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一大早，山城依旧是湿漉漉的。雾气尚未散去，远山和天空连成一线，烟雨濛濛。
夏海嫣背着背包走进教室时，没想到竟看见程皓早早坐在她平常的座位旁。
他一如既往的吊儿郎当，嘴角扬起熟悉的弧度，手肘抵着课桌边缘，用一种半撒娇半无赖的语气说：“可爱美丽大方的夏海嫣，期末考要到了，可否借你的笔记一用？”
那副模样与往常无异，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上个周末夜晚的异样气氛、情绪波动、那扑朔迷离的些微心动——全都像被清晨的雾吞没了。她忽然松了口气，甚至有点庆幸。
他们就这样，无缝接轨的回到了原本嘻笑打闹的“死党模式”。
期末考结束后，寒假如期而至。
山城的校园一下子冷清下来，许多来自南部的同学早早收拾行李，赶车返乡。一切突然变得安静，像是一场青春盛宴落幕后的寂寥。
刘馨并未返乡，却也变得神出鬼没。夏海嫣打电话去她宿舍时，经常被告知“不在，出去了”。她知道刘馨不是那种会安静过冬的人，却也懒得追问。
相比之下，夏海嫣的寒假过得倒也丰富滋润。她终于有大把时间沉浸在日文小说里，跟着村上春树或银色夏生的诗句，倘佯在懵懂的青春里。
你不知道大海的深邃
但总向往大海的深蓝
却因沙滩的灼烫阻止了你的脚步
“怎么了?”
“......嗯”
“我们爬到那块大岩石上，好不好?”
“好啊！”
“你看，从岩石上可以眺望的更远更远”
by 银色夏生
夏海嫣喜欢这样的诗意，她会是那个第一个爬上岩石的人！
只是偶尔夜深人静，还是会想到那个令人心动的名字——蓝烈伟。
整个寒假，他的身影就像蒸发了一样，再没有出现在任何人的消息里。
那份挂念与遗憾，悄悄的发酵着。
“风带着微笑轻吹，天空里云偶遇”
“难忘是当天的你，让我为你沉醉...”
录音机传来潘越云的歌声，这是夏海嫣的心情写照。
除夕夜的前一晚，晚上十点多，夏海嫣和母亲起了争执。
起因已经记不清了，大概是晚餐时不耐的语气，或者她沉迷小说的态度——总之是些鸡毛蒜皮的琐事。
夏妈妈一贯强势，夏海嫣骨子里的倔强也一点不让。吵到最后，她猛然抓起包包，甩门而出。
街灯斜斜地照在她脸上，寒风刮过脖子，让人忍不住瑟缩。
她慢慢散步，走到了家附近的梧桐公园，坐在长椅上，望着空荡的夜色发呆。
情绪翻涌之下，她开始一一拨电话。
刘馨不在，宿舍室友说她好像跟人出去了。颜丽萍回南部陪母亲，早已返乡。
最后，她只好打给程皓。
“程皓，我离家出走了。”她开门见山。
那头静了一下，然后传来熟悉的声音：“妳在哪？”
“梧桐公园。”
“好，妳等我，十分钟到。”
她挂了电话，站在路灯下等他。雾气缭绕，她裹着驼色毛绒大衣，鼻子冻得发红。心里一边暗自抱怨夏妈妈的啰嗦，一边却又不太确定，自己为什么总是选择逃离。
不到十分钟，熟悉的摩托车声自远方响起。程皓穿着黑色羽绒外套，从风里冲过来，在她面前刹车。
“上来吧！”他拿下口罩，眼神温和。
“去哪？”
“老地方。”
他们的“老地方”，是一家24小时便利店门口的长椅。每次她情绪崩溃、拎包离家，程皓总会带她来这里喝啤酒，一人一瓶，就着夜风坐着聊天。
便利店里的灯光亮得有些刺眼。她咕咚咕咚喝了半瓶啤酒，鼻头微红。程皓从口袋里掏出手帕递给她，微微一笑。
“其实夏妈妈真的很关心你。只是……爱念叨而已。”
“哪个妈妈不爱念叨呢？我看你以后当妈，肯定比她还碎念。”
她听着听着，笑了，眼角却泛起湿意。
寒假以来，她的情绪总是没来由的起伏，她说不上来是委屈还是脆弱。
程皓没再多说什么，只是静静陪着她坐着，偶尔帮她拨开被吹吹乱的发丝。
“对了，”她突然开口，“刘馨有没有找你？我最近都找不到她。”
“没有啊。”程皓摊手，有些闪躲的回她：“你是她的闺蜜，连你都不知道，我怎么会知道？”
“还装！我可是亲眼见到你们两个一起走出她宿舍的，你们是不是在一起了？”
“你看到啦？”他眉头扬了一下，“怎么没打招呼？”
“我才不想当电灯泡。”她嘟囔，“既然你们正式在一起了，也得通知『仰山帮六人组』一声吧？”
“神经病，我只是找她拿个东西，哪有什么‘在一起’。”他语气有点无奈，“再说，就算我要谈恋爱，对象也不会是刘馨。”
“为什么？你明知道刘馨很喜欢你。”
“她太……开放了。”他沉吟片刻，“我喜欢的类型，不是那样的。”
她愣了一下，还没回话，他又笑了起来，眼神突然调皮起来。
“那我们现在这样，算不算在一起？”他一边说，一边望着她的眼睛。
“你神经病啊！”她脸红了，“我们是死党耶！我又没喜欢你，你也没喜欢我，当然不算。”
他笑了，带着点惆怅地甩了甩头，“所以我跟刘馨，也只是死党。没什么。”
夜风继续吹着，两人沉默了一会儿。
然后，程皓站起来，走到便利店门口的共用电话亭打了一通电话。
“喂，夏妈妈，您放心，夏海嫣在我旁边，我等等就送她回去……好，我知道，我会劝她的。”
他走回来时，夏海嫣瞪大眼睛：“你干嘛打电话给我妈？”
“是她先打来的啦。”程皓笑着摊手，“你一离家出走，她就打来，要我帮忙找你。果然没多久，你也打来了。”
夏海嫣不吭声。
“其实你妈真的很爱你，只是她的方式让你不舒服而已。”他语气柔下来。
她低着头，嘴角却微微扬起：“好啦好啦，我知道她关心我。送我回家吧。”
程皓点点头，帮她戴上围巾。那一瞬间，他眼底的情绪像藏了很多话，但终究没说出口。
当夏海嫣上了摩托车后座，抱住程皓时，程皓又加了一句。
“夏海嫣，我发现妳永远都搞不清楚，谁才是真正关心妳的人。”
风声飒飒，程皓不确定夏海嫣是否听到他说的这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