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思琪最终还是没给梁枞去送水，因为赛程缩短，两小节比赛结束，梁枞连汗都没出。
可能是看打完时间还充裕，体育老师——也就是篮球赛的临时裁判，不仅这个裁判是临时走马上任的，连比赛都能临时安排——把另外一个赢了的十一班拉过来和六班打，决出下一轮晋级的队伍。
堪称一个随意任性，有种想速战速决这个篮球赛的美。
“老师，能不能申请换人？”六班体委张奇举手。
体育老师过来探头看了一眼：“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张奇指了指自己身边的同学：“刚才他脚扭到了。”
一个高高瘦瘦的男生正踮着脚站在一旁，娇气地“嘶”了两口，体育老师不忍直视，没想到看着挺结实的一人打个二十分钟就歇菜了，当即同意了。
但是十一班的却有想法了，因为六班临时换上的人是个更高更壮的。
六班和十一班都没有专业篮球队的成员，彼此的水平都是业余，但六班胜在男生多，且不少人长得高身材壮，看得出现在学生吃得是越来越好了。
即便临时因为扭伤换人，六班换上来的人反而还要大块头。
大家水平业余，也摸不清对方的底细，只能凭外形鉴定——长得高壮的哪怕打球水平不行，靠那个块头也比瘦的强。
十一班的体委一看换上来个更大块头的，外套一扔，也找到老师要求换人。
“你们班也有人受伤？”体育老师说。
十一班体委眨眨眼，可能是年纪增长知道要脸，竟然有点不太敢在老师面前面不改色心不跳地扯谎，转而道：“您也可以认为有人受伤了。”
体育老师一听这话就知道他没憋好屁，摆摆手：“没人受伤换什么人，年纪轻轻的一节课都撑不住吗？”
“可是他们班都换人了。”
“那是因为他们班有人受伤了，没办法。本来咱们这就是相当于个友谊赛，随便打打，但是有些规则还是要遵守的，因为比赛时长缩短，咱们就没允许换人，现在他换你也换，到时候其他班全都要换，一场打完五个人全换了那还算什么一个队伍。”
体委被老师说的一噎，嘴唇动了动一时间还真不知道说什么好。
这时他们班人群里突然有人喊道：“但是您也没办法确定他们是不是真的受伤啊！”
这话一出如热油入锅，顿时激起了六班中的千层浪。
“你说谁不是真的受伤？！”
“都要去医务室了难道还能有假的，是不是要让校医当面跟你说你才信！”
“内心龌龊的人看什么都龌龊，以为谁都跟你们班一样造假作弊。”
……
这句话简直戳到了十一班的痛点。
上学期期末考试，教务处抓到了好几个考试作弊的人，当场取消成绩去办公室罚站，加上红底白字的在布告栏上通报批评，全年级全校学生都能看见。
大家平时不见得能有多少班级集体荣誉感，对外都是“我们班多差多差，看着都烦，你们班真好”，但是这“差”的一面真的直愣愣地摆在面前，让“外人”看见了，那点残存的荣誉感在这时陡然蹦了出来。
可能是高三的日子太压抑，十七八岁的年轻人肝火旺盛没处发泄，你来我往几句话，真把这搓火架起来了，时不时还有人往里添柴。
梁枞咋舌地看着乱成一团麻的场面，忍不住喟叹一句，也不知道是对谁：“真够能拱火的。”
双方你来我往，吵得不亦乐乎，最后体育老师只得使出杀手锏，把挂在脖子上的哨子一吹——尖锐的声响仿佛能划破耳膜，体育老师大手一挥，也不让他们继续比赛了：“这么有力气啊，那就都去跑圈去！”
“啊——”
一阵接连不断的哀嚎响彻篮球场，体育老师不为所：“整队集合，分班站好，站成四排，体育委员带着，跑完三圈才能下课。”
这下哀嚎声更大了——主要是女生。
刚才两个班的骂战女生都没参与，现在跑圈却要和男生一起，堪称无妄之灾。
女生们心里哀嚎，不敢骂体育老师，只得把怒火发泄在自己班的男生们身上，见一个就怼一个。
张奇带队也没个正形，四条队伍慢慢变成了三条，然后又变成看不出到底是几条。
陈茉本来站在中后排，队伍散了之后就缀在最后面，步子迈得不大，可能是因为今天阳光有点晒，脸色微微发红，但没怎么喘气，看不出到底是因为跑不动才掉到队伍最后，还是自己喜欢。
她埋头闷闷地跑着，也不跟谁打闹说笑，目光飘忽地望着钱前方，但看起来又没有聚焦在某一点，仿佛是在放空。
这种身体在活动但是脑子却出走了通常是最容易发生意外情况的，下一秒，原本好好跑着的前边一个人倏地放慢了脚步回过头，直直挡在陈茉前面。
陈茉头也没抬，就这么愣不溜地撞了上去。
但男生长得很结实，陈茉人撞上去就像小猫给大象挠痒痒似的，对方没怎么样，她倒是猝不及防地往后一仰，下意识想往旁边躲，但旁边也是人，后排几个女生都集中在一块边跑边聊，没地方能躲。
这么一分心，脚下像跳起了探戈，一时之间腿脚都不会用了。
男生眼疾手快抓了她一把，拎着她的胳膊，陈茉往后退了两步堪堪站稳，男生干脆也停下来，笑着看向她：“还好还好，没摔到，脚有扭到吗？”
陈茉感觉胳膊被抓得有点用力，像是要把她的骨头都捏进去一样，没由来的，这种感觉令她不太舒服。
她皱了皱眉，先把胳膊从对方手里抽了回来，看起来就像是因为对方莫名其妙的回头导致自己险些摔倒的不高兴。
男生讪讪地收回手，手指虚虚捏了两下，可能也是意识到自己的问题，干巴巴地笑了笑：“不好意思啊，刚才看见老王了，习惯性多看了两眼，没想到背后还有人。”
“没事。”陈茉淡淡道。
她拍了拍被抓得皱巴巴的外套袖子，撂下两个字后就自顾自地继续往前跑。
刚才这几句话的工夫，大部队已经把她甩了二十多米，不过陈茉也没有追上去的意思，继续保持刚才的速度。
但撞到她的男生追上她就很容易了。
几乎是转瞬间，男生三两步便跑到了她旁边，脸上笑意未散，直白道：“我陪你跑完吧，陈茉。”
方才蹙起的的眉头还没松开，这下皱得更紧了。
男生也不知道看没看见她的脸色，兀自道：“我是怕万一你等下真的扭到了，身边有个人也方便一点。”
陈茉：“……”
真扭到了又怎样，扭到了又不是死了，她难道还不能爬起来自己去校医室？
陈茉有点不想说话，只想这个人赶紧远离她身边。
一方面，可能是家庭原因，陈茉并不习惯接受别人突如其来的好意，总要怀疑别人是不是有所图才对她好的。
也可能是天性不热情，她朋友不多，也不爱凑热闹，哪怕学了一堆艺术特长，但别人不问她就不会说，校文艺汇演、运动会这种集体场合见不到她的身影。
以前初中的时候就有同学说过，如果她不是长得好看，班上有男生喜欢她，就她那个性格脾气早就被教训了。
另一方面……她根本不知道这男生叫什么……
转来这么久，陈茉的认人圈依然处于周围半径两米内，其他交流不多的同学基本都是属于“脸认识，但对不上号”。
陈茉很想问他一句：同学，你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