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暂的沉默。
“你猜呢？”凌虞对小孩眨眼笑笑。
“……”小孩瘪瘪嘴，对凌虞的不痛快不满道，“我不猜。”
凌虞耸耸肩，站起来揉了揉刚重组好的身体，问：“偷看多久啦？”
小孩诚实道：“很久啦。”
“叫什么名字啊？”
“我叫千无名！”
“千无名。”凌虞跟着念了一遍，站了起来，缓缓抬手。
这小孩大概也只有十五岁，却展现出超凡的理性，在面对如此奇怪的人时，也只是点点头，附和：“你叫什么啊，你……你干什么！！”
那点理性烟消云散，千无名噌得站了起来，怒急火燎。
“咕咕咕！！”
鸽子凭空被凌虞抓在手里，昂首叫得高亢，挣扎得厉害。
她面上带笑，不及眼底：“炖鸽子汤啊。”
“你！”小孩子气得跳脚，不明白怎么一瞬之间她的鸽子就跑了，随后就要炖汤了，“你神经病吗？我的鸽子跟你有仇吗？！放了它！”
“那我弟弟跟你有仇吗？”
“你弟弟？跟我有什么关系！我又不认识！”
凌虞抬眉望过去，“我弟弟因鸽子而伤，很像你这只。”
千无名身形一顿，瞥了一眼挣扎不停的小鸽子，哼出口气，抱起胸：“……你怎么确定就是我的鸽子干的？最近妖族那么多都……”
说到一半她及时将话咽了下去，道：“反正不是它！”
凌虞静静望着察觉不出异样的小孩，面色沉了下去。
良久，她再次开口：“说出其她鸽子同伙，我便放了你的鸽子。”
“……”千无名气笑出声，“我怎么知道！”
“哦。”她没什么表情，手中暗自加大力气。
鸽子毫不意外地凄厉惨叫起来。
“好了好了好了！我说！”千无名气急，冒火道，“我只知道有个地方可能会有，我……我画给你。”
她说完，便不情不愿地从裤子兜里掏出一张褶皱的纸和笔，抻开，潦草画了一下，伸出手：“喏。”
“……”
凌虞顿了又顿，没说什么，施了个法将两物移了个位置。
她打开一看，一个圆里还有一个圆，当真十分潦草。
“……”感觉被戏耍了。
千无名眼疾手快捉住自家鸽子，吐出口气，想走，却忍不住回头问：“你的异能不是死而复生吗？为什么还能隔空取物？”
“你不是人族吗，为什么还能收养一只鸽子妖？”凌虞收起纸，抬眉。
千无名斜着眼瞧她，知道自己得不到答案了，又问：“那你真要跟你弟弟换血？你甘心？”
闻言，这位插起兜，背着风，笑起来：“谁给你的那张纸啊？”
“……”聊不到一嘴上，千无名翻了个白眼，又勾起一个阴森笑容：“你知不知道，换取异能，可不是换血这么简单的事。”
这次终于对上频了，她理所应当道：“我不知道啊。”
千无名：“……”
“那你就准备死吧。”小孩阴冷冷道。
“……”
迄今为止，她已经接受到来自一人一妖的死亡诅咒了，但她根本谁也不认识。
莫名其妙到，忍不住出口问：“我们认识吗？”
“谁跟你认识！”
“哦。”
凌虞跳下房顶。
“等你死的时候……”
望着这人背影，脑海里画面一闪而过，千无名突然想起，刚才这人已经死而复生过一次了，顿时气打不出来，郁闷憋了回去。
凌虞闻言，停在空中，转过头去。
还在顺毛的千无名察觉，眼一瞪：“干什么！”
“没什么，我只是觉得。”凌虞压低眉，若有所思，片刻后再开口，“一个妖族竟能认没有异能的小孩为主，很有意思。”
说完，便再无留恋，飞回到自家窗台。
千无名抓着鸽子愣了一会。
“咕咕咕！！”
“——你怎么还会飞！”
手中纸条转了转，凌虞低着头，往自己房间走去。
夜里有些暗，灯也全关了，只依稀凭借着窗台落入的月光，瞧得几分。
等等——
凌虞抬起头，这才惊觉，自己走的时候可没关灯。
“小虞啊……你，你怎么从窗台飘进来了？”
“……”
凌虞立马转身，她那衰弟门前，正站着一脸惊讶的陈晓梅。
“……母亲。”她牵起笑意，坦然道，“那是我的异能。您这么早就回来了？弟弟怎么样了？”
问起这个，陈晓梅叹口气，揪心道：“现在没有大碍了，只是眼睛……说是异能导致的失明，但医院目前没有相关异能可以恢复，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凌虞沉默一会，安慰道：“没关系，或许让他有异能了，就可以复明了。”
陈晓梅眼里似有烁光：“小尘啊……你是个好孩子。”
好孩子嘴角一僵，告别母亲，回房了。
而门外的陈晓梅站了一会，才陡然惊觉——这孩子的异能不是结界吗？为什么还能飞？
她恍惚地想，异能难道不是人手一个吗？
不过这个问题或许很快就能得到答案，因为现在，好姐姐正带着难弟弟，去往陈晓梅据说是某个算命先生真情透露的、十分安全可靠、干净又卫生的换血地址了。
她心情颇好，推着车，顶着太阳，笑眯眯的。
阳光映照在长如瀑的发丝上，在长剑般的眉毛上，在高挺白皙的鼻梁上，踱上了一层金黄般的绒毛。
好到连眼带白布，一直面无表情，疑似心如死灰的陈昊都忍不住出声问：“……你真答应换血？”
“嗯？”凌虞闻声，下意识低头，反应了一会，才回，“自然，不然我带你去做甚？”
陈昊嘴角一抽：“你说话能不能不要这么……古风。”
凌虞愣了一会：“哦。”
好歹穿过来几个月了，她倒是对这里适应得很，基本能听懂陈昊的意思，只是可惜陈昊对她不适应罢了。
“你为什么，不让妈妈过来？”陈昊又问。
“怕太血腥，会吓到妈妈。”
“……还以为你想趁机抛尸。”
凌虞轻笑两声：“看来我在你心里，形象不怎么好。”
沉默几秒，陈昊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转而又问一些不痛不痒的事：“为什么不做平衡车去？那个很快，几分钟。”
“你问题好多。”凌虞点评道，自己也问了起来，“你跟一个鸽子妖有仇吗？”
话题转得太快，陈昊皱起眉：“什么鸽子妖？”
凌虞若有所以往下一瞥：“没事。”
“你……”纠结再三，陈昊又开口，“你不想知道，我为什么想要异能吗？”
“知道啊，上大学，保家卫国啊。”凌虞理所当然道。
“……”
沉默半晌，陈昊叹口气：“算了。”
凌虞推着车，在一栋富丽堂皇的大楼停了下来。
顿了顿，她仔细望着门牌号。
和平路302号。
没错。
凌虞皱起眉，伸长脖颈望着上面，怎么是个酒店？
她盯着那个名字看了又看，望了又望，像是要望出花来。
“怎么了？”见许久未动，陈昊疑惑问，停顿片刻，抿唇又说，“……要是反悔了那就趁早回家。”
好姐姐轻笑一声，将她推进了酒店：“那么消极干什么。”
陈昊不予置否。
“您好，您需要办理什么？”前台微笑看着进来的二位，问。
陈昊耳朵动了动，直觉有些不对劲，还未带说什么，她姐的声音便响头顶：“……这里，有没有，嗯，特殊服务？”
陈昊：“……”
前台微微怔愣，而后无缝衔接微笑道：“有的，顾客，有的。”
“……你把我带到哪了？！”陈昊咬牙切齿，用气音问。
凌虞敲了一下她的头，示意别说话，而后抬头朝前台笑。
前台视线在两人身上打量片刻后，拿出一本书：“请您将手放上来。”
凌虞微微颔首：“什么意思？”
“特殊服务只供异能者，无异能者无权进入，请问您是否拥有呢？”前台依旧笑着，十分得体礼貌。
“……”
停顿几秒后，凌虞将手放了上去，片刻，那书竟发出耀眼璀璨的光芒。
前台讶异地侧头避开，等到那手撤离，光芒散去，才缓过神来。
“竟然是S级……”前台低声呢喃道，眼中尽是不可思议。
凌虞微微眯起眼。
书关上又打开，前台收回外漏的情绪，将书移到轮椅上的那位：“您请。”
啥也看不见的陈昊：“……”
“……我。”他咬着牙，手掌攥紧，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肩膀处却突然传来温热的触觉。
耳朵上落下一道低低的嗓音：
“放上去。”
她吓了一跳，心脏处却淌出一道异样的感觉，犹豫片刻，将信将疑地放了上去。
“又是S级！”前台惊呼出声，仿佛已经看见美好提薪的未来，喜逐颜开，连忙躬身行礼，“二位贵客请跟我来！”
“……好。”凌虞也朝她微微弯身。
她推着车跟在后面，陈昊手立着不动，忍不住小声问：“贵客是什么鬼……你怎么做到的？”
“嘘。”
“……”陈昊不出声了。
“等等！”他又炸了起来。
“二位请进，稍后我们经理会亲自来为您二位服务。”前台站在一间房门口，躬身摆手示意道。
凌虞朝她点点头，将人推了进去，敲了敲陈昊的头：“又怎么了？”
“这里叫什么？”她弟急切地问。
“不是母亲说的吗，和平路302号。”凌虞打量着周围。
昏黄的光线，砂红建筑，中间摆了几根柱子，其上有些斑驳划痕。
换血在这种地方换？
“我问名字！”
“池中之物大酒店。”
“……你，你在说一遍！”陈昊艰难道。
凌虞顺着沙发，坐了下来，仰着头：“你听到了。”
陈昊顿了两秒，手在空中急速挥舞：“快走快走！”
“不是要换血吗，再等等。”
“换什么血，快走！”
凌虞睁开眼，还欲在说些什么，余光却突然瞥到门口处出现一道身影。
同时，戏谑的声音也响了起来，一副吊儿郎当样：“啊……我说两位客人是谁呢，这不是……陈昊吗？”
不过，凌虞注意到的不是那吊儿郎当的二皮子，而是，身后，一身红衬黑裤，耳带白钉的少年。
眉眼深邃，棱角分明。
他抬起眼，犀利的眼神一瞬落到凌虞的身上，而后死死盯住。
凌虞挑眉望向他。
明明在场四人年岁相仿，可她就觉得这人与她同属老熟。
“前台说来了两个S级的大贵客啊，陈昊，我没听错吧，说你呢？”吊儿郎当走了进来，站他面前，弯腰嘻嘻笑，“呀，几天不见，怎么成了个瞎子？”
凌虞望向她弟弟，又移到他紧紧握住的手，死咬住的唇。
她起身，拍了拍她弟的肩膀，和蔼问：“你是经理？”
吊儿郎当直起身，打量片刻，掠过她，向后一扬：“哎，宿少爷，我们这有个传统，一天只招待一次，异能级别高者先，您看今儿真是不巧，这有两个S级呢，要不明天？”
她嬉皮笑脸道。
宿执消望着凌虞，脸色沉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