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细妹生得顺利，恢复也快，很快就收拾东西出院回家了。
“阿翡，等妈妈拖完地，和妈妈一起去婶婶家里玩好不好呀？”
李细妹夹着嗓音温柔地询问岑翡，声音里是藏不住的雀跃。
仔细打磨过的水泥地面被李细妹一把拖布拖得干干净净，灯光一打，地面像平整光洁的黑曜石。
岑翡坐在岑金秋特意为她打的小木凳上，腿上放着比她双腿还要宽的童话书，认真地翻阅着。她文静乖巧的小脸蛋让李细妹心都要化了。
“妈妈，我不是很想去婶婶那里。”
岑翡抬头，圆溜明亮的大眼睛看向妈妈，白萝卜一样的腿边，趴着一个滚胖的幼儿，像只小虫止不住得咕蛹，往岑翡脚上糊口水。
“为什么不想去呀？”李细妹提着拖把放进水槽里，哗啦啦下大雨似的水声淹了她的声音，怕岑翡听不清，她提了嗓音。
“婶婶那里太吵了，影响我看书。”岑翡乖巧地应答，“妈妈，小堆是不是饿了，她在吃我的脚脚。”
“哎哟～阿翡要看书呀～可是妈妈已经和婶婶约好了要过去打麻将，妈妈不放心阿翡一个人呆在家里。”李细妹被岑翡乖巧可爱的样子戳中了心窝窝，又软了嗓音，她拧干拖布，冲了手，才关掉水龙头，走到岑翡身边一把抱起妹妹。
不抱还好，这一抱，小女婴的哭声如同水库开闸泄洪般倾泻而下。
李细妹叹气，她只觉得恼。虽然是二胎，但是她却像带一胎那样手足无措。
不对，一胎岑翡很好带。会说话前，岑翡甚少无理由的放声大哭，饿了渴了会张嘴啊啊叫，尿了拉了会蹬腿，贴心极了，半夜哭闹的次数一只手都数得过来，是一个极为贴心的宝宝。
会说话后，更是省心得不行。
李细妹抱着妹妹嘴里喔喔哄着，摸摸小肚子，又检查了尿布，都没事，只能哄着。
都是她生的，怎么差距就这么大呢？岑翡在这个年纪，已经会说一点话了。
而妹妹，哭闹的大部分原因，李细妹都找不到。
不抱也哭，抱也哭。想着这儿，李细妹伸手拉了一下小堆的衣服的下摆，叹了口气。
“妈妈，不然还是让小堆继续吃我的脚脚吧。”岑翡合上书，学着李细妹的模样叹气，“小堆像大知了，好响。”
李细妹失笑。
“哎！细妹！”敞开着的大门口忽然出现一个人影，“毛哥有没在家？”
来人是岑金秋的发小李材。
“哎哟～阿翡在看书呀？”李材没等李细妹招呼他，自己就迈了进屋，看见坐在小板凳上的岑翡，声音自动放软放轻。
“阿材叔叔好。”岑翡觉得自己像是坐在妹妹哭喊的声浪海波里被推着摇摆，跟李材认真地打招呼之后忧郁的捧起小脸，看着李细妹哄妹妹。
“哎阿材，毛哥不在？你有什么事？”李细妹抱着小堆慢悠悠地在房间里一点点转着圈，手上一颠一颠，小堆的哭声也跟着晃。
“毛哥自己说找我们有事来着，怎么现在自己不在家？”李材没细说是什么事，笑着举起手上的红色袋子，“我老婆听我要来找毛哥，叫我带了点她刚卤好的豆干来给你们尝尝。”
“好，谢谢啊。”李细妹腾出一只手接过，随手搁在桌上，用盖子盖好，忙向上颠起有些下滑的女儿，眼珠一转思索道，“毛哥不是在老人馆那里，可能就是在金夏那里帮忙。”
“哎，好，那我先走了啊？”
“行，慢走啊。”李细妹看他一眼，见他虽然嘴巴上说着要走，但是实际行动却不是这样，还巴巴望着她的两个女儿。
“哎等一下，阿材。”李细妹觉着好笑，把手上哭累了呆呆地嗦手指的小堆递给李材，“你帮我把小堆带去毛哥那里呗，我一会儿要去打麻将，带着小堆不方便，让他看会儿。”
李材顿时乐开了花儿：“行！”
看着李材乐颠颠地抱着小堆走掉，李细妹把散乱的杂物又收拾一番，走过来抱起岑翡。
“走吧阿翡，我们去婶婶家里玩。”
“妈妈，我不是很想去婶婶那里玩，”岑翡垮下脸，抬起小腿，“而且妈妈，我想洗脚脚，小堆弄得我脚上都是口水。”
虎翼村日常所使用的水，都是卧虎山上的泉水。
李细妹把岑翡抱起来，让她坐在水槽细细的边沿上，打开了水龙头，龙头里流出来的泉水冰冰凉的，刺激着岑翡的感官，她不禁难受得动动脚趾。
岑翡抬头懵懂地询问：“妈妈，阿材叔叔为什么抱着小堆会那么开心？”岑翡觉得小堆太吵了，坐着哇哇哭，趴着也哇哇哭，被妈妈抱起来还哇哇哭。岑翡不论是起床，还是入睡，都伴随着妹妹的哭声。
岑翡自认为是一个很有责任感的姐姐，她会陪小堆玩，念童话故事给小堆听，在小堆哇哇哭的时候哄她——虽然这个至今仍未成功一次！
不过小堆太难沟通了，饶是岑翡也无法忍受她的哭嚎。因此岑翡不是很明白，为什么李材抱着小堆的时候笑得像一朵盛放的向日葵。
李细妹抱起岑翡，拿来一块毛巾给她擦脚，脸上的微笑淡淡：“因为阿材叔叔和阿材婶很喜欢小堆呀。”
岑翡重重地点头表示理解了，看来阿材叔叔和阿材婶是真的很喜欢吵吵的小堆！
阿翡也喜欢小堆，但是不喜欢吵吵的，就像是讨厌现在吵闹的环境一样。
岑翡被安置在李细妹的身边坐着，捧着没看完的书垂着小脑袋看着。
李细妹：“哎！等等！我要碰这个！”她喜滋滋地抓回被对家打出来的筒子，推倒两张牌，动作利落地把三张牌整整齐齐地摁在桌角，但在决定要打哪张牌的时候，她悬在麻将上方的手却犹豫不定。
“细妹，快点的！”有人催促。
李细妹被催也有点儿着急，咬咬牙就打算把一张不是很边的牌打出去。
“妈妈，不能打这张。”岑翡揪住李细妹的袖口。
李细妹：“啊？”
“妈妈，要打这张。”岑翡手短够不着她要打的那张牌，只能指着那张牌，小手推着李细妹的手臂让她打。
“哟！阿翡教妈妈打麻将呢？”下家乐呵。
“细妹快呀！”说话的人略显不耐地捏着一张牌敲击桌子，看模样他似乎已经听牌，就等着自摸或者别人给他放炮。
李细妹有点犹豫，这两张牌都是属于不那么边的牌，只要上来一张旁的，她就可以听牌了，目前是属于二择一犯难的阶段：“行，妈妈听阿翡的，就打这张。”她顺顺岑翡的头发，心想着就算输了也没事，等下赢回来就行了。
虽然李细妹了解自己的牌运一般。
李细妹下一圈立刻摸上来了要的牌，刚听上牌。
“五筒！”
李细妹喜道：“哎！糊了！”她高兴地把五筒抓回来，塞进牌堆，推倒了牌展示给其他人看。
“哎哟细妹，你这牌够大的！”
李细妹乐得牙龈都露出来。
“给钱给钱！”
“你居然听这张！”李细妹准备洗牌，眼尖看到对家推倒的牌，“阿翡刚刚不让我打的牌就是这张呢！”
对家脸色悻悻。
接下来的两局，李细妹听岑翡的指示便没那么迟疑。
其他人输多了有点不开心了。
“阿翡牌运这么好呀。”对家的语气并不是很好，语调阴阳怪气。
“阿翡是不是能看到叔叔的牌啊？”下家用开玩笑的口吻问道。
岑翡抱着李细妹的手臂，明亮的浅棕色眼睛认真地直视下家的双眼：“叔叔，阿翡这里看不到你的牌。”
粉雕玉琢的小女孩神色疑惑：“看叔叔们丢出来的牌，和妈妈手里的牌，以及剩下几张，大致计算一下就知道了呀。”
“结账吧。”对家的脸色差劲，把钱拍在桌子上。
热闹的气氛骤然冷却下来，其他人也拉着脸把钱给李细妹，背手离开。
回家的路上，李细妹牵着阿翡还不住得乐：“阿翡真聪明！有没有想要的？妈妈给你买！”
岑翡觉得这没什么难的，但是看到妈妈开心她也开心，牵着李细妹有些粗糙的手，一蹦一跳地踩着影子。
“妈妈，那我想要一本新的故事书。现在拥有的几本我都看过好几遍啦！”
“现在去街上有点迟了，改天爸爸有空，让爸爸骑车带你去好不好？”李细妹打量着天色，夏日的天黑得迟，现在估摸也有六七点，去街上一来一回也要九点十点了，书店还有没有开门都不确定。
岑翡点点头：“好的妈妈。”
母女俩高高兴兴得牵着手往家里走，刚到大门口就听见一阵细碎的呜咽声从木大门细小的门缝里钻出来。
李细妹把岑翡抱上台阶，又将她放在地上，一拍她的小屁股，“自己上去玩。”
岑翡眨巴眼睛，点点脑袋，小跑着经过厅堂里几个女性长辈。
李细妹搓搓手，靠近那一群女人：“哎，这是怎么了？”
岑家老五岑金凰被母亲岑珠和姐妹妯娌们围在中心，掩着面，肩膀耸动，抽抽搭搭的哭诉。
她指缝中露出来青紫的眼眶，嘴角也红肿着。
岑珠见李细妹来了，一拍圆肿的大腿，眼睛瞪圆：“你给我跪下！”
李细妹不明所以，手足无措的呆站在原地。
岑珠见她不给反应，一股脑儿的扑上来压着李细妹的肩膀，踢她的腿弯，逼她跪下。
“生不出儿子也就算了！现在连老公都管不好！”
岑金凰也扑了上来，双手揪着李细妹的皮肉使劲的掐。
“不下蛋的母鸡！”
其他的姊妹妯娌也没想到事情会发展成这样，有的拦着岑珠和岑金凰，有的拦着李细妹不让她反抗。
一片混乱，没谁的外表还保持着整洁。
李细妹被围在中心，头被扯着头发压低，手脚也被拦着，只能发出无助的嘶叫声。恐慌像一张大网裹着她的心脏下沉。
生不出儿子难道是她的错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