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林村。
小红花教学法的效果拔群,短短数日,禾溪跟裴谕便一跃成为了家长们心目中的特级教师。
无论是多皮实闹腾的孩子,落在两人手中都被治得服服帖帖,比兔子还乖巧。
原先的学堂先生告病在家,虽已年迈,却依旧挂心于教育事业。
他不放心禾溪教导一群熊孩子,于是便派了自家儿子去打探学堂的情况。
老先生的儿子回来,将得来的消息据实相告。
“爹,学堂很好。孩子们都很听话,甚至散学了还不想回家,识字进度比您在的时候学得还快。”
老先生:?
这不可能,他认识的那群小兔崽子绝对不可能这么乖巧!
老先生一个垂死病中惊坐起,以完全不像个病人的速度箭步冲下床,誓要亲眼见证一切。
照常来给老先生诊脉开药的医师过来,发现本该缠绵病榻的老先生忽然不知所踪,奇怪问:“咦,你爹呢?”
老先生的儿子还沉浸在他爹腿脚如飞的震惊中,语带迷茫:“……他跑了。”
医师大惊:“什么!他不是还下不来床吗?怎么突然就跑了。”
老先生的儿子更茫然了:“可我爹他就是跑了,跑得飞快,连影子都看不见。”
他都不一定能跑那么快。
医师瞳孔地震。
这是什么医学奇迹啊。
创造了医学奇迹的老先生正在一路狂飙。
他健步如飞地杀到学堂,就看见那群向来调皮捣蛋的小崽子们乖巧地排排坐在板凳上。
每个人坐姿端正,规矩得不能再规矩。
禾溪握着书卷,笑看底下的一堆小萝卜头:“谁来回答一下,这句诗文有什么意义?”
小萝卜头们超踊跃地举手回答。
“我我我,我来回答!”
“不行,你上次已经答过了,这次该我啦!”
底下的学生们为了争取回答问题叫叫嚷嚷,吵个不停。台上的裴谕指节轻叩,淡声道:“安静。”
还在争吵的小孩们瞬间安静如鸡。
亲眼见证这一幕的老先生哽住。
这跟他以前上课的表现完!全!不!一!样!
以前由他授课时,这群小萝卜头别说积极回答了,哪里会像方才那样说静就静,非得让他取出戒尺后才会稍稍收敛。
老先生感觉自己的教学观受到了冲击。
他怀揣着复杂难言的心情,在学堂散学后找上禾溪,虚心求问:“敢问禾姑娘,你是如何让这些皮猴子听话的?”
“是文老先生啊。”
禾溪见到这位听说在养病的前任先生时有点惊讶。
听他向自己请教经验,她淡然一笑,颇有师长风范:“无他,唯小红花的魅力罢了。”
老先生:???
见老先生不解,禾溪便给这位修仙界的老教师传授了现代幼教最有力的大杀器——小红花教学法。
老先生大受震撼。
他平时教学用的是最传统的方式,信奉严师出高徒,细心负责的同时也古板严厉,会用戒尺惩戒学生,还从未听闻过如此别出心裁的教学方式。
他琢磨一阵,忽然间有所明悟,拱手一拜:“受教了。”
禾溪笑眯眯地扶起他:“当不得,我也是从前人那里学来的。”
为了管好这群小萝卜头,禾溪可是特意恶补了一番理论知识。
要是以后有机会,她还想把穿书前的九年义务教育制度给搬过来,让教育普及修仙界全体花朵。
小洒:很好,继话本大师、灵网创始人之后,宿主还要往修仙界的教育界进军,成为一名大教育家。
修仙界未来的小花朵们算是有福气了。
在平淡如水的学堂授课中,两日时间转瞬而过。
祭祀日这天,是个落雨的阴天。
厚重的乌云将天幕全然遮蔽,看不见一点天光,沉闷的气息在空中涌动。
起初的丝雨渐渐变得滂沱,风雨压下来,吹倒了院落里的花草盆栽。
禾溪站在窗前,雨花溅落,她仰首凝望着乌云密布的天空,总有种沉甸甸的感觉。
这感觉并不好。
她的心跳为此急促,连同这场忽至的风雨,一切像是在预示着不祥的到来。
小洒察觉她心绪不宁:“宿主,你怎么了?”
禾溪忧心道:“不好说,感觉会有大事发生。”
村民们清早便离开了,按照计划,他们该去村后的灵田打探。裴谕带着两件蓑笠走过来:“时候不早,阿禾,我们走吧。”
禾溪长舒一口气,应了声好。
两人换上蓑笠,将身上掩得严严实实,随后走入大雨之中。
天上的雨下个不停,禾溪跟裴谕往灵田的方向走去,一路上家家门户紧闭,不闻人声。
不知道为什么,越往灵田走,禾溪心中的慌张便被愈发放大。
天空忽然有惊雷闪过,雷光照彻天地一瞬时,禾溪刹住脚步。
她终究难以忽视心底的不安,急声道:“裴谕,我们去村坟。”
裴谕微愣,没有问她为何会突然改变主意,应道:“好。”
既然做了回去的决定,尽管灵田已经距离不远,两人还是毫不犹豫地调转方向,往村外而去。
禾溪在雨中疾奔,直觉指引着她必须去往村坟。
村坟在山后,离石林村并不远,禾溪跟裴谕才出村不远,便看见了一大团冲天而起的墨绿触肢,像狂舞的枝条。
小洒震惊:“那,那是沌妖吗?”
禾溪跟裴谕没有应答,而是动用了疾行术往前赶去。
*
山脚下,沌妖魈绝正饶有兴致地望着四处奔逃的村民们。
自从不久前生出神智后,魈绝便一直尝试着摆脱悬济谷的控制。
可惜契约的束缚过于强大,魈绝努力了许久,才勉强将神智寄托在一小半躯体中。
它庞大的本体仍旧留在鬼田,只操纵这一小部分化身从鬼田之下逃出。
为了变强,此时的魈绝迫切需要一场杀戮以吞噬血肉的力量。
不巧,石林村的村民便是它这次选中的猎物。
魈绝现身在山后的村坟中,扭曲丑陋的模样将正在祭祀的村民们吓得魂不守舍。
搭建的祭台倒塌,惊雷落下,照亮人们惊恐的脸。
“是……是沌妖!”
“快逃,沌妖又来了!”
两年前沌妖屠村的恐惧重现,认出魈绝是什么的村民们四处奔逃。
魈绝趴伏在祭台上,高高俯视着村民们逃下山去的背影,哈哈大笑。
“跑吧,我倒要看看你们能逃到哪里去。”
魈绝被困多时,并不急于立马动手杀人,而是如戏耍似的分出触手跟在村民们背后,令他们无法分散,始终被聚拢在一处。
两年前,一只沌妖来到石林村,夺走了许多人的生命。
而在两年后的同一日,新的沌妖让死亡的阴影再度笼罩石林村。
山路因大雨而泥泞湿滑,难以前行。有人急于逃命,却因脚下不慎绊到石块而摔倒。
魈绝见这人倒下,懒洋洋地用触手将他拦腰卷起,再狠狠往地上一摔。
从高空中坠地的人没了生息。
“爹!”
眼睁睁看着亲人死去,还活着的生者发出悲切的哀鸣。魈绝愈发愉悦,转而去寻找下一个目标。
它盯住了人群中的阿福。
墨绿的触手像鬼魅一样潜入,阿福骤然被带到空中,挣扎不开的他哭着喊道:“阿娘!”
“阿福!”
荷娘惊声抬首,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唯一的孩子被沌妖拖走。
她发髻散乱,伤了腿跌倒在地上,眼中是掩不住的绝望。
阿福离她太远了,她够不到。
身边有一起逃过来的村民不忍,想去扶起地上的荷娘:“快走啊荷娘,阿福救不了了,再不走你也会死!”
魈绝用触手卷走的人不多,但无一例外,被卷走的人全部会死。
村民眼露悲戚之色,伸手想拉走荷娘,却被她躲开。
“我不走!”
荷娘嘶喊着从地上站起身,泪水糊住了她的视线,叫她看不清周遭的一切。
雨声中,阿福的哭喊声回响在她的耳边,让她浑身颤抖。
她的丈夫曾死在了沌妖手里,如今她只剩下阿福,可噩梦再次上演,她又即将失去唯一的孩子。
这究竟是为什么?
她要一直这样经历失去,最后独生苟活吗?
一股仇恨的,名为愤怒的焰火从心底骤然升起,顷刻间让荷娘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力量。
“该死的沌妖,我跟你拼了!”
荷娘跌跌撞撞往前跑,她拆下头上的发簪,双眼发红地拿它往沌妖的触手刺去。
“阿福别怕,娘来救你!”
阿福哭得大声:“娘!别过来!”
魈绝见到这一幕只觉好笑。
不堪一击的凡人仅仅握了根簪子就妄图杀它,简直是蚍蜉撼树,愚蠢至极。
魈绝漫不经心地摆动触手,想要将冲过来的荷娘拦腰绞杀,却被从天而降的少女阻止。
“给我破!”
一枚藏着凛冽剑气的剑石在空中破碎,溢出的剑影将朝荷娘而去的触手砍成千八百段。
魈绝没料到会有人救场,吃痛大叫:“是谁!是谁偷袭!”
“是你祖宗!”
落地的禾溪大声骂了一句,随后咽下一粒丹药。
她施展火诀,暴燃而起的灵火将魈绝的触手碎段尽数烧灭,火烬与飞灰一同坠落。
荷娘呆呆地看着挡在自己身前的禾溪,说不出话。
她本是怀着必死之心要与沌妖同归于尽,谁料绝境之中忽逢生机。
晚一步才赶来的裴谕接住空中坠落的阿福,将他塞入荷娘怀中:“你们快找个地方躲起来。”
“娘!”
险死还生的阿福眼泛泪花,害怕得说不出来话,只死死抱住荷娘。
荷娘如梦初醒,愣愣抱着劫后余生的孩子,反应过来后喜极而泣:“阿福,你回来了!”
他们有救了!
裴谕催促道:“这里危险,你们快离开。”
荷娘擦干眼上的泪,深深看了一眼他跟禾溪,似有千言万语想说,最后却只嘶哑道:“好,你们千万保重。”
她不敢留下来拖后腿,说完这句话后便匆忙抱着阿福离开。
在发现沌妖之后,禾溪便心知不好。
她顾不上暴露身份,当即运转心法恢复灵力,疾行赶来后正好撞上魈绝杀人的一幕。
雨势渐弱,禾溪抬头四望,瞥见了地上已无生机的四五具村民尸体。
鲜血浸湿土壤,与雨水混杂在一起,依稀可辨熟悉的面孔。
禾溪闭了闭眼,酸涩和愤怒交织在心头。
随后她转身,冷冷凝望眼前的魈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