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
温晏青伸了个腰，从文件资料中抬头，才看到外面的天逐渐暗了下来。
她合上文件，站起身来，看了眼手表的时间，轻声道：“晚饭。”
走到门边时，她将书房的灯关上，正准备出去，却看到了门后站着的人。
不知他在这里站了多久，温晏青有些疑惑。
关灯时并没有听见他的脚步声，或许早就来了。
她仔细看去，只觉得他像个木偶一般，似乎连呼吸都静到了悄无声息。
他被窗外的晚霞映衬着，柔和的光影让她恍惚生出一种虚幻之感，像是梦中的场景。
她轻声呼唤：“季霄？”，似乎在确认这是不是自己的幻觉。
她低头看去，还好有他身后投下的灰暗阴影，无声无息，却彰显着真实存在的证据。
“嗯。”
他熟悉的声音传来，再次给她按下现实确切的痕迹。
看他因为她的话有了变化，她颔首道谢：“今天谢谢你，我接下来需要先在你这里住两天，麻烦了。”
温晏青说完后，准备侧身出去，可不料眼前人没有搭这句话，而是从阴影处出来，踏过了门槛。
“换药。”
“谢谢，我自己来吧”
温晏青顺手接过药箱，却不料拿着药箱的人躲开了她的手。
“别动。”
温晏青看他盯着自己的手腕，才发现似乎由于刚才的工作太过专心，缠紧的绷带散开了一些，露出她很少沾到碘伏的伤口。
似乎是看到她随意系起来的手绢和十分潦草的消毒痕迹，季霄松开手的药箱又握紧，他沉默片刻，直接将人拉到书桌旁的椅子上坐下。
他蹲下身，单腿跪在地毯上，拿着棉签的手仔细又熟稔，一点一点的将划伤的地方用药抹过。
“……谢谢。”
温晏青恍然发觉，自己好像自从与他相遇后便说过很多次谢谢，客套的，真心的，还有像这次一般，有些不知所措的。
这种感觉让她感觉很奇妙，分明她已经试过，不触碰他人皮肤，不看他人眼睛，就不会有奇怪的感受。
可，为什么在他身上却又行不通。
“你是我无法察觉的……”
在他站起来后，温晏青仍然无声念着，在脑海中反复着，似乎有什么东西要汹涌而出。
没等她明白方才的感受，他稳重又靠近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这……是什么？”
她看着这个轻微俯身的人，看他手里拿起了一张纸，看他眼神直直的望向自己，看两人之间不过二十公分的距离。
他的眼神是在诉说些什么吗？
不知今日身体产生了什么变化，温晏青首次有这种好奇他人情绪的时刻。
可面对两人的距离拉近，她十分不习惯，边用脚尖往后滑动办公椅边道：“是说刚才做的事情吗？我整理了江磊案子的细节，这个案子不算很难，但之前已经有两个律师接过这个案子……”
“我说的不是案子，是这个。”
季霄打断了她的话，抓住了往后滑动的办公椅，将手中的纸递给她道：“你没有什么想说的吗？”
温晏青低头，看到纸上三个辞职信的大字，在结尾处赫然写着她的名字。
这是她刚才写完，随手放在了书桌上的辞职信。
“这不是最终版，我尚且还在修改中。”
不知为何，季霄没有像往常一般与她讨论细节，而是一点点向她靠近问道：“你退了租的房子，准备了辞职信，还将案子的资料都整理移交，你要做什么？”
看人语速飞快，不断靠近的问着，温晏青看到桌上的水杯，下意识道：“你要喝些水吗？”
“……不喝。”
似乎是觉察到自己有些不够冷静，季霄停顿了片刻，平稳呼吸，重新抬眼盯着她道：“你要，去做什么？”
温晏青没有第一时间回答这个问题，在这个距离下，她注意到他微颤的睫毛。
微表情中所说，这往往说明了当事人的不安。
想到这里，温晏青回过神来，争取不让自己的话加重这份不安。
“我们的合作已经初有成效，哪怕我离开，律所也做好了——”
温晏青的话还没说完，便看到了他身上涌现出的丝线，仿佛是缠绕的丝萝，从他的背后生出，一点点朝她而来。
她说出口的话顿时停住，下意识从座椅上站起身，向后退去。
这是今日在江磊身上看到的东西，在那个女孩身上缠绕了许多。
在与女孩不小心相撞后，那感受让她十分不适。
她不知这是什么，却不想再被碰到。
看到她退后，季霄拿着纸的右手微微颤抖，他捏住辞职信的一角，轻声问道：“这是，厌恶我了吗？”
随着他的问话，他身上的丝线有增加趋势，渐渐向她蔓延而来。
“我……”
温晏青想说些什么，却又不知自己要说什么。
讨厌，倒不至于。
他的出现对她来说，甚至算得上刚好。
刚好在她需要的时间段，出现这么一个恰当的合作伙伴。
不过经他这话一提醒，温晏青才领悟。
原来这种东西就是厌恶情绪的实体化吗？
想起江磊那语气和对女孩的行为，温晏青心下了然。
他们之前没有说清楚这个合约的解除时间，自己突然要退出，还是在这个律所被自己影响的时间段，确实会让人气愤与厌恶。
难怪这个平时少言寡语的人会突然间说这么多。
在想明白后，温晏青立刻开口道：“对不起，我会尽快处理好江磊对律所造成的影响，这是我接的案子，我会负责。”
眼看自己这话说出后，季霄身上的大部分丝线都退回了他体内，温晏青想起自己手上的股份，继续道：“至于解除婚姻合约的赔偿，我会尽快将自己手中的股权转让，并附上工作以来收集的零散股份，一并转给你。”
随着她这话落下，季霄身上的丝线几乎快没了。
“……我——”
“嘟嘟嘟！”
“抱歉，接个电话。”
温晏青走到落地窗前，听到电话里传来女子清脆又快速的话语。
“温老板，你的仪器信号找到了，定位我稍后发给你！”
“告诉你个意外之喜，今天早上你发给我的那个视频确实是合成的，那个视频的技术力很强，我虽然不知道你是怎么初步就看出来的，但我利用了多种技术检验，终于发现了视频的漏洞！”
“好，多谢你了，费用稍后发到你账号。”
温晏青打开备用手机，看到上面账号发来的位置，已经在心里有了初步打算。
正想好行动时，她转身瞥见站在书桌旁等待的人，想起刚才的话题。
“……季霄。”
季霄站在书桌旁，听到她的话转身看了过来。
眉头的肌肉被牵动，嘴角紧抿，呼吸频率较平常加块，再次处于方才问话状态。
不，这次肌肉的牵动和身上的丝线明显增多，虽然他尽力在保持着平稳状，但现在的模样仍然不同于平常的静默。
温晏青看着他身上的变化，不知方才又发生了什么。
她默默得出分析结论，垂下眼避开与这人对视，站在原地道：“抱歉，我两日后便会搬走，那时律所的事情会解决，至于刚才你问的事情，不属于合约范围。”
没有听到对方再说话，温晏青想到白日与吴佳佳相撞的情形，便往旁绕开，避开那些丝线。
在温晏青即将走出书房时，她看到因晚霞落山而逐渐昏暗的房间，还有那个仿若雕塑般站在书桌旁的人。
她顺手打开书房的灯，关上了门。
早晨，咖啡馆里。
“温律！经过机构查询，我们实施了反制措施，给那些散布谣言的账号都发了律师信，也在网上发了视频伪造的证据，没有那些人捣乱，这两天网上的风声逐渐平息了。”
“而且在季老板开了发布会之后，网上的风向已经基本转变了，现在我们只要找到江磊作证，就可以着手准备将污蔑我们律所的人告上法庭了！”
“嗯，好。”
温晏青将手旁的咖啡端起喝了一口，皱眉看向了手表。
八点了，那人迟到了十分钟。
她拿起手机，正准备发消息，却听到外面的人群突然发出了一阵喧闹。
“啊啊啊啊！”
温晏青起身，从窗边看向四散开的中心区域。
那里是一个下沉的广场，只有一块放广告的大屏。
大屏处里喷涌出的丝线，不同于之前看到的绿色，那里爆发出来的丝线是一种暗沉的蓝色。
她本想从咖啡厅出去，却发现这些丝线绕开了她，向她周围的人探去。
看到被丝线牵扯住的人都站了起来，慢慢都朝着商场的大屏走去，温晏青内心有些疑惑。
想起自己身上的变化，她不再站在原地，而是跑到下沉广场，去看那个大屏。
画面很黑，只能看到视频中有一个黑衣人站在台子中央，台子周围站满了其余黑衣人，他们身上都散发着微弱的白光。
镜头拉近，温晏青才看清黑衣人手里拿着个盘子，盘子中盛满了不知名的发光蓝色液体，而暗沉的蓝色丝线正从这液体中蔓延出来。
而在黑衣人身后，台子四周似乎全是一个个池子，里面也都溢满了蓝色发光液体。
台子周围的黑衣人开始排队绕台子走起来，只是每走一步，便有一人会走进蓝色液体的池子里。
在人走进去后，蓝色液体似乎逐渐漫出，渐渐盖住了走进去的人。
很快，黑衣人就再次站到了台子中央，只是这次画面里只剩了他一个人。
镜头拉近，黑衣人将兜帽掀开，蓝色液体的光芒映照出了一张面无表情的脸。
而让温晏青没想到的是，这个人竟然是她在等待之人，她错愕出声：“江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