禾溪觉得问题很大。
除了在红袖阁里因为喝醉了稀里糊涂的那一晚外,她跟裴谕就再也没睡在一张床上。
禾溪视线飘向前方的床榻。
荷娘家中只有一对孤儿寡母,平日少有来客,这仅有多出来的一处床铺十分简陋,并不宽敞。
禾溪目测了一下,发现如果她和裴谕一起躺上去,那她估计得抱着裴谕睡。
天哪。
刚沐浴完的裴谕从屋外走进来,见禾溪盯着床铺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不由勾了勾唇角。
终于反应过来了。
他悄无声息地走进去,故意道:“阿禾,你在想什么?”
这声音将胡思乱想的禾溪吓了一跳,她心脏咚咚,回头朝裴谕看去,却见他只着了一身白色中衣。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他脖颈下的衣襟并未拢好,隐约可见如玉的锁骨与胸膛。
禾溪只看了一眼,便像被烫到般匆忙移开视线。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裴谕像是没发觉,走到她身边问:“阿禾,你怎么了?”
他离禾溪更近,也让禾溪将他看得更为分明。
裴谕身上还带着沐浴完后湿热的水汽,水汽迷蒙萦绕在他周身,与窗外照进的幽深月色相应。
让眼前之人显得既像是画中之仙,又似斋记中勾人摄魄的精怪。
禾溪:“……”
不得了,老色批看不了这画面。
美色在前,禾溪的视线不自觉流连在裴谕的脸上,忽然发觉这样不太好,于是匆忙移开目光,装作若无其事。
想到方才裴谕的问题,禾溪轻咳两声,回答道:“我在想,今晚怎么睡?”
她开始担心,晚上面对这样的裴谕,她究竟能不能把持得住。
毕竟她不是古早霸总,没有引以为傲的自制力。
就算她有,在面对裴谕这种小妖精时,霸总引以为傲的自制力也会崩溃。
禾溪开始想入非非。
小洒看了眼故意撩拨人的裴谕,觉得这可真是个诡计多端的心机狗。
它想起裴谕以前各种威胁它的仇,头脑一热,决定报复。
它提醒正在想歪的禾溪:“宿主,裴谕他不行的哎。”
有了这句话,禾溪的浮想联翩瞬间清空。
对哦,他不行的。
由于裴谕平日里表现得太过正常,一点也不像不行的样子,所以禾溪时常会忘掉这一点。
现在经过小洒这么一提醒,她才反应过来。
今夜就算她把持不住也没用,因为裴谕不行。
禾溪垮着个批脸,看向床榻的模样更加苦大仇深。
可恨可恶可惜这三个词在她脑海里不断滚动。
裴谕他怎么就不行呢?
裴谕不知道,因为小洒一句话,禾溪的想法一路从秋名山车神变成了幼儿摇摇车。
他见禾溪脸色不好看,以为她是在为要睡一张床而苦恼,于是很贴心道:“这张床太窄了,阿禾你睡便好,我坐在桌边休息。”
他这招以退为进效果十分显著,禾溪听了这话立马回神:“那怎么能行?”
“不行,你跟我一起睡。”想到裴谕不行的事,禾溪一锤定音,“反正又不是没在一起睡过。”
话刚说出口,禾溪就觉得这个发言实在是太有歧义了。
天知道他们还是纯洁的金主和小白脸的关系啊!
裴谕讶异望向她,禾溪嘴唇微动,最后放弃解释,摆烂似的往床上一滚,给裴谕腾了个位置:“你睡上来吧。”
裴谕眼里划过一丝不明显的笑意:“好。”
他得到禾溪应许后,翻身上床睡在外侧。
这床太窄,裴谕身量高,待他躺下后一下子便分去大半,他侧过身,几乎是以半抱的姿势将禾溪圈在自己怀里。
两人四目相接。
小洒瞅见这一幕,激动得在灵兽袋里疯狂打滚。
昏暗烛光,清冷月色,床上相拥的人。
寂静无声的夜里有暧昧的气息涌动,不闻虫鸣,万物俱寂,只能感知到怦然的心跳。
然而除却不受控制的心跳,禾溪此时无比清心寡欲,甚至还想出个家。
在经历了最初的悸动后,禾溪一见裴谕的脸,就会想到他不行的事实。
哎,洗洗睡吧。
为了避免自己继续痛心下去,禾溪果断闭眼:“睡了,晚安。”
也许是因为今天折腾了太多事,她闭眼没过多久,就感受到了一点朦胧的睡意。
禾溪光速入睡。
想借此机会蓄意勾引的裴谕:?
他还什么都来得及做,这就结束了?
这与裴谕的预想不同,他微微蹙眉,脑海在一瞬间飘过许多想法。
包括但不限于他的脸没有吸引力了,禾溪变心不在乎他了,她打算在外面养别的小白脸了。
不过当他略微低头,看着安然偎在怀中的人,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倏忽一瞬又散去。
烛火熄灭,他低声道。
“晚安。”
*
禾溪与裴谕顺利留在石林村,与此同时,百阑宗众人在悬济谷的潜伏行动也拉开序幕。
在方宴游的安排下,相无宥四人化身成逍遥派弟子,顺理成章地混入了悬济谷,成为一名外派打工人。
一般来说,去往悬济谷打工的逍遥派弟子并不需要这么多。
但是由于不久前悬济谷中发生了一件大事,所以急需人手。
方宴游好奇地跟他在悬济谷中相熟的弟子打听,想知道究竟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你可别说了。”
该名弟子眼底挂着浓重的青黑,活像是十天十夜没合过眼,怨气冲天,声如幽魂。
“不知道是哪个天杀的潜入谷中,一把火将夏园的灵田全部烧了,还盗走了存放在百草库里的所有珍稀灵草!”
“百年品级的龙血雾花,千年只开一朵的雪莹幽昙,聚灵之地温养的断肠古叶……”弟子疯癫似的笑了两声,“就这么没了,全没了!”
方宴游战术后仰:“嘶——”
听着就好惨。
他的同情只持续了不到半秒,接着继续打探:“你们谷内不是有谷主和长老吗,他们修为那么高,难道没有抓到罪魁祸首?”
该弟子垮着一张脸:“没有。”
“当日灵田的禁制被触发,谷主和长老们匆忙赶了过去阻止,结果那两个王八蛋鸡贼得很,跑得飞快。”
弟子声嘶力竭:“他们打伤了众多弟子和长老不说,他俩竟然还往阁楼上泼!灵!肥!”
方宴游再次战术后仰:“啊嘶——”
这可真是一场酣畅淋漓的粪发涂墙啊。
这名弟子控诉完那两个祸害悬济谷的不知名王八蛋,怒气不减:“那些被泼了灵肥的阁楼臭气熏天,被祸害得不成样子,只能全部拆了重建。”
“这些天我快要忙死了,你们逍遥派赶紧多派些人过来,放心,灵石少不了你们的。”弟子深知逍遥派的贫穷,以重赏引诱。
方宴游嘴上应是:“行,我过会就带人过来。”
他迫不及待地回到逍遥派,将悬济谷被祸害的消息告诉了其他人。
不得不说,这是个混入悬济谷的天赐良机。
方宴游:“我已经安排好了,这次我会让柏嵩他们去悬济谷,相师你们跟在队伍里,一起混进去。”
说完,他给相无宥四人一人发放了一块翠色通润的玉牌。
“我们逍遥派算是外宗人,在悬济谷里行走需要身份玉牌,上面刻有你们的名字。”他叮嘱,“你们是生面孔,记得拿好玉牌,别弄丢了。”
相无宥接过玉牌,上面刻着他的化名,长松。
而他的徒弟们则分别化名为长竹,长兰,长樟。
顾寒宵摸着玉牌上刻下的名字,感慨:“这化名可比小师妹取得好听多了。”
遥想当初在水云秘境时,禾溪为了掩盖身份,也他们每个人都取了化名。
她自己成了翠花,他成了皇甫铁牛,师妹成了玛丽苏,小师弟则成了哆啦梦。
顾寒宵一度忧心以自家小师妹的文化程度放出去可能会被人笑话。
经他这么一说,相无宥也想到了禾溪当初取的那些乱七八糟的名字,庆幸道:“还好这回不是你小师妹来安排。”
曾被荼毒过的众人深以为然。
许是因为当下悬济谷确实缺人,方宴游将他们领去悬济谷后,悬济谷的弟子没有计较他们四个生面孔,很快安排了任务。
百阑宗四人所接到的任务各不相同。
顾寒宵因为体魄矫健,被安排去重建阁楼,相无宥跟剩下的两个徒弟则被安排去药田里,重新栽种灵植。
与他们同行的还有一帮逍遥派弟子。
柏嵩等人被方宴游嘱咐过,知道这趟打工之行并不单纯,他们跟在百阑宗四人身边,负责给他们介绍悬济谷的情况,顺便在必要时为他们打掩护。
成功在悬济谷安顿好后,相无宥抽空用掌机联系了禾溪,跟她说明了情况。
隔日,当禾溪得知顾寒宵被安排去搭房子之后,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她想起前世里大师兄帮师姐搭房子时的惨烈场景,总感觉不妙。
禾溪犹犹豫豫地回道:“要不然还是让师兄来药田里待着吧,大师兄以前没搭过房子,万一搭得不好被赶出去可怎么办。”
相无宥被她说得也有几分迟疑:“这应当……不会吧。”
不就是搭房子吗,这事应该不难。
话音刚落,还在药田的相无宥就看见本该在另一处的顾寒宵面无表情地路过。
萧韶歌看见熟悉的身影,略带疑惑:“师兄,你怎么过来了?”
顾寒宵本就冷淡的脸更冷了。
他说:“我被赶出来了。”
在搭房建屋这件事上,顾寒宵的天分与裴谕做饭,禾溪种花可堪一比,都是顶级杀手系列。
短短一柱香的时间,顾寒宵弄塌了三个屋顶,砸坏七堆板砖,本已重建一半渐有雏形的楼阁在他手中倒塌垮掉,堪称工地杀手。
悬济谷和逍遥派的弟子们都看呆了。
负责这一块的悬济谷弟子抖着嘴唇,一手指着顾寒宵,气到发颤。
“你……你是不是故意来找茬的!”
旁边跟来的柏嵩见势不妙,赶紧赔笑着说:“那哪能啊,我师兄只是第一次干这个,手法不熟练,实在对不住,你别见怪。”
临走前方师兄可是特意交代了,这位是他们逍遥派的恩人,来悬济谷是为了替他们打探消息,绝对不能让他被赶出去。
悬济谷弟子回头看了眼倒塌碎裂的楼阁,气息一窒,只觉得全身血压蹭蹭上头。
他在心里默念莫生气莫生气生起气来没人替,目光凶狠地盯着顾寒宵。
慑于顾寒宵不好惹的气质,这名弟子也不敢上前动手教训。
他磨了磨后槽牙,紧接着灵光一动,想到一个绝妙的好主意。
这人毛手毛脚的,看着就不会做事,偏生现在谷内缺乏人手,不如干脆将他送去药田。
近日负责值守药田的弟子恰好跟他有点恩怨,把顾寒宵送过去,让他去祸害自己的死对头正好。
计划通。
想到这里,这名悬济谷弟子终于感觉气顺了点。
只是他的态度依旧不善:“我这里是容不下你了,你去药田做事吧。”
百阑宗除了顾寒宵,其余人都在药田中,顾寒宵在这边打探不出消息,有心想跟师尊他们汇合,此举正合他意。
两人一拍即合。
于是顾寒宵如愿被赶去药田,悬济谷弟子送走了这块烫手山芋,开心地等着死对头收下这个麻烦后倒霉。
以上就是顾寒宵被赶来药田的全过程。
听完原委后,掌机内外的人都沉默了。
这事该怎么说呢,掌机里传来禾溪的由衷赞叹:“不愧是你大师兄。”
这破坏力跟平时顾寒宵拿剑砍人有的一比。
顾寒宵:“……”
悬济谷的师徒四人成功汇合,恰好此时两方在用掌机传讯,彼此之间可以互相交流情报。
“我和裴谕成功混进了石林村,目前借住在一户好心村民的家中。”
禾溪:“这个村庄里有一片灵田,但是不准外人靠近,我觉得那里有点奇怪,想找机会过去打探一番。”
“不必着急,慢慢来。”相无宥说,“我们不在,你跟裴谕两人要小心行事。”
禾溪应了声,转而问道:“师尊,你们那边有什么发现吗?”
相无宥道:“我们眼下在药田,这里倒是没发现什么不对劲。”
“不过我们打听过,悬济谷中有一处禁地,名为鬼田。”
禾溪:“鬼田?”
这名字听起来就不像是个好地方。
“是,一些犯了重罪的弟子会被罚入鬼田,而他们之中的大多数人都无法活着出来,即便有弟子能出来也是非疯即傻,用不了多久便会暴毙而亡。”
相无宥眼底有金光流泻而过。
“我怀疑,那只沌妖很有可能藏在鬼田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