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鸿(一)

    她甚至有些明白祝亦,明白他为何说自己是无家可归之人。

    “此番行动惊险非常,连累你了。”

    周愿笑着拍了拍纪胧明的后背,也吸了吸鼻子道:

    “哪里的话,我们,是莫逆之交。”

    纪胧明泪中带笑,松手后细细瞧周愿脸色。

    见她现下由于方才那一番折腾,面色已然红润,心里也放了心。若她一直在那房中待着,免不了又是一天到头地苦思冥想罢,反倒伤身。

    ……

    是夜,三人在一偏僻茅舍中将就。周愿原想直直挺进玄英,以免行进时间太长出现变故,共卮却觉夜晚冒进过于招摇,反倒会引起旁人注意。

    那茅舍并不像纪胧明设想那般无人居住,见到那对老夫妻时,她几乎想转身就走。

    “怎么了?是此处住不习惯吗?无妨,再行进几里有一商户,也是我的老友。”

    见周愿恳切,纪胧明便将她拉到一旁低声道:

    “有废弃的屋舍吗,我们这般藏匿此处……怕是要连累了旁人。”

    那对夫妻已有五六十的年岁,面容沧桑,衣物粗陋,显然是普通庄稼人。若是个贪得无厌的地主之流,她倒是愿意多留几日。

    “你放心。”周愿笑道,“他们是我的至交,从前我救了他们的独女,现下他们自是愿意帮忙的。你常在宫中有所不知,江湖上可不是像朝廷那般用权力说话的,我们所做的一切都是交情罢了。”

    说着,周愿便拉着纪胧明朝屋里走去。

    “扈大娘,扈大爷,麻烦你们了。”

    “周姑娘客气了,我们没想到你要来,这都许多年了,常想去看看你,可总找不着你。也是我们的错,当日一别没有问过你的去处,这才一直报恩无门。这不,一听见马车声响我们就知道是你来了,便急急出来相迎。”

    那大娘口齿利落,侃侃而谈的模样,也并不露怯,一点不似寻常只做粗活的寻常平民。那大爷却缄默不语,只笑着跟在妻子身后陪客。

    “我们这实在简陋,小女当年得您救助现下已嫁人了,她的房间便由两位姑娘住罢。小公子你就住我和老爷子那屋,若是缺了什么来寻我们就是。”

    扈大娘说着便要带着两个女子去边上那较为结实的木头房子,周愿却急急拉住了她。

    “大娘,不用这般麻烦的,我和那小公子无需房间,只在外看守着便好。你和大爷快回去歇息罢,若有人来寻,便说与我们不相熟,夜间也未起身,不知竟有贼人来犯。”

    那扈大娘闻言一愣,正要再问几句,那大爷便抢先开了口。

    “姑娘的意思,我们明白了。那我们这边回屋,那边厨房中还有些馒头与咸肉,各位自便。”

    大娘闻言,心中亦是了然,便冲三人一笑后带着丈夫回了屋。

    看着二人的身影消失在黑暗中,周愿这才拉着纪胧明要朝那屋子去。

    “你们也进屋罢,好歹歇息一会儿。总之这守着也没什么用,难道王府的人追来我们就能跑掉了吗,不如养足了精神明日跑远些。想来大爷大娘一听见马车声便知是你,这一带定荒芜得很,王府的人一时也追不来的。”

    纪胧明边说着边将两人都带推进了屋子。

    周愿听着这话倒觉有理,便也不再推脱,共卮却羞红了脸,不敢抬头瞧面前两个女子。

    纪胧明心中腹诽:现下倒是知道脸红了,不久前直接闯入后殿怎么忘了脸红呢。

    那屋子显是精心打理的,不但整洁开阔,亦有不少姑娘家的东西,如头饰丝巾之类,虽做工粗糙,却也好看得紧。

    嗯,君同若在,定是要用重金买下来的。

    见纪胧明望着铜镜前的一块丝帕发呆,周愿边掸着床铺上的灰边道:

    “他们家丫头叫惊鸿,性格咋呼得很,这帕子就是她绣的,我几年前曾见她带在身上。啧啧,那做工,怕是盼月来也能绣得更好些。”

    纪胧明闻言失笑,用袖子将那梳妆镜前的小椅擦了擦,却发觉干净得很,想来他们是很思念女儿的。

    “共卮,委屈你在这椅子上将就了,若是累了便和我说,我和你换。”

    共卮闻言一屁股便坐了下来,颇有逃避的架势,然一抬头便见铜镜倒影出纪胧明姣好的面容,他便又将头撇到了一边。

    天气凉爽,三人均是一身夜行衣却也并不很热,便这般歇息了。

    ……

    纪胧明彻夜难眠,并不是担忧追兵,而是担心府里其余人。

    徐初元定已发觉令牌被偷,加之自己已逃出王府,如今还不知会不会帮自己守住严姑等人。

    可她没办法,她只能赌一回。

    若自己真的能救祝亦一回,他才会对自己放下些许仇恨,系统任务才有可能完成。

    可自己这一走,严姑、周意、叶宿,她们该怎么办呢。

    这一瞬如鲠在喉,说到底她还是没法将这个世界当作副本,将其中人物当作NPC。

    那样鲜活的一幕幕,要怎么才能放下呢。

    祝亦现下在外,一时没法回府处置这些事务。若自己能做成这件事,便能顺理成章地救下他们。

    可自己如何保证就能做成这事?即便此番去了玄英且事成,自己又如何保证王府里那些人定仍安然无恙?

    若祝亦已动手,自己便是改变了他的想法又如何?

    难道自己能背负着这么些条人命安享这一世么?

    屋内烛火已尽,唯小窗透出一丝晨光,照亮漆黑的四周。

    纪胧明的双眼在静谧中闪烁,外头渐渐映出天空微微发蓝的颜色。

    “爹!娘!”

    这声响让本就神经紧张的三人一瞬间清醒,纷纷直起身子听着外头动静。

    女子虚弱的声音混合着婴儿的啼哭声,这般光线气氛下显现出几分诡异。

    “爹……娘……”

    那声音愈发弱,婴儿的啼哭声此时便显得极为高亢。

    边上主屋传来急急忙忙的脚步,随着吱吖的开门声,二老从屋中奔了出来。

    “鸿儿!”

    “你怎么了啊孩子,这是怎么了啊!”

    屋内三人忙朝外奔去,只见二老跪坐地上,大娘怀中是一衣衫破旧的妇人,手和脚长满了冻疮。大爷怀中的婴儿正哭得响亮,被包裹得如同粽子般。

    两个老人想把女儿扶进屋里,奈何怎么也没法将其挪动一分。两个身影颤颤巍巍,嘴里还不停泣声呢喃。

    纪胧明与周愿互视一眼,忙冲上前去一人一边将女孩架起扶进了屋中。

    她手脚裸露在外,早叫冻得不堪入目。纪胧明在触及女子身体时只觉其一片冰凉,便不断冲她的双手哈气。

    共卮不便入内,便一直在外头守着。

    周愿捧了一盆热水来,正细细为女孩擦脸。

    随着脸上尘土被褪去,纪胧明发觉此人竟有几分眼熟,然一时又怎么也想不起来。

    所幸二老长久居住于此,不论草药吃食都是充足的。

    方给惊鸿灌下一碗参茶,她便悠悠转醒。然一睁眼,她的嘴中便开始呢喃。

    “去王府……王府……我要去王府……”

    纪胧明皱着眉头,凑近几分低声问道:

    “去王府做什么?”

    那女孩的视线慢慢聚焦,缓缓移至纪胧明脸上时,面孔仍怔愣。

    扈家二老见状,眼中满是心疼,已开始用袖揩泪。他们如何也不会想到,一直疼爱的女儿忽然变成这副情状。

    “你要去王府做什么?”

    纪胧明又柔声问了一遍,面前的女孩却忽然露出万分欣喜的神色。

    “安稳庄庄主!你是安稳庄庄主是不是!”

    在场其余四人均一愣,却无人出言反驳,只静静地听着下文。

    “是。”

    惊鸿激动十分,猛地抓住纪胧明的双肩,急急道:

    “那夜你救了我,我记得你的,你是大善人。你可以帮我去王府吗,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和王妃娘娘说,你记住,别的什么人都不要找,只找那王妃娘娘。”

    纪胧明的眉头越皱越深,相比有人寻自己的好奇,她更担忧惊鸿的精神状态。

    她实在太亢奋了。

    一转头,便对上了周愿同样充满忧愁的双眼。

    “好,我们答应你。”

    惊鸿如释重负,双手渐渐放松下来,面上透出安心的微笑。

    “拜托你告诉王妃娘娘,她娘亲很思念她,可是暂时见不着她,只能托我传话。”女孩的声音轻缓,仿佛在哄着孩子安睡般温柔,“小休,娘亲对不起你,没法将你留在家中,也没法在回江南时带上你,更没法阻拦你去往北洲。你不要怪你爹爹,这些年来,他为人坚定,并不同旁人般察言观色,故而在朝中树敌颇多,早已不受新帝信任,这才招了祸事。娘亲不知道你在北洲好不好,想来定是不好的,可娘亲还是要把这件事告诉你,你也好早做打算。皇帝视北洲王为眼中钉多年,近年来王爷又颇得民心,故皇帝已下决心。此次太师徐初元来此亦是为了此事,待与玄英太子玄慕商议过后,便要在战场上前后夹击北洲军队,借此名正言顺地除掉北洲王。这般险事,牵一发便动全身,你父亲无意中揣摩出了皇帝的意思,这才招致祸患。可我们不能立时与王爷透露此事,若王爷此时为自保谋反,便更是给了皇帝除掉他的机会。忠臣良将,如何能这般殒命?小休,娘亲知晓你的能耐,便将此事告知于你,还望对你的处境有些许助力。世上处处是险境,却无一处是绝境,望你珍重。”

    纪胧明愣愣听着,不知过了多久才回过神来。

    这是……自己娘亲拜托惊鸿传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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