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船霸副船长制裁了,手刀劈在头上后并没有痛,而是种酥麻,云雀觉得这样的设定过于反直觉。
那是种微妙的异样感,像是程序设定将痛觉替换成痒意,比起疼痛更让她难以忍受。
顶着这股不适,云雀龟速往船头方向移动,活像个做了亏心事的小孩。
贝克曼叼着烟落在几步之外,云雀偷偷回头瞥他,不确定对方会不会同样制裁香克斯,希望船长有事。
召唤出来的空刃像磁铁般吸附在云雀背后,从她下意识把武器往身后一放起,不论怎么动作都纹丝不动。
为了测试,云雀边走边下蹲,跳跃,二段跳,子弹跳,冲刺,滑铲,将能想到的运动方式做了个遍,空刃始终乖巧地待在她的背上,完全没有脱落的迹象。
贝克曼忧愁地吐了口烟圈:是不是刚才那下打出问题了?不知道本乡能不能治非人类的脑子。
毕竟船上装不下另一只蠢货了。
原定要前往的岛屿因为担心海军设伏,已经不能去了。航海士临时调整了航线,接下来的目的地算不上繁华,但勉强能满足他们补充物资的需求。
同海军周旋时,刚到饭点,很多人顾不上吃饭就忙忙慌慌进入。危机解除后,热闹的甲板很快变得空荡。
“走走走,吃饭去了。”
“可恶的卡普真会挑时间。”几个船员勾肩搭背进入船舱。
云雀路过他们时,还有人对云雀说刚才挑飞炮弹干得不错。
奇怪,他们怎么知道的?
溜达到舱体边上,耶稣布正在等她,看到人过来,男人略显尴尬地打了个招呼。
“耶稣布?”云雀快步上前,“你不去吃饭吗?”
“不急。”被点到名的人挠挠鼻子,“是这样,你画的草图我不知道现在转到谁手里了。”
云雀也不急,从她设计专属零件开始,那份草图就不属于她了。
“那不是我的,是你的。”云雀诚恳说道,耶稣布还以为听错了。
“啊?”
“那份草图是依照你的武器定制的,就算给别人……他们也用不了呀,除非同时复刻一把你的步枪。”
见云雀会错了意,耶稣布连忙道:“就算如此,那也是你画出来的设计,理应物归原主。”
云雀觉得和他说不通,干脆放弃草图所属权的争论,反而提出另一个问题:“耶稣布,你不喜欢我的设计吗?”
语气中带着几分可怜。
闻言,耶稣布没心思关注草图究竟属于谁了。
“不不不,当然喜欢!”耶稣布惊得连忙摆手,生怕云雀误会,“是真的很棒!每个导气孔的角度都恰到好处,我能看出来你不是随意设计,是认真考量后的产物,堪称完美的零件设计。”正因如此,他才要云雀拿回自己的东西。
他说得真心实意,脸上的表情也十分认真。
云雀听到这话,原本紧绷的身体放松下来。虽然她没有表情可言,但从微微晃动的身姿中,能感觉到她的心情愉悦。
“嗯,那就好。”
没等耶稣布再说些什么,云雀脚底轻轻一蹬,像阵风一样卷到其他地方去了。
耶稣布被留在原地,看着她远去的背影,突然意识到一个事实:眼前这位新伙伴虽然外表看起来是成年男性,却拥有着一颗孩子气的心,她不像其他船员那样老练世故,反而纯粹得近乎天真,轻易就会向他人敞开心扉,毫无保留地付出。
在这片危机四伏的大海上,这样的性格太过危险。随随便便就把自己的智慧结晶送人,对自身的价值毫无概念,简直就像在大街上摆好宝藏,对经过的路人说“请随便拿吧”。
“唉,社会化训练早点提上日程吧。”
云雀一路小跑,很快在主桅杆后的木桶堆里找到了香克斯。
红发船长正用独臂艰难地对付一根大骨肉,身前摆着酒瓶子,头上顶着俩新鲜出炉的大包,想来是被副船长揍了。
明明是船长却会被副船长揍呢,这里真的不叫“贝克曼海贼团”或者“白发大背头海贼团吗”?
看着他手忙脚乱吃肉又想喝酒的模样好可怜,云雀突然就不想责怪他讲不仁义的行为了。
船长也只是想拉近和船员之间的距离吧。
而且事实证明他的做法颇有成效。
香克斯听到脚步声回头张望,云雀无声无息站在他背后,阳光从顶上打下来,头上的角如一把利刃,没有五官的脸嵌在阴影面,安静又诡异地朝向他。
“嗬——咳!咳咳!……你……咳咳咳,yue……咳咳。”吓得倒吸一口凉气,嘴里没来得及咽下的肉卡进气管。
云雀急忙蹲下替他拍背顺气。
船长意外的柔弱呢。不仅少了条胳膊,连吃饭都会呛到,刚才的战斗他也只是看着……不是不想,应该是不能吧?
要不……我也别计较了,云雀想着。
香克斯好不容易缓过气来,本来宿醉就难受,还被卡普贝克曼云雀三连攻击,现在看到手边的酒都不香了。
“没事吧?吃那么着急干嘛,又没人跟你抢。”
香克斯:……被倒打一耙了,但是不敢吱声。
“我还好……”香克斯干笑着转移话题,“怎么了,找我有事?”
云雀嗯了一声,继续提出疑问:“为什么不跟大家一起吃?”船长不会被大家排挤了吧?
不敢说不去食堂是怕被贝克曼和云雀抓现行的香克斯找了个借口。
“哦,这里吹风舒服……”
“原来如此。”蹩脚的理由被云雀轻易接受,晴朗的天气坐在阴凉处,背靠桅杆,吹着海风吃饭喝酒,确实很舒服。
“是这样的,我就想从舱体里拆一根钛合金,”云雀没有忘记自己的目的,直白阐明来意。
香克斯一愣,一开口像个信号不好的电话虫:“啊?拆、拆什么?”
“钛合金。”她重复一遍,生怕香克斯不理解,补充道:“是舱体内一种银白色的内部支架,主要构成是……”
一个个专业术语自香克斯左耳进去,原封不动从右耳出来。
“好吧,那个钛……所以你为什么要问我?”他的脸上明明白白写着“搞不懂”和“关我啥事”。
总不能因为他是船长,所以事事都由他过问吧!
(贝克曼:气笑了。)
面对香克斯理所应当的态度,云雀当然不会蠢到认为对方的意思是船上的东西绝对共享。
“那是你的藏品,我想先征求你的同意再讨论交换条件。”云雀顿了顿,想到另一种可能性,“难道那不是你的,而是其他人的吗?”
原来结症在在这里。
香克斯无奈于云雀老实巴交的性格,觉得她认真过头。
“要说船上谁有权利处置那个舱体,除你之外没有别人了吧。”
是云雀未曾设想过的反应,她都做好给船长佩剑安装喷火器的心理准备了。
“是这样吗?”
“是这样啊。”香克斯故作神秘地凑近云雀,“我带回舱体的时候你在里面对吧,你和它是一体的,是它的第一责任机器人,没错吧,就是这样!所以你想要做什么就做。”
云雀思考片刻后点点头,认真地接受了这个解释。
“还有一件事。”将昨天晚上的遭遇,以及贝克曼的猜测悉数告知香克斯后,云雀直视着船长那双明亮的眼睛。
“香克斯。”她的声音平稳而坚定,“我知道这对你们来说不在预定的计划之内……但作为同伴,我想请求一件事。”
她说这些话时毫无犹豫,仿佛已经演练过无数次。
“一旦确定那座岛的位置,希望雷德·佛斯号能带我前往那里。我直觉那里有最重要的东西,也许还有我的家人。”
她没有低头,也没有过分恳切,那股初来时的游移不复存在,只是像团队成员提出合理请求那样,直接而坦诚。
“我不会让这段旅途危及到海贼团的安全,所以,帮助我吧!我会好好保护好你和大家的,香克斯!”
“哈哈当然好……欸?”他的笑声戛然而止,眨了眨眼睛,“等等,保护我?”
香克斯听完云雀的请求,嘴角刚扬起笑容,就听到对方口中自己变成了需要保护的对象。
他愣了一秒,随即笑意更深,眼中闪过狡黠的光芒。
作为这个大海上最强大的海贼团之一他们居然被一个初出茅庐的新伙伴宣称要“保护”。
“啊,说得对!”香克斯夸张地叹了口气,“我这个残缺的男人,在大海上实在太危险啦!”
云雀顺着他的话点点头,想起他们面对卡普的追击只能逃跑,香克斯的全程摸鱼,只有耶稣布百发百中的枪法值得一看。
这样看来他们真还挺弱小无助的。
“放心,包在我身上!”云雀挺胸,朝香克斯竖起大拇指。
又惹得香克斯哈哈大笑,他的机器人新成员果然很有趣,这种单纯的信任和担当,正是这片大海上最珍贵的品质。
“那就拜托你了,我们的守护者。”香克斯收敛笑意,语气变得温和认真,“作为交换,雷德·佛斯号会带你去你想去的地方。”
和香克斯交代完正事,云雀心里最大的石头落地,她乐呵呵地回到舱体旁边。
在她眼里,舱体已经不是舱体,而是一块块小小的原材料。
“哦……这里有块陶瓷基复合材料!还有钨钢螺钉!太好了……一会儿不需要找螺丝了……嗯?怎么还有两个奥罗金电池?奥罗金电池?啊……!”
云雀把自己从舱体里拔出来,抬手抚摸舱门的纹路。
“对啊,你是奥罗金的风格的。”
淡金色的凸起在阳光下反射光芒,仿佛在附和她的自言自语。
“奥罗金,奥罗金……”反复念着这个词汇,试图从记忆深处挖掘出更多的信息,可惜依旧是雾里看花。
她叹了口气,决定不再纠结这些想不起来的东西。
最后从舱体内部切割下一根钛合金支架,在阳光下仔细端详,厚度适中,符合制作制退器的要求。
“嗯,从这个方向切割……”云雀一边规划着制作步骤,一边寻找雷德·佛斯号的船匠室。
理想很丰满。
没有趁手工具支持的制作过程比云雀设想的艰难许多,她不得不过分依赖空刃来完成绝大多数步骤。
在她搓坏第三个锉刀,差点死在爆炸头船匠杰西犀利的眼神下时,导气槽终于打磨好了。
如果她有泪腺,此定然热泪盈眶。
下一步是打螺丝孔位,云雀心虚地抬头和杰西对视,杰西双眼发光地盯着她手中的制退器半成品,又满脸愤恨地望向高速损耗的工具,脸上五彩缤纷相当精彩。
“对……对不起……”云雀移开视线,迟疑地开口道,“但是请再给我一根长钉,拜托了。”她很严谨地没有用有借有还的用词,心知这根钉子是回不去了。
对方丢来一根钉子,云雀小声道谢。
定位、打孔、扩孔,最后用空刃轻轻一扫,孔壁瞬间光洁。
将钨钢螺钉拧上去,非常稳固,云雀由衷松了口气——完成了!
她快速地收拾好被自己弄得一团糟的工作台,将剩下的钛合金材料递给杰西。
“你干嘛?”杰西下意识接过东西才发现云雀递给了他什么,“给我这个做什么?”
他维持着接的姿势,而云雀已经收回了手,杰西收下也不是,还回去也不是,进退两难。
“赔礼道歉。这个虽然不适合制成工具……但我看你很感兴趣的样子。”云雀的眼神不由自主地瞥向那几把高度损坏的铁器,连继续打磨后使用的可能性都没有。
杰西像是没理解云雀的话,好一阵才回过神来。
“啊?给我的吗?”
云雀忙不迭地点头,她现在很急,急着去找耶稣布试用新道具。
趁着自己“反正已经弄坏了东西,干脆破罐破摔吧”的状态,想着如果有要改进的地方,还能在今天之内做完。
“好了你自己玩吧,我先走了。”她一个闪身从船匠室出去,找人去了。
她径直走向耶稣布房间的区域,那里也是她房间的所在地,意外地在自己的房门外看到了正准备离开的两个人。
“耶稣布!”云雀快步走向他,手中握着刚刚完成的制退器。
那两人听到声音转过身来,耶稣布看到云雀手中的东西时,整个人惊住了。
站在他身边的本乡也好奇地看向云雀手中的物件。
“这是……你把它做出来了?”他的声音有些颤抖,眼睛睁大,他也就离开了一个小时吧,发生了什么?
云雀将制退器递到他面前,对本乡点了点头:“你好,船医先生。”然后转向耶稣布,“耶稣布,谢谢你借给我衣服。”
云雀的声音中有笑意,听上去挺开心的样子。
耶稣布的大脑短路了。
一旁的本乡脑子的表情也变得复杂。
他瞪着云雀,又瞪着她手中做工精致的制退器,嘴巴微张,一时间说不出话来。就为了一件衣服?那只是普普通通的衣服而已啊?她就大费周章地做了个精密的武器配件来回礼?
“不是……等等……”耶稣布结结巴巴地开口,“你不会是为了还我一件衣服的人情专门做的吧?”
他的语气里满是不敢置信,如果真是这样,那云雀对“礼尚往来”的理解真是从颠倒山偏到了玛丽乔亚。
耶稣布猛吸了口气,深刻意识到社会化训练的重大意义。
“我很高兴,真的,你的回礼我非常喜欢。”他顿了一下,继续说到,“但你要知道,我给你的衣服的价值远远比不上一个武器部件。”
雷德·佛斯号上的同伴虽然嘴上爱嫌弃彼此,但相互间帮助并不少见,他也压根没想过要什么回报。
云雀还真没想过这个价值的问题,在她看来制作一个零件就和走路跑步一样简单。
而且穿衣服对她来说意义重大。
“耶稣布,我只会做零件,并不会缝衣服,这样看来衣服的价值更高!”云雀说得信誓旦旦。
“你!”耶稣布气结,“你真是油盐不进!”
云雀却笑出声来,她能感觉到对方的善意,这对她而言也很重要。
“我可没有撒谎,虽然你总说这很珍贵……”
她晃了晃手里的东西,继续说道:“这只是最基本的。”而后指了指自己的脑子,“这里面还有更厉害的东西,你要看吗?”
“停停停,没人想知道你脑子里还有什么!”耶稣布没好地出声。
一旁沉默的本乡却突然开口:“不,因为就算是告诉我们也没问题,对吧。”
云雀赞许地点点头。
“你们不会害我,所以知道了也没关系。”
本乡:……
他不是那个意思。
而耶稣布持续心梗中。
“况且我看了船上的材料和工具……做出这个制退器我尽力了。”
这倒是和本乡的猜测相符,但这依旧是个不妙的信号——他们海贼造不出来,不代表掌握世界上绝大多数资源的世界政府造不出来。
两名红发海贼团干部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严肃。
云雀察觉到气氛的变化,不明白为什么对方两个人突然不开心起来,她选择打破僵局。
将制退器往耶稣布手里一塞,她说:“走吧,我们试枪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