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医,煮药,都要悄悄地来,免得被赵母抓住把柄,再由赵事成三言两语哄骗着说出去,那这罪梁淞越可就是白遭了。郎中看诊完先开上几贴汤药,临走再叮嘱一声清淡饮食,赵巧钰念着他一把老骨头还要经此折腾,便多付了些钱。
夜里,赵巧钰躺在床上隐约听到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从窗外传来,她悄声走过去,推开一条窗缝探看,只见月色下赵母握着一根细竹竿在泔水桶里扒拉东西。
“这老太太不会是在翻药渣吧?”赵巧钰轻喃一声,忙不迭地往外走。
赵母听到动静赶紧收好东西进屋,转弯上楼时两人刚好打个照面,单手搭在栏杆上,仰面望向赵巧钰,心虚地问:“怎么还不休息?”
赵巧钰淡淡地说:“我听见院外有声音,以为是进了贼人,就下来看一眼。”
“方才是我。”赵母紧张地退后一步,转过身找了个就近的椅子坐下,等着赵巧钰落座后才继续开口,“你爹的药方子是不是换了?我见这几日药渣多了许多。”
“没换,是我近来觉得心中火气大,请郎中开了些汤药调理身体。”赵巧钰面不改色地说。
赵母愈发心虚,垂眸回避着她的视线,正不知如何开口关心时,耳边却传来敲门声。
赵巧钰侧目问道:“已经打烊了,请明日再来。”
对面见有人应答,忙说道:“店家,我们是来探亲的,偏来得不凑巧赶到晚上,舟车劳顿一路,现下可谓是饥肠辘辘,尤其是我家老太太,她老人家眼瞅着要饿昏过去,劳烦您帮帮忙。”
赵巧钰犹豫着,怕对方是贼人伪装的,又怕真因低血糖死了人,内心挣扎一番终是不忍心。推开一条门缝,见三步开外的地方站着几位着装统一的姑娘,而再往后看是一架马车。
“你们多少个人?几男几女?”
“共六人,除我之外皆是女眷,您若不放心,我只花钱买您店里的吃食,不踏入便是。”
赵巧钰上下打量着眼前的男子,长相清秀,体型高挑,头戴金玉,绫罗加身。先不提他态度真诚这点,就只瞧这富贵样也不像打家劫舍的,打开门,将人请进来。
而这时梁淞越也听到了动静从屋子里出来,他眼神警惕,一副不好惹的样子,赵巧钰只侧目看他一眼,便自顾自地开始招呼客人。
“有些菜式繁琐复杂,短时间内做不出来,您捡着简单的点。”赵巧钰将菜单递过去,“米饭没有现蒸的,只有晚上剩的,您要不介意我就二次加工做个炒饭。”
男子并未急于回答她的问题,而是转手将菜单递给了旁边那位白发苍苍的老太太,语气恭敬地轻唤一声:“祖母。”
老太太摆了摆手,对赵巧钰说:“您这里有什么就给我们上什么,只在这口味上注重清淡就好。”
“行。”赵巧钰点了点头,“那我就看着做了,您先喝口热茶暖暖身子。”
再三确认后,赵巧钰抬脚往厨房去,与梁淞越将要擦肩而过时,猛地抓起他的胳膊,毫不客气地将人赶走。备好菜,磨蹭了好大会儿才开始做,反正有系统在,出餐还不是分分钟的事。
鸡蛋抱豆腐,香菇蒸油菜,豌豆尖炒肉,山药炒木耳,丝瓜三鲜汤……最后主食再来碗香而不腻的虾仁炒饭。
将饭菜摆上桌,再说几句客气话,赵巧钰便去厨房回避去了,而赵母早在这些人还未进门时,便悄声无息地去到了楼上。
现下赵巧钰是真想抓着赵母,让她看看什么是真正的大户人家,什么是真正的主仆,口袋里不过只有两个子,若真跟旁人比,怕是连暴发户都称不上。
“这店虽小,可味道却不差。”老太太亲手盛了一碗汤递到孙儿面前,“逸儿,天色太晚,吃多了米饭会不消化,你先喝两口汤垫垫肚子。”
沈逸点点头,“多谢祖母。”
沈老太太笑了笑,说:“这一路实在艰险,可是多亏逸儿了。”
沈逸说:“孙儿本就是被父亲派来保护祖母的。”
老太太说:“等吃过饭,咱们赶紧回家去。”
“孙儿已让人往家里去报信了,约莫过个一会儿就会有人来接咱们。”
“那就好。”沈老太太长舒一口气,这次回来一趟,怕是再没有下次了。
随着一阵马蹄声响起,小小的店里又涌进不少人,赵巧钰听着他们寒暄只担心扰民,赶紧出去叮嘱几句。
李渠南来得急,还微微喘着气,听到那道娇嗔活泼的声音忙转过头,他在见到赵巧钰的那一瞬间忽然愣住,只感叹闻名不如见面,轻点下颌,柔声道:“抱歉。”
“没事。”赵巧钰轻声笑笑,婉言道,“现时间不早了,不如各位赶紧回家去,我也不是赶客,只是这楼上还有个小娃娃等着我呢。”
李渠南点点头,“耽误您休息实在抱歉,我们这就回家了。”
“倒也谈不上耽误,做生意嘛,顾客至上。”
送走这些人已经到了后半夜,等四周渐渐安静,梁淞越又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自从那日得了赵巧钰的默许,胆儿可是肥了不少,无人时就像个小尾巴一样跟在她身后绕来绕去,偏她想发火还找不到理由,一回头就看见这人盯着无辜的眼睛看她看。
等收拾完残局,赵巧钰困得连眼睛都快睁不开了,她边打哈欠边说:“天不早了,你快去睡觉。”
梁淞越冷着脸问:“您刚才为什么把我赶走?”
“怕你吓到我的客人。”赵巧钰直言道,“你这张脸,跟谁欠了你八百吊一样,太影响我赚钱。”
梁淞越浑身的气焰被压下去几分,微微蹙眉,声音委屈:“我只是……担心您。”
赵巧钰捂着嘴憋笑,许是太困,刺激的她眼泪都出来了,“你拿我当什么啊?”
梁淞越不说话,心想,你就揣着明白装糊涂吧,我还能那你当什么?
“得了得了。”赵巧钰推他一把,“快去睡觉。”
梁淞越拦住她的去路,压低声音问:“如果有天,我变得像刚才那些人一样,您是不是就能正眼瞧我了?”
赵巧钰皱了皱眉,反问他:“为什么会这样想?还有,我何时没有正眼瞧你了,难道就因为我对你的态度与旁人有差别?”
“嗯。”梁淞越垂下眼睛,声音比刚才弱了一些,“您总是很嫌弃我……”
“我……那是因为你做事永远不痛快,永远小心翼翼,永远有后顾之忧。”赵巧钰越说越气,她恨不得掰着手指头数出这家伙千百条错处来,梁淞越这个人太矫情,太敏感,别人不经意的一句话,一个动作,都能让他瞎琢磨半天。
梁淞越静了一会儿,失落地说:“是,您说的都对。”
赵巧钰低骂一声,她此刻有种一拳头砸在棉花上的无力感,瞧瞧这说的都是什么屁话,什么叫“您说的都对”?这不是存心想吵架吗?
“你有病啊!”赵巧钰骂道。
“嗯。”梁淞越点了下头,“我胃还疼呢。”
赵巧钰:“……”
梁淞越试探性地往前挪两下步子,低头垂眸,用自己的大掌包着赵巧钰的手往他肚子上蹭,两人面对面站着,这动作又极其暧昧,周身仿佛萦绕着象征爱情的粉红泡泡。
“可疼可疼了。”梁淞越轻声说。
任凭赵巧钰再硬的心,遇到这种情况也是一秒破功,强压着嘴角疯狂上扬的微笑,佯装生气,“你别给我来这套,这时候挺自信,掐准了我是吧?平常怎么不这样?”
梁淞越听见她声音里的笑,勾起唇角,嗔怪道:“我哪儿敢啊?”
赵巧钰问:“欸,你今年多大?”
梁淞越答:“二十二。”
赵巧钰“哦”了一声,按古代年龄,她是比他小两岁,可按现代年龄,她可真担得起他一声姐姐。
“我提醒你一下,你别看我现在潇洒,可周边全是不确定因素,或许以后吃了上顿没下顿,你还得赚钱往里贴补。”赵巧钰的内心开始动摇,有这么个大帅哥跟自己撒娇,很难不春心萌动,可偏她不属于这里,就算再相爱也是有过程没结果,难不成要为了一时欲.望,去面对那痛彻心扉的戒断反应。
明知不会有好结果,还偏要随他的招惹,那岂不是很渣女。
赵巧钰忽然清醒过来,抽回手,一本正经地说:“你以后别这样了,我也不会再随你这样做。”
“为什么?”梁淞越慌了神,“我以后听话还不成?”
赵巧钰轻声说:“我供你进京赶考的钱,若真能顺利入仕,必定有官员要将女儿嫁给你,到时你衣锦还乡,也好给你娘一个交代。”
梁淞越问:“那要是我参加不了科举呢?”
“为什么参加不了?”赵巧钰反问他,“你又不是被流放,也不是犯罪逃逸,而且科举又不限制家世,平民中举的多的是。”
梁淞越摇了摇头,“是我不愿。”
赵巧钰皱着眉说:“你争点气行不行?”
梁淞越沉默良久,问:“我为什么不能留下?因为您会离开,您那日说过,您不问我,也要我不要问您,这话您可还记得?”
“什么‘我我您您’的,听不懂。”赵巧钰不想在跟他继续说这些毫无意义的话,侧身擦肩之际,却被紧握住手腕。
心烦意乱时,只听见梁淞越说:“我又不要名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