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间的雨势渐弱。
禾溪神情冷沉,袖下的手紧握成拳,从未有过的愤怒充斥在她心头。
沌、妖。
魈绝对禾溪的愤怒并不在意,它虽没想过会有修士出现,但禾溪跟裴谕的修为太弱,它根本没放在眼里。
反倒是那些被这两人帮助逃走的村民令它更加在意。
到嘴的储备粮可不能就这么放走了。
魈绝大吼一声,无数墨绿的触手从它身上脱落,化作新生的无智沌妖,循着气味朝已经逃走的村民们追杀而去。
禾溪猜中魈绝的意图,眉头微蹙。
“我来拖住它,裴谕你去保护村民们。”
禾溪已经让小洒在掌机中给师尊等人传信,她朝裴谕吩咐,却遭到了他的反驳。
“阿禾,对付沌妖太过危险,让我来吧。”裴谕说。
禾溪摇了摇头,坚定道:“你现在身上没有多少灵力,去了也是送菜,我来。”
被说成是送菜的裴谕无法辩驳。
他现在可算是知道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
裴谕不可能放任禾溪独自面对沌妖,正要再说些什么时,禾溪却往他身上贴了一张符篆,将他传送离开。
“裴谕,快去救人!”
这符篆是相无宥给的,裴谕一时之间竟没能摆脱。
法阵的光芒将他笼罩,裴谕最后只来得及给禾溪留下一道护身魔气便被瞬间传走。
被赶走的裴谕半晌无言,只能先行去救那些四散的村民。
他想起刚才的发现,那只沌妖虽然分化了无数化身,却也不是本体。
找不到本体,那它也死不了。
裴谕神情微凛,觉得场面难得有些棘手。
不能再装下去了。
裴谕当机立断,顾不上身份暴露后的结果,想要解开身上的封印,却被另一道久违的力量强势镇压。
裴谕抬头望天,神色间是肃杀的冰冷:“你到底要做什么?”
天道:“你不能去。”
裴谕:“你还是想要杀她?”
他一直记得天道对禾溪的忌惮,说这话时声音中携有三分戾气。
天道却说:“不,她不会死,我只是想看看她的表现。”
裴谕冷笑一声,想强行突破天道给他设下的桎梏,却听天道说:“你还是少费力气,先照她说的话去救人吧。”
天道的桎梏不是不能突破,只是需要花费大量时间。裴谕权衡片刻,终究没再跟天道纠缠,先去救人。
禾溪不会想要看到更多人的牺牲。
他的力量被封印,神识却不受限制。裴谕将神识往外覆盖,几乎快要蔓延到悬济谷,却始终没有发现魈绝的本体。
有点麻烦。
裴谕一边寻找魈绝的本体,一边也没有忘记禾溪交代给他的任务。
村民们逃离的方向并不一致,有的往村庄里跑,有的慌不择路往外跑。魈绝分化的化身来得很快,却始终会被裴谕赶上。
他杀死追赶上来的沌妖化身,村民们还陷在惊恐之中,便被裴谕打晕带走。
这样比较省事。
禾溪不在身边,裴谕也不必顾忌太多,他以最快的速度解决掉追上的化身,再将被他打晕过去的村民集中带回村庄,布下结界。
石林村外有悬济谷设下的禁制,加上他用防御法器布下的结界屏障,至少可保这些村民性命无虞。
除非魈绝自己追过来。
“在沌妖被解决前,你们不要踏出木屋,好好待在这里。”
褪去了过往谦和有礼的伪装,裴谕神色淡漠,手中长刀淌血,像一尊肃厉的杀神。
有一部分村民是在清醒状况下被带过来的,他们见过裴谕斩杀沌妖的狠辣模样,再回忆起印象里身体虚弱的温和青年,面色复杂。
所有人都没想到,这对外来求医的年轻夫妻竟然会是修士。
荷娘紧紧拥抱着阿福,苍白着脸看向裴谕:“仙长,你不用管我们了,快去帮另一位仙子吧。”
村民们平复着心情,点头如捣蒜:“没错,我们一定不会出去给你们添乱的。”
裴谕颔首,叮嘱完让他们不要离开后便没有再管。
他担心禾溪无法应对,很快去追她。
实际上,与魈绝对峙的禾溪并没有那么艰难。
毕竟她虽然修为低,但她有钞能力啊。
这么多高阶法宝砸水里都能听个响,何况是阻拦魈绝。
禾溪最不缺的就是护身法宝,魈绝数次想对她下杀手,却总能被各式各样的屏障拦住。
墨绿的枝条抽打在禾溪周身的金光屏障上,不仅没能破防,反倒还被屏障自带的灼烧效果伤到。
这灼伤对魈绝的伤害性不高,但侮辱性极强。
它开始疯狂进攻金光屏障,一根根落在屏障上的枝条邦邦作响。
屏障之内的禾溪稳立不动,她呵呵一声,结印反击:“反弹!”
屏障上的金光大亮。
转瞬间,所有落在屏障上的枝条触手全部被一股巨力掀飞。
被迫后撤的魈绝:“……”
啊啊啊啊啊啊啊他恨!
它无法伤到禾溪,而禾溪却能伤它。
在相无宥的教导下,禾溪将《百象法籍》里的近千条法诀学完,她心中有怒,对魈绝用的全是一些杀伤力强大的术法。
尽管她是练气期,灵力所限下用出来的术法威力减弱,对魈绝来说不成威胁,但刮痧刮多了也能成刮骨。
饶是魈绝血皮厚,也架不住这一通折腾。
它百思不得其解。
一个练气菜鸡究竟是哪里来的那么多珍稀法器的啊!!!
魈绝搞不定有钞能力的禾溪,只能被拖在石林村前,还被拖了很久。
这对它来说,无异于奇耻大辱。
这事要是流传出去,它还怎么在沌妖界混!
僵持不下之际,魈绝决定摇人。
它虽保留着神智逃了出来,可绝大多数力量却随着本体留在了悬济谷的鬼田之下。
此刻魈绝决心要杀死禾溪,于是决定召唤本体的力量。
一支凝聚了混沌之气的墨绿箭矢悄然显现。
匆忙赶来的裴谕忽然察觉到不寻常的气息,正好瞧见对准禾溪背后的冷箭。
小洒也发现了,急声喊:“宿主,小心身后!”
禾溪专心应对着眼前的魈绝,忽略了后背,从识海中听见小洒提醒后,她不由分说朝外撤开一步,扭头看见了穿破屏障的箭矢。
她眼瞳中倒映出萦绕着墨绿之气的箭镞,已经来不及阻挡。
禾溪瞳孔猛缩。
小洒急得跳出来:“宿主!”
千钧一发之际,有人挡在了禾溪身前。
箭矢没入血肉之中,去势一阻。
在看清了挡在她面前的人时,禾溪停滞的思绪终于重新转动。
“裴谕!”
她惊呼一声,疾行上前将失力后倒的人接住,颤动的眸光间透露着恐慌:“裴谕,裴谕,你怎么样?”
裴谕脸色苍白,箭矢洞穿他的肩膀后化气消散,伤及肺腑。
他咳了几声,唇边溢出的血迹在衣襟前勾画出惊人的血色。
禾溪摸着他冰凉的手,看得心疼。
因为天道,裴谕是扎扎实实受了这一箭。
禾溪为裴谕的舍身相救而感到震撼,跳出来的小洒也挺震撼。
它以为裴谕在这种情况下怎么着也得掉马,结果他宁愿自己硬扛也不愿意暴露身份。
一时之间,它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不过裴谕这出舍身相救,宿主应该会很感动吧。
小洒赶紧去看禾溪的反应。
禾溪确实很感动。
她抱着裴谕的动作轻柔又小心,像是在抱着一块易碎的琉璃。
按道理来说,这个时候就该是男女主互诉衷肠的环节了。
话本里都是这样写的。
在小洒暗戳戳的观察下,女主角双眸泛红,看着确实是伤心到了极点。
再然后,伤心的女主角就开始了她的破口大骂——
“裴谕你是不是傻,脑子是离家出走了吗?啊!你干什么要自己替我挡,我给了你那么多法器护身你傻了啊自己上!你什么时候变得比小洒还蠢了!”
本以为能看见他们互诉衷肠的小洒:“……”
不愧是你,宿主。
还有,为什么你骂裴谕还要拉踩我!
小洒倍感委屈。
裴谕咳了口血,本意是想借此博取禾溪的怜爱,结果却劈头盖脸挨了一顿臭骂。
这样南辕北辙的结果本应不会让他满意,可他看着禾溪微红的眼眶,不合时宜地想笑。
裴谕想,他大概是真的傻了。
禾溪嘴上骂骂咧咧,手中动作却一点也不敷衍。从乾坤袋里掏出灵药不要钱似的给裴谕灌,还不忘盯着魈绝的动静。
本是冲着禾溪去的杀招被裴谕拦下,魈绝很生气。
它发出一声不似人的尖啸,接二连三的愤怒让它想要摧毁一切,促使魈绝加快了召回本体力量的步伐。
原本便已相当肥硕的身躯背后又生出数条粘腻恶心的触足,张扬又充满威慑。
这沌妖是要动真格了。
裴谕眼眸微眯,勉强分出系在禾溪身上的心神去注意它。
魔气暗自涌动,裴谕额生冷汗,不顾伤势尝试着去突破身体的封印。
禾溪同样看见了魈绝的异状,意识到它是想放大招。
她瞬间警惕,带着裴谕默默往后撤,与此同时攥紧了手中的符篆,打算一有不对劲就赶紧带着裴谕跑路。
魈绝察觉禾溪的紧张,只想仰天长笑。
愚蠢的修士,害怕吧,颤抖吧,臣服于它的神威下吧!
就在禾溪严阵以待的目光下,魈绝挥起了生长出来的触手。
下一瞬,这些墨绿触手嘭的一声,瞬间齐齐爆开。
大招还没放出来就整段垮掉的魈绝:?
我大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