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假将尽,山城即将恢复往日的热闹喧哗。
开学的前一晚,空气仍是冬日的清冷。学生宿舍区寂静无声,只有偶尔风吹过楼道铁窗时,发出微弱的呜鸣声。
夏海嫣在床上翻来覆去。她已经收拾好行李,准备明天回山上报到,可心里总有种说不出的沉闷,像是有什么事正在悄悄逼近。
凌晨一点,电话响了。
她愣了两秒,连忙翻身拿起话筒,免得分机吵醒父母。
“喂?”
那头传来熟悉的声音,有些低哑:“是我。”
“……程皓?”
她下意识坐直了身体,抓起围巾披上。深夜的来电,从来不是无事之举。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像是在斟酌词句,最终他还是选择了直接。
“我今天……看到一件事,觉得还是应该告诉你。”
“蓝烈伟和刘馨,他们,应该是……在一起了。”
话音落下的那一瞬间,夏海嫣整个人像被打了一拳。她手指颤了一下,抓着话筒的关节泛白。
她没有回答,只是沉默。
电话那头,也安静得只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声。
“我……是怕你开学回来自己看到,会受不了。”程皓的声音里带着压抑,“这件事,应该由刘馨亲口说的。但她没做,所以……”
夏海嫣依旧没有说话。
几秒后,从话筒里传来极细微的声音。是啜泣。
那不是嚎啕,也不是崩溃,而是那种压抑到极致的委屈与失落,在深夜静谧中,一点一滴地渗出来。
程皓靠在墙边,望着窗外沉睡的街道,心里一阵刺痛。他摸了摸口袋,抽出烟盒,又放下。他知道她在哭,但不知道该说什么。
忽然,他低低地开口,哼唱出一首旋律,那是姜育恒的《爱我》:
“为什么要伤悲,为什么要流泪……”
他的嗓音不算特别动听,但温柔又真挚,一句句唱进她的耳里,像是替她轻声擦着眼泪。
“你伤悲为了谁,让我开启你的心扉,也许我可以使你不再难过——爱我……”
夏海嫣咬着下唇,泪水大颗大颗地落下。
那一刻,她心里其实不是只为蓝烈伟哭泣。
她更难过的是——刘馨明知道她的心思,却还是选择了不说。
友情的信任、青春的懵懂、还有暗恋的自尊,全在这一夜崩塌。她无法明说,也无法质问,只能把所有情绪都交给眼泪发泄。
还有,程皓。
当他在电话里唱出“爱我”的歌词时,夏海嫣已经无法再塘塞自己“程皓只是好哥们儿”。
她想起圣诞夜,仰山帮六人组一起下山去市立体育馆看美国歌手保罗·扬的演唱会,那是一场一票难求的超级演唱会。
他们在台下高举着双手,跟着台上的大明星一起唱着:“Everytime you go away, you take a piece of me with you”,激动起来,还会互相拥抱,现场人潮涌动,程皓总是在身边护她周全。
演唱会散场时,体育馆前的忠正路挤得水泄不通,动态不得,他们只能随着人潮走向停车场,程皓也是一直在她身后,生怕别人撞到她。
这样的程皓,更是让她的泪水止不住。
当程皓唱完了,沉默片刻,轻声道:“你不要一个人难过,好吗?”
种种往事在她脑里回旋,她没有回应程皓,只是轻轻吸了吸鼻子。
电话没有挂断,也没再说话。静默里,程皓就这么握着话筒,陪她一起到天亮。
---
时间退回到数周前,放寒假前的那一天。
程皓一早去邮局领钱,在回宿舍的路上,无意间看见那一幕。
他站在树下抽烟,目光不自觉地停在不远处的宿舍门口。
在那里,刘馨正站在楼下台阶,与蓝烈伟说话。两人靠得很近,不知聊了什么,刘馨笑得灿烂,还伸手拉了拉蓝烈伟的围巾。
程皓眉头微皱,烟悄悄燃到底,烫了指尖,他才回过神。
当蓝烈伟离开后,他转身就往女生宿舍走去。
刘馨正准备上楼时,一把熟悉的声音从后方叫住她:“刘馨。”
她回头,看见程皓站在走廊转角,手插口袋,表情冷酷得有些陌生。
“我们谈谈。”他开口,语气冷淡。
刘馨愣了一下,犹豫片刻,还是点点头,跟着他走到宿舍后方的长椅。
“你和蓝烈伟,真的在一起了?”程皓直视着她。
刘馨叹了口气,没有回答。
“你知道夏海嫣一直喜欢他。”他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坚定,“如果你不是认真的,就不要玩火。”
“你也知道我一直喜欢你吧?那又怎么样呢?”刘馨挑明的看着程皓。
程皓沉默不语。
他想起那个圣诞夜的凌晨,他们刚看完保罗·扬的演唱会,回到男生宿舍后,刘馨突然跑来找他。
宿舍门口的圣诞灯在冬夜里闪烁,刘馨从寒风中朝他奔来,一跃跳进他的怀里,揽住他直接大胆地吻上他的唇。
程皓顿时愣住,他从未想过会有女孩如此主动。他用力推开刘馨,试图用最不伤人的话拒绝她。
“刘馨,我们是好哥们儿,仰山帮的友谊会一直存在……我……”一向能言善道的程皓,也有词不达意的时候。
“你不如直接说,刘馨,我不喜欢你,我喜欢夏海嫣!”她一说完,也不等程皓回应,转身就消失在朦胧黑夜中。
程皓从那段往事里回过神来,望着刘馨。
“我只是想知道,你是不是因为夏海嫣喜欢蓝烈伟……你才想跟他在一起。”
刘馨笑了,那笑意里全是自嘲与疲惫。她抬起头,眼神闪过一丝火光。
“程皓,你到底把我当什么人?不要因为我曾试图吻过你,你就这么看我。我只是比你们大家都勇敢,爱了就敢主动,喜欢了就敢承认!”
这句话,重重地击在程皓心上。
他沉默了很久,指节用力握着椅沿。
“你不该让她自己发现。”他说,“不应该。”
“我知道。”刘馨低下头,终于软了下来。
“那妳打算什么时候告诉她?”
“我不知道。”她的声音里有点无力,“也许等她自己问出口,也许……永远不说。”
程皓站起身,没有再说什么。
那天的风很冷,他走下楼梯时回头望了一眼。刘馨还坐在原地,头埋在膝盖间,看不清表情。
他没有看到,她眼里微微泛红的歉意。
---
现实总是比想象来得快一步。
程皓知道,如果自己不先说,夏海嫣在开学那天亲眼见到,也许会更痛。
所以他选择了打那通电话,选择了唱那首歌。
他没说的是,那晚她哭的时候,他也偷偷红了眼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