街这么多个男人，你非要和李贵过日子吗！他又不喜欢你！”
“我就要李贵！”
岑金夏被妹子整得无语：“李贵这是第三次对你动手了吧？”
“...不止。”岑金凰低低地说。
岑珠听着也忍不住了，粗肥的手指在岑金凰额上用力地戳：“你这死猪脑子！挨打了不知道跑？”
“我跑了李贵就不要我了！”
岑珠又气又无奈，看向岑金夏：“怎么办？你们给李贵个教训，让他好好和金凰过日子？”
“哪里敢啊，她又因为李贵回来打我老婆怎么办？”岑金秋冷哼一声，扶着李细妹起来，“反正我不管了，李贵打死她也正好给我老婆出气。”
“哎！金秋，不可以这样！”岑金夏转脸警告岑金秋，见弟弟也不搭理他，转头看向岑金春，希望这个和事老大哥干点事。
岑金春挠挠脖子，他又能怎么办呢！
“金凰，你还是和李贵分开吧！”
“我不要！”
“那你要再挨打，我们可没法管了！”岑金春的口吻既是开玩笑也是威胁。
“不管就不管！”岑金凰气死，一跺脚撒开手跑了，“你们都不给我撑腰！”
她的尾音在岑家的楼里转，人却跑出一小段距离。
岑金秋和李细妹走上二楼，小心翼翼地推开门，岑翡已经睡着了。
李细妹轻轻摸了一下岑翡的小脸，轻声问岑金秋：“小堆呢？”
“我放阿材家了。”岑金秋语气发闷。
这句话像是砸碎玻璃的石头。
李细妹强忍的情绪一下子喷涌而出，顾虑着睡着的女儿，她把声音压得很低，但哭腔却没办法遮掩。
“你是不是就想把小堆给李材家？”
“儿子就这么重要吗？”
岑金秋难以置信地看向李细妹：“这跟儿子有什么关系！我和阿材带着兄弟们去教训李贵，带着小堆哪里方便！再说了，阿材嫂那么喜欢女儿，给她带几天怎么了！”
李细妹用手背擦掉下巴上的泪珠，冷声说：“你心里什么想法你自己清楚。”
“儿子儿子儿子，”李细妹又落下泪，手上握成拳一下下锤岑金秋的肩膀，“我哪里不知道你老娘因为我没生儿子，看我不爽很久了！你妹帮着她拿我撒气呢！！”
她情绪激动，一时间没压住声音。
“妈妈…？”岑翡蹭蹭枕头，声音迷糊。
李细妹压压情绪，忍着哭腔不让岑翡听见：“哎，妈妈在这儿呢，阿翡继续睡啊。”
李细妹扯着岑金秋出房间。
“她岑珠就这么缺孙子传宗接代吗！衍端衍勤衍广，再不济还有你妹的衍棋衍豪！就这么缺我肚子里爬出来的男孩吗！”
“那哪里一样！”岑金秋替老母辩解，“那都不是我的儿子啊，我妈是怕我绝后呢。”
“说的什么屁话！”李细妹气上心头啐了一口他，“要这么说！那你们岑家早在你老母这里就绝后了！她难道不是招赘的？不然你们要跟着她姓？”她指着楼下岑珠房间的位置，厉声质问岑金秋。
“女儿哪里差了？！”李细妹收回手用力地戳着岑金秋的胸口，“谁不说我们家阿翡聪明？！没上幼儿园就会认字！今天跟我去打麻将，她还会记牌和算牌呢！哪个小孩在这个年纪有像我们家阿翡这样？！”
岑金秋在李细妹面前又恢复了那副没锯嘴的木鱼的样子，打八下也不吭一声，但他的身体不是铁打的，被李细妹戳得疼了，也只能憋着气，毕竟他大男人，总不至于和自己的老婆计较这些。
听了李细妹这话，岑金秋才舍得开口，狐疑道：“阿翡有这么聪明”
李细妹气笑了：“我骗你做什么？你我没养过别的小孩，不知道正常小孩什么样，难道别人还不知道？你哥你弟，你姐你妹，哪个没说过阿翡聪明？一次两次就当是场面话了，多了那就不是了吧！”
“再说了！就算阿翡没那么聪明！她岑珠那样都能招得来你爸，我们阿翡难道招不了赘？！”
“现在说这个还太早了吧！”岑金秋没忍住。他是很想要个儿子，但那不代表他不把女儿当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