体育馆在操场的东面，唐粥站在门口，一只手拿着卷轴，一只手动弹不得。

    莫唯帮空不出手的唐粥开了门后，就站到了一旁，无论是去拿卷轴还是帮助唐粥刷地图，他都保持在了一个很恰当的距离，不会让人感到特别多的压迫感，因此很容易忽视他若有似无的试探。

    体育馆的窗户宽大，视野清晰，唐粥在门外就已经看见了正对着大门的羽毛球场，球场的玻璃窗门让里面的一切都一览无遗。

    莫唯只告诉了她羽毛球场的触发方法，唐粥站在门口，思考着自己半残的样子，能否刚得过愈合能力和干架能力都强得离谱的莫唯。

    答案显而易见，在莫唯面前她只能装孙子。

    于是她看了一眼旁边的舞蹈房，还是放弃了去其他运动场地的想法——羽毛球场就羽毛球场吧，被监视就被监视吧。

    尽管巨大的窗户可以把天光收尽，但外面是乌云压城，阴沉灰白一片，里面自然也没有多亮堂，莫唯就算能看见里面，也不至于达到巨细无遗的程度。

    把羊皮卷轴随手放在地上，唐粥慢悠悠走到场地的右后方，拿起角落里半旧的羽毛球拍，她看向门口，没有看见莫唯的身影，但她知道，莫唯就站在建筑外不远处某个她看不见的地方。

    他不会让楼里的怪物或NPC看见他的。

    走廊上开始传来学生的嬉笑声。

    唐粥瞥了一眼大敞着的大门方向，确定在走廊学生杂乱的视线下，莫唯暂时不可能找到不被发现的视角来窥视自己，于是放下手中的羽毛球拍，一扇一扇地打开储物柜。

    柜子里面空空如也。

    走廊的学生越来越多，也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他们手上拿着球拍和球，嬉戏打闹着。

    唐粥搜完储物柜又开始满羽毛球馆兜圈子，翻找一切可能藏东西的地方，连窗帘后面都没放过。

    偌大的羽毛球馆里，能找到的除了几个空矿泉水瓶，就只有她手上的羽毛球拍了。

    这里没线索吗？唐粥绕了一圈后有些头晕，她靠着网架抬头看着高阔的天花板，线索总不可能在房梁上吧。

    她随意地把羽毛球拍搭在球网上，轻轻晃动着，眼皮渐渐耷拉下来。

    有学生摔倒了，动静不小，引起了一阵小混乱，有人在喊“老师”，唐粥却像没听见一样，她眼皮很重，抬不动，脑袋沉沉眠眠地仿佛被塞了一团棉花，棉絮同时也堵住了她的耳朵，所有的声音都像是从另一个世界传来的，又被棉丝拦住，重组成嗡嗡的背景声。

    唐粥垂着沉重的眼眸，无力的手指快要握不住球拍，直到一个年轻的声音清晰地在一旁响起。

    “……老师？”

    球拍脱手砸在地板上，唐粥清醒了一些，她“嗯”了一声，用略带沙哑的声音道：“是我，这节课要干什么？”

    唐粥想弯腰捡起球拍，但一低头眼前就天旋地转，她只好转而扶住网架，让自己稳住身形。

    她发烧了，而且很严重，洗手间里没有可以消毒的东西，光是自来水的简单冲洗阻止不了右手的发炎。而炎症又引起了发热，一系列连锁反应迅速降低了她的各项机体能力。

    唐粥浅色的眼瞳湿漉漉地蒙了一层水雾，她闭眼，转了转眼珠。

    那个刚刚喊她的，像是体委的学生对她的虚弱状态无动于衷，他拿着几张表格，回答道：“今天要羽毛球考核呀老师。”

    是了，体育馆的剧情是体测，而羽毛球场的体测项目就是羽毛球考核。

    唐粥把球拍放在一边，单手接过纸笔。上课铃打响，她往外看，看到了莫唯的衣角。体育馆的羽毛球场正对大门和走廊，走廊上没有学生后，莫唯想要观察里面易如反掌，她没有机会再大张旗鼓地找线索了。

    场地内已经站了很多学生，他们有的已经脱了校服外套，开始热身，那个刚刚摔了倒的学生独自坐在一旁，身边放着绊倒他的羊皮卷轴，以及不知道从哪里来的红药水和医用纱布。

    体委把纸笔交给她后就开始集合整队。

    唐粥站在场地边侧，在他们整队的空当，悄悄拿了一件学生脱下放在一边的校服外套，藏在了垂地的窗帘后面。

    所有学生列队站好，体委已经准备带他们绕圈慢跑了。

    唐粥心念一动，又走到摔倒的学生旁边。他的膝盖、手肘和额头都有严重的擦伤，可见刚才摔得不轻，他正用红药水涂抹着伤处，皮肤被染得红红一片，旁边还放着不少染血的纱布。

    这些学生NPC并不像莫唯一样，受伤了会自动恢复。

    唐粥非常需要药品，她现在的状况光凭借自身的抵抗力根本支撑不下去，右手的溃烂也不是一瓶红药水就足以解决的。

    身为乱放地图导致学生被绊倒受伤的罪魁祸首，唐粥装作不知情地坐在了受伤学生的旁边，观察了一下他的伤势，除了一眼就能看见的擦伤，唐粥注意到他的脚踝也扭伤了。

    学生不知道唐粥忽然过来是要做什么，之前他摔倒时怎么喊这位老师都没有反应，最后是其他同学看他摔的太严重,才去找了红药水和纱布过来。

    “老师，请问是有什么事情吗？” 唐粥的一言不发让他有些紧张，他手中拿着棉签，把红药水往身后藏了藏，惴惴不安地问道。

    唐粥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她看着他的动作，哑着声音道:“你帮我喊一□□委。”

    学生见唐粥没有责怪自己擅用药物的意思，很听话地扭头就扯着嗓子大喊:“0732！老师找你！”

    领跑的体委听到这四个数字，条件反射地回头，反应过来是老师找他，转身让后面的同学继续跑步后就过来了。

    唐粥听到这四个数字后也是眼皮一抬——0732？这是什么？这个体委的代号吗？

    然而体委已经来到了唐粥面前，他带着些许疑惑问:“老师，您喊我有什么事情吗？”

    唐粥没再纠结那个代号，她指着旁边学生破皮的手肘，陈述道:“我看了，这位同学的伤势有些严重，光用红药水是不够的，他的伤口很可能发炎，需要好好包扎一下，你去拿几瓶纯净水和一些绷带、消炎药过来，内服外敷的都要；还有，他的踝关节也扭伤了，你再去找找有没有活血化瘀的外用药和……退烧药，一并拿过来。”

    唐粥用的是祈使句，不给体委拒绝的余地。

    莫唯说这群学生NPC只会随身携带符合场景的简单药品，但这个受伤学生用的红药水并不像是一般学生上体育课会携带的，这更像是因为受伤而有人特地拿给他的。

    既然可以有红药水，那其他的药说不定也会有。

    但这位体委也不是那么好糊弄的，他瞥了一眼那据说伤势很严重的学生后，为难道:“老师，我觉得他的伤势并没有那么严重，有红药水就够用了吧。”

    他话说的委婉，但语调很强硬，甚至连目光都开始有了一些反常的变化，像是被触及到了某个界限，尽管剧情没有产生偏移，唐粥的行为也让他产生了狂暴的前兆。

    被cue到的受伤学生正往脑袋上怼棉签，药水顺着额角的弧度滑出一道红色的水痕，干涸的血迹未擦干净，显得有些狰狞。

    他没有注意到体委的不对劲，只是对这位老师突然的关心感到诚惶诚恐，立刻受宠若惊地摆手:“老师不用麻烦了，体委说的对，我拿红药水涂一涂就够……”

    他说到一半，突然卡壳了，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恐怖的事情，双目惊恐，慌乱地说道：“……我的伤没什么！我可以体测的！对不起老师我不该用红药水的……求求你不要取消我的资格！”

    他急着要站起来证明自己可以体测，药瓶被打翻，红色的药水流淌成蜿蜒的水痕，染上了唐粥的鞋底。

    红药水这类效果较差的杀菌剂已经很少会在市面上看见了，不仅杀菌效果一般，大面积使用还可能导致汞剂中毒，自己这样严重的伤势，无法用红药水处理的。

    唐粥拽住忽然失控的学生，摊着自己惨不忍睹的右手想。

    体委的回答让唐粥更加笃定她需要的那些医疗药品是存在的。

    她方才那一番话都是都是建立在默认有药的基础上说的。如果这里没有她需要的那些医疗药品，体委的第一反应应该是直接告知她没有，而不是下意识顺着唐粥的思路，以觉得学生伤势不重为由而不去拿。

    可就算有药，体委反常的态度，和受伤学生因为红药水而不断道歉的过度反应，都说明了在这里，想要得到药效更好的药并不容易。

    唐粥的喉咙又哑又干，面色是掩盖不住的憔悴衰弱。她知道自己现在看起来一定狼狈极了，但这些学生从进来到现在，没有一个人对她的窘迫感到好奇或意外，现在也没有人怀疑她需要药品是自己用。

    她在这群学生NPC的眼里，似乎只是一个叫做老师的剧情角色，任何模样和状态的变化都无法引起他们的注意，他们看不见唐粥的伤，就算她今天晕倒在了这里，他们也不会觉得唐粥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只会因为她不配合完成剧情而进入生气狂躁的状态。

    可这群学生现在双眸有神，分明是活生生的人。

    唐粥心头涌出一丝怪异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