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长得好不好看自己还是心里有点数的，虽然知道自己长得还不错，但梁枞也不是把“本人帅裂苍穹”这种口头禅成天挂嘴边的自恋人士。

    苍天可见，他面对过那么多女生或委婉或直接坦荡地表白，也从来没有哪个女生当着他面敢这样说过。

    顷刻间梁枞被这种直言不讳搞懵了，霎那间脸色青一块白一块，活像吃了一满盆香菜。

    他抿着嘴，又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但又不知道该怎么说，自己一个人在脑海里掀起了滔天巨浪，陈茉却还是一副无辜脸看着他。

    梁枞实在扛不住这种“眼神攻击”，脚底一抹油，麻利地溜走了。

    陈茉波澜不惊地走着，脸上浮起的淡淡的笑意在梁枞抬脚离开的瞬间沉了下来，要是梁枞这时候回头，可能会疑惑她是不是跑去学了个川剧变脸。

    陈茉走了半圈后走到另一个转角，倏地有一个女生上来和她搭话。

    “你怎么不去玩啊？”女生从她身后赶上来。

    陈茉回头，感觉面熟，但碍于她才刚来不久，和班上其他同学接触也不是很多，一下子想不起来叫什么名字。

    她笑了笑，不动声色道：“不是很喜欢运动，你呢？”

    女生也跟着笑笑，附和道：“其实我也一般般，偶尔打下羽毛球，不过没球拍了。”

    两人客气地聊了几句，女生倒是很自然地介绍了名字，叫何思琪，有时候会来找梁枞问题目，看起来很贴心地考虑到陈茉没记住她的可能性。

    说到这陈茉倒是想起来了，找梁枞问问题的同学不少，大部分都是坐在梁枞附近离他不远的，找他比较方便，或者是关系好的男生。

    但是也有例外，何思琪就是这个例外。

    何思琪每天第二节课后的大课间，或者下午饭点梁枞回来得比较早的话，她就会抱着自己的笔记本穿过两条小组来找梁枞，仿佛积攒了一天的问题都准备一口气解决。

    有时候花的时间比较久她就干脆坐在张奇的座位上，一坐就是一个课间，张奇好像也不介意，甚至还跑去其他位置上和同学聊天，直接不回来了，给她腾出位置。

    才开学没多久，何思琪就来了好几次，难怪陈茉会觉得她面熟。

    开了个话头，接下来的话就好说很多了。

    何思琪摸了把垂在脖颈的马尾，感觉微微发痒，目光直视前方，状似漫不经心地说：“我刚才看到你和梁枞一起走了挺久，你们很熟吗？”

    不用多说什么，陈茉就已经从她欲言又止、模棱两可的眼神中察觉到了这句话的潜在深意。

    她和梁枞刚才说话的动静不大，但学校这么个小地方没有秘密，除非是众所周知可以互相打趣并肩而行的好朋友，不然一男一女走在一起总会引起一些注意。

    况且陈茉才刚转来，说她和梁枞是好朋友，应该没什么人会信吧。

    她微微一笑：“刚才正好碰上，有道题没想明白，就问了问他。他人挺好的，我坐在他旁边，方便一点。”

    这话简直说到何思琪心坎里了，何思琪无比羡慕坐在前后左右的同学，可惜整个高二排座位只有一次在梁枞周围。

    她点点头，心里又忍不住有点私心：“是挺方便的，不过梁枞那个人讲题有时候太简略了，容易跟不上他的思路。”

    “唔。”陈茉说。

    陈茉沿着跑道和她并肩往前走，没有主动搭话的意思，大部分时间都是何思琪主动在说。

    但何思琪其实也不是个特别外向的人，尤其跟一个自己也不熟、对方看起来也不活泼热情的人聊天，她不禁有些后悔，信了好姐妹的蹿腾。

    据好姐妹听来的情报，中午篮球场梁枞拒绝那个外班女生送水的时候，陈茉也在现场，是唯一一个同班的人。

    而体育课上她紧盯着梁枞，很快发现梁枞主动跑上去和陈茉说话，一说就是好几分钟。

    青春期容易敏感多思，何思琪以前不以为意，但现在她发现还真是这样。

    看见梁枞陈茉走在一起，脑海里那个猜想就像魔鬼一样不断蚕食着她勉强维持理智的思维。

    梁枞拒绝那个女生是因为陈茉在场吗，这么快就去找陈茉是在向她解释吗，他……喜欢陈茉吗？她才来一周啊……

    直到她看见梁枞头也不回地跑开，她脑子里的那根弦也跟着断了。

    冲动之下，来找了陈茉，想来刺探一下“敌情”。

    可是陈茉态度又太挑不出错，说话客客气气的，音调也软，看人的时候目光垂下三分，仿佛自带怜爱滤镜。

    就像一只刚进入新家的布偶猫，谨慎地观察着周围的人后慢悠悠地伸出一只肉垫般的爪子拍拍人。

    显而易见，她不能也不应该对陈茉说出什么不恰当的话。

    何思琪心想，即便梁枞真的喜欢陈茉，那也不是陈茉的错。

    喜欢不是一件错事，更不是被喜欢的人的错。

    思及此，何思琪忽然什么都不想问了，拐弯抹角的说话方式实在不是她的风格，也怪累人的。

    “怎么了吗？”陈茉歪头看她，佯装不解。

    何思琪倏地摇摇头，冲她露出一个微笑：“没什么。”

    陈茉“哦”了声，转头望向热闹的跑道，抬手指了指前方：“羽毛球那里，好像有人空出来了，你要去吗？”

    何思琪正愁没台阶下，陈茉连台阶都给她找好了，忙不迭点头，几乎是落荒而逃地跑了。

    陈茉看着她渐行渐远的背影，在心里给那份电子文件上没有的资料作了补充：何思琪喜欢梁枞。

    何思琪的想法很简单，梁枞喜欢谁那是他的事，反正梁枞现在没和任何人在一起，机会都是公平的。

    这天吃完晚饭，何思琪照常找梁枞问题。

    张奇正在赶试卷，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写得昏天黑地，以往张奇不在何思琪都是不客气地坐他座位上，现在没得坐了便老老实实弯着腰站在一旁。

    或许是有点不好意思碰梁枞的东西，她只放了两根手指按在桌角，看上去一不小心就会掉下去。

    陈茉侧目看了一眼，视线从她脸上扫过，落在敞开的衣领处。

    学校的夏季校服上衣是件浅蓝色的POLO衫，棉麻质地，上方两粒扣，衣服很宽松，除非天气很冷，无论男生女生一般都不会把扣子全系上，有时候热起来两粒扣都会解开，松松垮垮的。

    陈茉多看了两眼何思琪的姿势，忽然探头：“何思琪，你坐我这来吧。”

    “啊？”何思琪正沉浸在梁枞给她讲题中，猛地被人有点思路被打断的怔愣，在看到是陈茉喊她时更愣了。

    陈茉已经起身，拿上了一本化学练习册和书：“我要去找老师，估计要挺久，你坐我这吧。”

    何思琪对陈茉这么主动给她腾地方有些不好意思，顿时有点感动，一想到自己在体育课上准备试探人家，而陈茉还主动给她创造机会，她就觉得自己太羞愧了。

    陈茉看上去对她这些心理活动一无所知，爽快地起身把椅子留给了她。

    一连几天，何思琪来找梁枞时，陈茉要么是说去洗手间，要么是去找老师问题，反正无论是哪一种，大多数都会给何思琪让出位置，让何思琪能安心找梁枞请教。

    对张奇这种臭男生的位置，何思琪可以心安理得地霸占，但陈茉显而易见地给她腾地方助攻，何思琪还是有点不好意思。

    几次三番下来有时候吃完饭从食堂回来，她会给陈茉带瓶酸奶，陈茉推拒了几次后实在架不住何思琪的热情，最终收下了。

    晚上回去的时候陈茉上的这两校车意外的人不是很挤，至少每个人之间能隔着一掌的宽度，看上去不会产生没有呼吸困难的情况。

    她打量了一下，意外地没有发现梁枞，是上了其他车吗，她心想。

    抱着这种猜想，陈茉皱着眉低头拿出耳机，还没插好，身前突然多了一道身影，将她头顶和眼前的光亮挡得严严实实，陈茉下意识抬眸一看，就见梁枞刚上车站定在自己面前，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

    距离有些近，几乎能看清对方脸上细小的绒毛，下巴上似乎也有一点很浅的青色的痕迹。

    陈茉不禁往后退了一步，错开一点，让两人保持一个适当的距离。

    她微微侧目，然后低头继续把耳机插好，一只手抻着白色耳机线，另一只手上还拿着何思琪白天给她的牛奶，还没喝完，看起来冷冷淡淡的。

    大多数同学，除非是关系很好，不然在公交车上这种公共场合遇到，也很少谈天说地，顶多只是点头之交，有时候连“点头”都不会有，跟萍水相逢的陌路人差不多。

    陈茉和梁枞大概介于“陌路人”和“关系好”之中，至多因为座位离得近每天低头不见抬头见的次数能多一点。

    这种时候，一般把对方当空气是最好的选择。

    但梁枞没有这个自觉。

    他向前一步，重新拉进两人的距离，微微低头，注视着已经戴好耳机的陈茉。

    陈茉看着窗外，不知是不是没发现他这个细微的动作，还是发现了没当回事。

    他踟蹰片刻，缓缓道：“那个……”

    可能是音乐声太大，即便梁枞离得这么近陈茉也没有反应，梁枞无奈，伸手拉了一下她的袖子，将陈茉成功从音乐声中抽出来。

    “怎么了？”陈茉略带疑惑地转头望向他。

    梁枞忍了忍，还是没忍住，跟说悄悄话似的，嘴唇嚅动，低语：“何思琪来的时候，你能别走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