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家庄村,远离市集的一座院落,窗棂上都满是灰尘与蜘蛛丝,连地上的落叶都似曾相识。
故地重游,阿若无奈地看着身边的人,忍无可忍地问,“我跟苏疯也就算了,彩心你和林大人来凑什么热闹?”
不自在地扯了扯袖子缎带的彩心闻言,抬头一笑,“我担心你嘛……至于他,我也不知道他来干嘛。”
林子言随手转了转手中的折扇,笑容俊雅,“别这般见外,本官乃大理寺少卿,协助追捕嫌犯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阿若叹口气,“我们是来找人,不是郊游……真是的,一个个凑什么热闹,要是遇上什么事还得顾着你们。”
“说得好像你自己很行似的。”彩心鼓着腮帮子,嗔了她一眼。
阿若伸手勾着身边人的手臂,理所当然地道,“我有他。你有吗?”
被勾着手的锦衣公子轻扬剑眉,低头看着她,眸色轻柔,把她的手拉下握在掌中。
彩心一窒,她确实找不到另一个刑部大佬。转过头,林子言唰地打开扇子,风流倜傥的样子看着就让她想抽,连忙转回来,不忿地勾着阿若的手。“我有你,你难道不管我吗?”
哪怕被苏子锐的寒眸看得脊背发寒,彩心也坚定地抱着阿若的手,明媚大眼毫不示弱地瞪回去。她就不信阿若见色忘她。
两人对视一眼后,不约而同地望向阿若。
“我说,我们是来找长生的,能不能消停些?”阿若对这两人没辙。
在刑部大牢住了半个月,阿若有些不是很适应秋末的阳光了,还好这宅子阴凉,采光一般。明明没有风,但走在宅子里头总有种阴寒的不适感。
“你怎么知道长生在这里?”彩心跟着她走进这座院子,好奇地问道。
“之前在周淮谨的房间,他说有人让他躲在牛家庄村。”阿若推开房间的门,里头的摆设跟她之前来的时候差不多。
那日之后,因她在大牢,苏子锐又受伤,只能让北里来暗寻。但半个多月过去了,他却依然找不到长生。
宅子不大,它的后门便是牛家庄村的宗祠后门,苏子锐提议分头找并且手快地拎走了阿若,彩心只得跺着脚跟林子言走了。
等他们走远后,阿若与苏子锐对望一眼,转身走进房门破败的房间。他们曾在这间房间发现被水银灌注的婴孩,如今那些孩子已被刑部的人带走安葬,神坛之下空无一物。
“你疑心这里有阵法?”苏子锐握着她的手腕,检视室内并无异常。
阿若点点头,“你还记得当时我说听到孩子的声音,然后消失的事吗?我就是从这房间里出去时听到的。”
“可这里已无那些冤魂了,阵法不是破了吗?”苏子锐探过牛家庄村,但并没有再入什么阵法。
阿若顿住脚步,微叹着开口道,“阵眼没损坏,不算破阵。”
“那怎么才会入阵?”苏子锐轻蹙眉头,他对这些奇门之术不算了解,但见得多了也不会害怕。
阿若抬头朝他一笑,明媚清丽,伸手把他抱住,“这样。”
顺着她的拉扯,两人踏出房门。就在那一瞬间,四周的景象骤变。
方才还是白日的秋末天空骤然变成夜空,周围张灯结彩,纵横交错的红灯笼挂于街道上方,擦身而过的行人喜形于色,正往一个方向而去,像是要共赴一场喜庆的盛宴。
炮声响动,挑着红色罗担的队伍吹奏着喜悦的乐曲,身穿红衣的丫鬟们在队伍中挥撒着粉色的花瓣,队伍前头只有一匹白马行走,队伍中间,花轿轻盈,里头空无一人。
这是一场,缺了主角的婚礼。
“这是?”苏子锐还是第一次见识这等景象,伸手环着身边的人。
“还记得我们第一次来这里的情形吗?”阿若靠在他怀中,抬头看他,“我被他们抓去当新娘了。你看,那个沙漏在流动,说明这个阵法是有时间流逝的。也就是说,要找到阵眼,破坏阵法,必须走完流程。”
“什么流程?”苏子锐观察周围,发现这些人仿佛没看到他们般,遂收回视线专注在怀中的人身上。
白皙的脸颊在灯火映衬下染上一抹薄红,眉梢带着一抹甜意,如夜空般的双眸莹润明亮,清晰地映着他的面容。
“苏大人,苏疯,”她咬着软嫩的唇,轻唤着他,潋滟漂亮的眸子弯然,似有羞意,嗓音软柔,“小女不才,在京中只有一个摊子,但在扬州和蜀中,我名下都好几个庄子,出息还不错,能养家活口。本人洁身自好,为人良善……嗯,反正意思你能理解就行。我,我就是想问,你愿意……与我成婚吗?”
阿若是抱着被他敲几下头的勇气说这话的,但出乎她意料,眼前的人并没有抽她的想法。
沉默好一阵,似是终于忍不住,苏子锐忽地敛颚笑了,他低下头,额头靠着她的,闷闷的笑声围绕着她。
这算什么回答嘛?阿若抬眸,与他目光相接,只觉得那双漂亮的星眸仿佛燃烧着两团炙热的火焰,烧得她脸颊耳根发烫,心下微颤。
清冷的眉眼放柔,眸底翻涌着无数情丝,若盛放桃花般潋滟,深深凝视着被他锁在怀中的姑娘。爱意疯狂在心涧疯长,愉悦传达到脉搏中,跳动轻快。
“你……”阿若润了润唇,羞怯地低声问道,“可愿意?”
苏子锐抬手抚着她红扑扑的脸蛋,轻柔地亲吻她润泽的红唇,炙热坦诚,“愿意。”
桃花瓣飞舞在整个夜空中,大红灯笼挂在整个宅院之上,如开路般延绵到宗祠之内,两旁红绸缠绕,炮声响亮。
披上大红绣工精美的嫁衣,带上金冠玉簪,秀雅的面容在淡妆下精致妩媚,冠上金流苏垂在肩头,折纤腰以微步,阿若笑意盈盈地躲在蒲扇后,眸若春水顾盼生辉,看着她的新郎接过红绸的另一端。
一袭鎏金红袍的苏子锐韶光流转,清冷的俊颜在一片红色中少了几分冷意,添了几分说不清的多情魅惑。明知这一切不过是幻境,甚至连宾客的模样也是含糊不清,但他依然专注地看着他的新娘,牵着她走进那一片喜庆。
长裙曳地,在一片桃花花瓣中缓缓扫过,蒲扇放下,那个难得染上魅色的姑娘巧笑倩兮地站在身前,美得令人窒息。
没有高堂,没有熟悉的宾客,那些幻境中的人仿若不存在,他们拜过天地,夫妻对拜,礼成。
一头珠翠金冠的人儿,笑得如偷了腥的猫儿,就这样跳进他怀中,搂着他的腰,“你是我的了。”
苏子锐低头看着她,冷白的面容上悄然染上薄红,他眼神认真而深邃,眉宇间藏着诉不尽的缱绻,全然没有阵外那丝丝缕缕的冷然狠戾。
光这样看着她,阿若便如被他勾去魂魄般,清澈的大眼染上娇媚,把往日压抑的情愫尽诉于眸底。视线触及近在咫尺的薄唇,她带笑低喃,“我的,盖个章。”
说罢踮起脚尖,阿若用力地在他带笑的唇上啃了口。
“蠢货,”苏子锐舔舔唇,捏着她下巴,眸底藏不住的欢喜,贴上去,“是你是我的。”
彼此相属。情人的细语消然在唇齿间,只有彼此听得到。
阵法之内的世界,唯有彼此是真实,轻柔的浅吻都足以让人沉醉。
“哦对了,”阿若笑着后仰,推了推他,从怀中拿出一个红色锦囊,倒出两只碧玉指环。 “这个送你,定情信物。”
指环一大一小,没有任何花纹但玉质通透,定睛一看却隐约有丝鎏金在指环上闪动。
“我的家乡,男女成婚之时会为对方在无名指带上指环,传说无名指是连通心脏,所以在无名指上套上指环,寓意对方的心也被自己套上。” 阿若双眸亮晶晶地望着他,“苏大人,我可以给你套上吗?”
这对指环是她跟彩心逛首饰店的时候看到的,原来是一个耳环,大环扣着小环,精致贵气,号称仅此一对。看到的时候,她无端地想起很久以前那些参加婚礼的回忆,双方交换戒指然后亲吻的画面是每一场婚礼的高潮,也是最美好的画面。
脑子一热,她斥巨资买下那一对耳环,想了许多办法做了不少尝试才把两个环分开,又花心思调整了尺寸,还弄坏了一对,才成功把它做成想要的样子。
把心套住么?难怪前阵子她总喜欢勾着他的手指。
苏子锐挑眉,阵内的她大胆得让他怀疑换了人,“若在阵外,你也这般热情果敢,我便省心许多。”
阵内没有那么多事,也没有那么多顾忌,阿若才能放肆做自己。她低下头,认认真真地给他带上指环,伸出手指,看着碧玉的指环慢慢圈上她的。
歉意在眸底一闪而过,阿若双手捧着他的脸,很认真地承诺,“苏疯,你等我,我会很快完成这一切。然后,我会努力赚钱,给你买好吃的好喝的,让你每天都漂漂亮亮的。”
这是让他吃软饭的意思么?还是把他当小娘子养。
苏子锐好笑又好气,嗓音闲散,“你的夫君虽靠爹,但俸禄养你还是足够的。”
“那你要不要嘛。”阿若皱了皱鼻子,追问道。
沉静的眼神专注地看着她,直把人看得有几分忐忑,苏子锐才忽然问,“你有事瞒着我吗?”
心跳骤然漏了一拍,阿若噗嗤一笑,对他突然的犀利有些无语,垂眸靠在他怀中,“你觉得我能瞒得住你什么?怎么,明察秋毫的苏大人是在转移话题吗?”
她是有多大的能耐敢在搞刑侦的人面前耍心眼?再说,有软饭可吃,狗男人不识好歹还怀疑上她。
谈笑间,流程走到尾声,阵眼已显,四周的一切开始碎裂。
苏子锐抽出长剑,展臂把人搂在身侧,也没说愿不愿,只是提了一句,“吃的喝的都不要甜的。”
宗祠内,高悬的灯笼骤现白光。捉紧那刹那的空隙,长剑狠狠地刺进白光中,刺目的光从剑尖瞬间蔓延。
适应光感后,苏子锐张眼,“这是……牛家庄村的宗祠?”
阿若在他怀中探出头凝视某一个方向,心下疑惑,她总觉得这个地方还有些奇怪。但那种感觉闪的太快,一时间她完全抓不住。
婴儿案后,这里曾被封了起来,先前他和北里再探的时候也闯过进来……胸口的伤口似有瘾痛,苏子锐轻眯黑眸,熟悉的危险感觉狂袭心头。
手中的长剑骤然舞动,他带着人腾空而起,在空中旋身挥出一圈银光。原本他们站的地方猛地插进几只袖箭。
足尖在半空借力,苏子锐身法极快地把怀中的人放在死角树枝上,“乖乖待着。”
说罢,他便抽身而去,翩然落在地上。未几,几名黑衣人从空中飞跃而下。
“之前无意闯入,蒙诸位赐教了。”上次来时身上有伤,直接闯进别人戒备的宗祠,他和北里两人也没料到有人埋伏,大意受了轻伤,苏子锐就记恨上这些人。如今一看便认出是上次的那些人,玩味地勾唇,“不知诸位是守阵,还是埋伏?”
狠厉的眼神一抬,黑衣人突然攻了过去。
长剑猛地飞舞,骤若闪电,剑气如同有生命般游走,大红的衣摆翩跹,惊若游龙的身形飞旋在光影之间,带起一丝血雾。
阿若焦急地看着他们,暗恨林子言这人有需要的时候总是不在,果然是捡漏王!他们家苏大人才好些,要是再受伤可咋办。
蓦地,一抹身影晃入她眼帘。少年一身素袍,目瞪口呆地看着这边的战况。
“长生?”阿若眼一亮,连忙施展轻功,从一边揪着空隙晃了出去。
陈长生还想逃,钻进拐角前一刻被阿若眼疾手快地抓住。
“臭小子!闯了祸还想逃?”阿若气急败坏地扯着他衣襟,大眼带怒地喝斥,“你不管自己的前程,还不管你阿奶吗?”
陈长生挣扎的动作猛然一顿,猩红的双眼倔强地瞪着阿若,声音委屈又愤恨,“是他们逼我的……阿姐,我没有路可以走了……”
他清秀的面容扭曲着,活像一头被赶至绝路的小兽。阿若怔了一下,沉声问道,“周淮谨真的是你伤的?”
陈长生瘦弱的手抓上阿若扯着他衣襟的手,哽着声音,“是他过分在前的……他一直逼我,还拿阿奶取笑我,我一时愤起,才动了手的。”
倒夜香养出来的废物怎么能闻到书香?
穷人就该有穷人的本分,满身屎未还想要考取功名?
那些辱骂的语句盘旋在脑海,从进私塾起便缠绕在他身边,周淮谨高傲的嘴脸在晃动的灯火下分外刺目,当时他脑子里都是往日被周淮谨带人欺辱的场景,四肢百骸都在叫嚣着杀了他,杀了这个什么都不如他却又高高在上压着他的少年。
一开始,他只是奋力把书包扔像周淮谨而已,但那人被他的反击吓到了般跌坐在地上。那一刻,周淮谨脸上的惊恐极大地刺激了他。
原来也会怕啊,原来也会瑟缩啊……
那一刻,陈长生像是打开了一扇新的大门,看到不同于以往的世界。他顺着周淮谨下意识的目光,看到了巷边堆着的几块青砖,拿在手的时候,周淮谨竟在颤抖。
第一下敲下去,陈长生是害怕的,手都在颤抖。但很快,他就被周淮谨的求饶极大地满足了,那个仿佛能操控他前程生死的人,在向他求饶呢,血流满面的样子大快人心啊。
“他头上的伤真的是你打的?你疯了吗?陈长生!”阿若全身颤抖地听着他低喃当晚是怎样拿着沉重的青砖反击,狠狠地抽了他一记耳光。“直接反击只适合在以暴制暴的环境,你一个书生你逞什么强啊?你不是一直说智取的吗?告状不会啊?”
私塾的老师对陈长生有偏爱,表面上又都是些学识渊博,极为讲礼的人,只要告状得当,自诩不畏强权只读圣贤书的师长们都会出手惩戒。
陈长生的脸被打得歪向一边,苍白的脸颊霎时红了,“没用的,周淮谨把我应考的文书撕了……老师也没办法,只说让我再等一年……凭什么啊……阿奶身子不好了,我只要这次考出好成绩,我就能成为举人了,凭什么毁掉我的机会啊……”
阿若一愣,应考的文书是私塾报名由官府出具的,算是准考证,周淮谨撕掉别人的文书,等于毁了长生开春应考的机会。
太可恨了……这已不是普通的校园问题了。但是,世道对弱者从来不公允,长生这样反击,就把自己处于恶这边,原本有理都变成凶手了!
“不过就是一个五品通议大夫之子,还能遮天不成?你去告,还有些胜算,你杀了他,就真的这辈子都毁了。”阿若也恨这些权贵,但现实如此她不得不忍,再另寻他法反击。无奈长生只是一个读书人,他不像她见惯了不公,早早学会怎样发泄和忍受。
“他说了,我领一次文书,他能撕一次。周大人给他铺了路,他要进国子监了,天子门生……我根本比不过。”陈长生满脸都是泪水,一双眼愤恨又悲痛,“阿姐……我回过神时,他已经倒下了,我没有退路了。”
阿若看着他,心中五味杂陈,“所以你偷偷溜进周府,是真的想要杀了周淮谨。”
周淮谨逼害长生是众目睽睽的,是长时间的,但长生打人那晚是没有人看到的。只要周淮谨不醒来,陈长生就不过是疑犯,大齐律例没有证据便不能真正入罪。所以,周淮谨死了,比他醒来对陈长生更有利。
她紧箍着的少年没有说话,只是绝望地合上双眼,把不甘与惧怕全都吞下,只有脸上肆意流淌的泪水出卖了他惶恐愧疚的内心。
阿若看着堪堪跟她差不多高的少年,难受得说不出苛责的话。陈长生婆孙的日子她是看着过来的,他一直都为了把日子过好而努力,私塾那些难听的话再怎么刺伤他仅剩的自尊,他都咬着牙每天早早到那里,只为了一个读书的机会,等待一个可以改变他们婆孙命运的机会。
吐气扬眉,从来不是一两个动作,那需要长久的努力和幸运。
“长生,别怕,我们会帮你的。”阿若放开了对他的禁锢,转而轻轻地抚着他的脸,“不是用更大的势力去欺压,而是堂堂正正地面对,争取自己应有的权利。”
闭眼的少年已经准备好面对她的责骂与巴掌,却听到了那么温柔的安抚,颤抖着张开眼,泪眼朦胧地看着眼前笑容自信却又温柔的姑娘。
“争取?我若出现……就会有官府的人把我定罪关押,我还能争取什么?”陈长生对京中情况也是有所听闻的,周大人官位不大,但他夫人出自侯府,京中所有高门的关系岂是表面那么简单?他一个平民百姓,动了周家独子,他能有平等对话的机会吗?
“天子脚下,还是能讲讲道理的。大齐律例,对学子不是有相关条款的吗?”开国君主是草根上位的,当今天子也青睐寒门学子,大齐的律例明文规定了有一定功名的学子是有一点点权利的。长生是京城人士,年不过十六已是秀才,才让私塾的老师重点培养。“实在不行,我们就去城门敲鼓,我就不信,满京城没有一个人敢跟区区周家为敌。”
也许是有点漫长,有些曲折,还不一定能走到最后,但比起一时意气毁掉自己和阿奶,阿若更希望他能徐徐图之,就算只能踏出一步也好,天理昭然,总有人会看到真相。
退一万步来说,抛开那些所谓的清高,她也是有后台的人好么?而且后台恰好就是搞刑律的。
“长生,这个世界说到底还是慕强的,你足够优秀,总有人会站在你这边。”比起穷但出色,那些又穷又平庸的,才是真的可悲。
陈长生动容地看着她,嗫喏地轻问,“真的……还有机会吗?”
“有的,周淮谨没死不是么?你只是伤人而已,罪名不算重。”阿若如今无比庆幸当日在周府当机立断赶走了长生,又救了周淮谨。现在想想,好好操作一番甚至能把罪名往给周淮谨下毒的人那边推推。脑中迅速地想着各种可行方案,阿若拉着长生,“别担心,我们先离开这里……”
“阿若——”
彩心的惊叫蓦地响破天际,阿若猛地一震,反应极快地扑倒陈长生。
尖锐的袖箭应声刺进墙壁,阿若带着长生滚了一圈,抬眸便见一道黑影袭击而至。
“苏疯!”下意识地尖叫。
电光火石间,剑光迅如闪电。黑衣人身形猛地一顿,整个人颓然倒下,他的背心插着一根袖箭,几乎整根没入脊背。
“发什么傻,快跑!”苏子锐脸色冷凝,目光狠厉,对她在这个时刻磨蹭非常不满。
阿若咬牙把长生拖起来,看到林子言已加入混战,连忙闪避着往彩心那边跑去。主力的两人见状也不恋战,飞身跃到她们身边。
“先跑,北里已带人赶过来了,我们往村里跑。”苏子锐长剑带血,眼神杀气十足,沉声道。
林子言这时也不计较他的语气,护着彩心便往外跑。
阿若和彩心拖着长生紧跟着他们的脚步,一起往宗祠外跑去。那些黑衣人仿佛料到他们的打算,几人分开阵型,朝他们围攻过来。
轻巧地避过攻击,阿若把长生交给苏子锐,足尖用力跃上屋脊。宗祠广场外,中门大开,从她的角度看过去,里头悬挂的东西随风晃动。
那一抹红晃入眼角,阿若忽地有些恍惚。还没反应过来,整个人已往那边踏出。
“若若!”
腰间骤然一紧,苏子锐紧扣着她的腰回旋,气急败坏地道,“你不要命了吗?”
“苏疯,”阿若蓦地抬头看他,眼中带着惊诧,指着宗祠里头,“那里……有招魂幡……”
苏子锐黑瞳微睁,他听阿若提及司州李小蛮头七的事,自然知道招魂幡是用来做什么的。上次他和北里探进来时,还没进门便遭到攻击,莫非……
“先走,稍后再……”
话没说完,便看到怀中的姑娘赫然睁大了眼,肩膀一推,两人瞬息间转了位置。敏锐地捕捉到近乎无声的闷响,苏子锐眼瞳轻颤,墨黑双眸中倒影的那张脸迅速地惨白一片。
“我没……”她想要安慰一下,但剧烈的痛席卷她所有神志,一口血喷在他衣襟,她连挣扎都乏力地跌入黑暗。
“若若!”
铺天盖地的痛以及恐惧向他袭来,苏子锐猛然惊醒般抱着人落在地上,飞快地在她胸前点了几个穴位。抱着她的手很快湿漉一片,锋利的箭头,从她后背没入。
深刻的颤栗从心底刹那间蔓延,他浑身冰冷,仿佛置身于寒冷地窖之中,无尽的悔恨与恐惧从四面八方向他涌来,顷刻间把他没顶。四周尽是未知的黑暗,唯有她的血是鲜明。
“阿若——”彩心惊恐得脱力跌在地上,不管不顾地爬到两人身边,颤抖着手把靠过来的姑娘抱紧,“你怎么不护着她,你……”
怒骂在接触到那双杀意盎然的眸子时怯懦地停住了,骇然从脊背而起,然而沾在她裙上的血像是给了她勇气般,彩心狠声道,“杀了他们!”
“大人!”杂乱的脚步声后,北里带着一队人出现在宗祠门口,飞快地散开把这座院落包围起来。眼尖地看到自家大人那身煞气,北里心下一凛,视线落在彩心抱着的人身上,脸色瞬间暗沉。
苏子锐身型一顿,缓缓地转过身,手一旋,长剑发出阵阵锋鸣,带着滔天的杀意,剑身上的血缓缓滴落在地。他抿着唇,双目赤红,阴翳的眸色渗着寒意,原本清冷的气息倏然变得阴狠乖戾。
黑衣人被那种冷厉的气势震得脚步一顿,左右对望了一眼,瞬间围了过去。
薄唇轻抿,苏子锐偏过头,沉声道,“杀。”
北里等人神色一厉,快速地跟了上去。
“天,又来!”林子言拎着长生赶过去,低头看了靠在彩心怀中气息微弱的人一眼,咬了咬牙,“苏子锐,你留个活口啊!”
陈长生瑟缩在地上,眸中满是极致的恐惧,呆呆地看着眼前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