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照计划,百阑宗兵分两路,分别潜入悬济谷。
禾溪跟裴谕为一组,去往悬济谷辖下的村庄进行调查。
剩下的其余人则跟方宴游混进悬济谷内部。
准备假身份潜入悬济谷需要一段时间,所以定下计划后,禾溪跟裴谕先行出发。
因为潜伏需要低调,两人换下法衣,穿上一身简单朴素的衣裳,同时还修饰了容貌,看起来没有那么显眼。
在潜入村庄之前,禾溪还有过纠结,想着她跟裴谕该用什么身份进村。
金主和小白脸的身份肯定不能用,太惹眼了。
禾溪跟裴谕商量:“要不,我们就假扮成兄妹?”
裴谕却否决了这个提议:“我们封锁灵力进村探查,理应时刻在一起有所照应,兄妹的身份还是有些不便。”
禾溪:“那要用什么身份?”
裴谕面色不动,直接道:“夫妻吧。”
禾溪:“……”
说实话,她不是没想过用这个身份。
但不知为何看着裴谕认真的神情,她总感觉有些不太好意思。
明明是很纯洁的金钱关系,怎么忽然间就上升到这种层面了。
裴谕见禾溪犹豫不决,不动声色道:“既然无法决定,那就交给天意吧。”
遇事不决,交给玄学。
禾溪觉得裴谕说得很有道理,她拿出一个选择困难症必备的骰子。
“那就一二三兄妹,四五六夫妻。”
裴谕:“可以。”
禾溪深吸一口气,将骰子掷出。
骰子在桌面上打了几个转,眼看着即将落在点数是三的面上。
就在禾溪以为到此为止后,骰子却细微一转翻了个面,与点数三擦肩而过——
最后摇到一个六。
禾溪:“……”
裴谕不着痕迹地收回操纵术法的手,面上惊讶,似乎是没料想到会是这个结果:“是六啊。”
全程目睹他暗箱操作的小洒:嗯,是挺六的。
禾溪感觉有点怪,这时裴谕又善解人意道:“不过若是阿禾你不愿意,其实换一个身份也无妨。”
禾溪摇了摇头:“算了,就这个吧,摇都摇了。”
她不是玩不起的人。
裴谕:计划通。
小洒:可恶的心机狗!
然而它不敢揭露,只能委屈巴巴地看着无辜宿主被心机魔主欺骗。
决定完身份过后,禾溪若有所思地注视着桌上的骰子,忽然间手腕被扣上一块冰凉的东西。
她低头一瞧,发现是一只银色的手镯。
手镯材质似金似玉,触感冰凉,镯面雕琢着连理枝的花纹。禾溪抬头看向给她镯子的裴谕问:“这是什么?”
“同生镯。”
裴谕将手镯戴好,禾溪注意到他的手腕上也有一只与自己相似的青镯,镯上也刻有连理枝的纹样。
“这是我以前在散元城时,从街边淘来的一对法器。”裴谕解释道。
“银镯为主,青镯为辅,戴上青镯者将会与银镯主人同生共死。若银镯主人受伤,他的伤势将会尽数转移给青镯。”
“而青镯主人死去,则不会对银镯主人有影响。”
禾溪一怔。
她当即感觉手上冰凉的银镯变得灼烧烫人,想将它取下:“这怎么行,我不需要这种东西。”
“可我需要。”
裴谕将禾溪欲要取下银镯的手按住,望着她的眼眸认真道:“我答应过师尊他们,不会让你有事,而且这也能帮助我们伪装身份。”
同生镯本是一对,模样相似,要是不知内情的人见了,很容易以为这是情侣镯。
即便裴谕这样说,禾溪还是有点接受无能,开口正要说些什么时,裴谕蓦地来了句:“阿禾,求你了。”
语气千回百转,温柔得仿佛快滴出水来。
第一次面对男人撒娇的禾溪大脑宕机,就这么忘记自己要说的话。
不是,这谁顶得住啊!
*
同生镯最后还是没能取下。
在裴谕又是暗箱操作又是心机示弱的影响下,两人最终以一对夫妻的身份进村卧底。
为了丰富人设,禾溪还编造了一个身世。
两人家道中落,父母皆被沌妖所伤,而裴谕为了保护她被沌妖所害,身受重伤,于是特地前来悬济谷寻医。
完美。
不再服用灵药后,裴谕的灵脉再度开始破碎,都不需要伪装,虚弱之色显而易见。
两人选中要卧底的村庄名为石林村。
石林村与悬济谷相距不远不近,且无悬济谷弟子长期驻守,里面居住的全是凡人,很适合两人浑水摸鱼。
入村前,禾溪解除心法,散去体内的灵力,同时搀扶着病体虚弱的裴谕。
没有灵力的两人顺利通过了村口的禁制。
身为书灵的小洒跟在他们后面,也悄悄地混了进去。
进村之后,禾溪跟裴谕没走多远,就遇见了一个挎着食篮的布衣女子。
对方看见两个陌生人,神色戒备:“你们是谁?”
禾溪演技一流,瞬间进入角色:“这位姐姐,我们是来悬济谷求医的。”
她甩着手帕擦擦眼泪,哀切道:“这位是我的夫君,不久前他被沌妖所伤,我遍寻医修后却被告知此伤唯有悬济谷可救,今日便带他过来求医。”
这时裴谕配合地咳嗽两声,看起来确实病得很重。
见状,女人的戒备消去不少。
禾溪继续道:“可惜悬济谷还要再过几日才能开诊,我们无处落脚,便想进村投宿几日。”
她声泪俱下地诉说他们的身世,讲述情真意切,身世凄惨动人,女人听后深深被触动。
待禾溪说到两人父母被沌妖所杀时,女人脸上浮现出愤恨之色:“天杀的沌妖,这群东西什么时候才能死绝。”
“谁说不是呢?”禾溪可怜地附和道,“只可怜我的夫君为了保护我,被沌妖所伤。”
“爹娘死后,夫君就是我唯一的亲人了,我只盼望着悬济谷真的能救他。”她情真意切,叫人见之动容。
裴谕则虚弱地抓着禾溪的手腕,安慰她道:“娘子,我会没事的。”
两人一唱一和,完全看不出破绽。
许是看他们过于孤苦伶仃,女人不由心生怜悯:“原来是这样,你们也真是苦命人了。”
“若是你们不嫌弃,这几日可以宿在我家里。”
这一来就遇到了个好心人,禾溪连连道谢:“多谢姐姐。”
女人叹道:“不必言谢,出门多有不易,能帮一把是一把。”
她领着禾溪与裴谕往自己的家中走去。
途中,禾溪展现了超强的社交技巧,很快得到了女人的信任,得知她名叫罗婉荷,周围人都唤她一声荷娘。
想到方才荷娘对沌妖的深恶痛绝,禾溪探话道:“荷娘,你遇见过沌妖吗?”
这话像是触及了对方的什么伤心事,荷娘脸上的表情瞬间变得哀伤。
“当然遇见过。”她声音低落,其中夹杂着隐恨,“三年前,我的丈夫就是死在沌妖手里。”
提起了人家的伤心事,禾溪歉然:“抱歉,我不知道……”
荷娘收敛了悲伤神色,语气里透着习以为常的麻木:“没事,如今世道就是如此,沌妖横行,世无太平。”
“我们这里隔几年就会冒出沌妖,若非有悬济谷的仙长们庇佑,我们的日子只怕会更加难过。”荷娘道。
悬济谷。
禾溪眨眨眼,将她说的这句话记在心上。
她有意想从荷娘身上套话,但荷娘想起了被沌妖害死的夫君,情绪低落。禾溪见状,也不好多说。
她在心里安慰自己,没关系,以后总有机会能打探清楚的。
在荷娘领他们回家的路上,一些村民注意到了禾溪与裴谕。
当得知两人是因受沌妖所祸而来悬济谷求药时,也跟荷娘一样,对他们大为怜爱,送了好些东西给他们。
一名年迈的阿婶送了两人一小筐鸡蛋,叹道:“又是被沌妖祸害的可怜人哦。”
一个小孩拉住裴谕的衣角,往他手里塞了把糖:“哥哥生病是不是要经常喝药,我这里有糖,甜甜的,给你吃。”
禾溪不愿意收他们的东西,旁边的荷娘却道:“这都是一些小心意,你便收下吧。”
“那就多谢了。”
禾溪道着谢,将村民们的好意一一收下,心里计较着之后该送些什么东西回去。
她边跟裴谕小声道:“这里的村民看起来都挺好的。”
裴谕点头。
他从这群凡人身上感受不到恶意与敌视。
荷娘的丈夫已经去世,家中只余一个六岁的孩子,名唤阿福。母子二人平日相依为命,感情很深厚。
荷娘外出时阿福便在家里等着,他挂念母亲,蹲在门口不停张望,等看见荷娘的身影时瞬间雀跃:“阿娘!”
阿福朝荷娘跑去,一把扑进她的怀里,荷娘揽住自家儿子,摸了摸他的脑袋。
与娘亲抱了会,阿福从她的怀里退出来,睁着眼睛好奇地打量禾溪与裴谕:“阿娘,他们是谁?”
荷娘回答道:“他们是来悬济谷求医的,这两天先住在咱们家。”
“来,叫哥哥姐姐。”
阿福很听母亲的话,乖乖叫道: “哥哥姐姐好。”
禾溪从兜里掏出一块平日当零嘴的饴糖给他,转头对荷娘道:“阿福可真懂事。”
当娘的都很乐意听人夸自家孩子,荷娘笑着打趣了一句:“待你们日后有了孩儿,想来也会生的好看又乖巧的。”
即便是修饰了容貌,依旧能看出两人骨相很好。
禾溪:“……”
向来能说会辩的她一时哽住,这时裴谕轻笑一声,反握住她的手:“多谢夫人吉言。”
荷娘看了眼有些呆愣的禾溪,觉得她是害羞了,体贴地没往下说。
接了糖的阿福很开心,对禾溪与裴谕这两个外来者很好奇,眼睛一直停留在他们身上。
荷娘催促阿福:“好了,快去温习今日的功课。”
听到要学习,本来还很开心的阿福瞬间蔫哒,不情不愿道:“……知道了。”
把阿福赶去学习后,荷娘带着禾溪与裴谕进屋。
罗家颇有些家底,屋子很宽敞,荷娘替两人收拾了间空屋,往里添置了床铺被褥:“这几日你们便安心住在这里。”
禾溪拿出灵石想要感谢她,却被荷娘推拒:“这都是些小事,不必感谢,何况我们这里用不上灵石,你们还是自己留着看诊用吧。”
禾溪微愣:“你们不用灵石?”
荷娘见她不解,解释道:“悬济谷的仙长们让我们在这里种药草,我们每家种的药草都不相同,若是要买什么东西,只需拿药草去换便是。”
这还真是奇怪的交易方式。
禾溪接着打探:“村中是有很多灵田吗?”
荷娘:“是啊,家家户户都有分,里面种满了灵草。”
禾溪心中一动,他们来村庄正是为了来调查灵田。
裴谕对沌妖气息敏感,要是能让他们去看看说不定会找到什么线索。
她心绪一转,便道:“我夫君久病,可否让我去看看那些灵田里有哪些灵草,我想给他配些药。”
听到这一请求,荷娘脸上却流露出一丝为难之色:“这……怕是不行。”
“灵田不能随便让外人过去看,有什么需要的药草你可以告诉我,我去帮你问问,看能不能带一些给你。”
禾溪被拒绝了也不恼,感激道:“多谢你了。”
荷娘笑了笑:“你们便先休息吧,我不打扰了。”
禾溪再次道谢。
待荷娘离开后,禾溪正要开口与裴谕交流情报,裴谕却忽然掩住了她的嘴,凑近小声道:“等等,外面有人来了。”
禾溪下意识闭上嘴。
裴谕的感知力比她强,没过多久,禾溪也听到门外传来微小的脚步声。
禾溪皱起眉头,见识过修仙界险恶的她脑海里瞬间闪过好些阴谋论。
包括但不限于他们一进村其实就被人监视,隐藏在背后的沌妖已经发现了他们。
这样的想法一冒出,她的呼吸不由急促了几分。
温热轻浅的气息拂过掌心,一路拂上裴谕的心脏,带去些微痒意。
见禾溪不再说话,裴谕很快收回了手,不动声色道:“我去看看。”
禾溪点点头,眼神示意他小心。
裴谕起身,将门打开后看见一个熟悉的小豆丁站在门口,正呆呆地望着他。
阿福没料想到门会突然打开,有点慌乱:“哥哥姐姐好。”
禾溪在屋内看见来人是阿福,过来问:“阿福?你来干什么?”
荷娘不是让阿福去学习了吗?
阿福拎着一个小布袋,小声道:“我来给你们送果子。”
“阿娘说礼尚往来,我不能白收姐姐你的糖。”阿福把布袋给禾溪,“这里是我特意去摘的果子,送给你们。”
禾溪接过阿福送来的布袋,打开袋口,发现里面装了六七个红彤彤的果子。
裴谕看了这果子一眼,忽然扭头问阿福:“这果子你是从哪里摘来的?”
阿福用手比划了一下,答道:“在村后的灵田附近摘的,那附近长了一棵果树,树上结的果子可好吃了!”
“哦对了,姐姐你们可不能去跟娘亲说这件事哦,要记得保密。”
阿福想到了什么,声音渐弱:“要是让阿娘知道我没去学习,偷跑出去摘果子,一定会说我的。”
看在果子的份上,禾溪决定帮他一把:“好,我们会帮你保密的。”
“不过你得快点回去,要是让荷娘发现你不在屋里,那你还得挨骂。”
阿福:!!!
他忙不迭地溜了。
回屋之后,禾溪见裴谕一直盯着阿福送来的果子,仿佛上面有朵花,问道:“怎么了,有什么不对吗?”
裴谕点了点那果子:“这些果子上沾有沌妖的气息。”
说完他又补充了一句:“与逍遥派的灵种不一样,这些果子只是在外面留下了一点气息,很淡。”
禾溪一愣,随即明白为什么裴谕当时要问阿福这果子是在哪里摘的了。
据阿福所说,这棵果树离灵田很近。
那问题最可能出在灵田里。
禾溪把布袋合上,若有所思道:“看来我们得找个机会去灵田探一探了。”
裴谕:“好。”
接下来的一整天,两人都在想办法从荷娘和村民身上套话,并讨论如何才能进入灵田。
直至天黑夜深时,禾溪才突然了发现一个致命的问题。
床,只有一张。
被子,只有一床。
而睡床的人,却有两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