牵挂

    看着睡梦中仍紧锁眉头的人,阿若有种难以言喻的感觉,明明伤的不是她,可是心口很疼,希望他马上起来蹦几下证明安好,却又想继续肆无忌惮地看着他安静的睡容。

    小心翼翼地捧着他的手,贴着脸轻柔地磨蹭,这种想要疼惜他的情绪她并不抗拒,“苏疯,我觉得我在人生的交叉点。”

    也许是她的温度让他安心,眉头逐渐松开,神色柔和得让人移不开目光。阿若轻点他的额,抚过漂亮的眉,轻喃,“这里什么都不好,只是有你……那里什么都好,可是没有你。”

    电脑,网络也就算了,但因为苏子锐,她居然觉得没有姨妈巾也是可以考虑……这个念头让她觉得惊慌。

    她一直觉得自己挺薄凉的,跟人相交都是打着多个朋友多条路的念头,除了彩心也没什么真的割舍不了的人。行为处事也跟普通女子不一,现代人的特点倔强地保留着,她总觉得,如果有机会,或者那一天来临,她还是可以拍拍屁股离开,义无反顾地从容赴死。

    也许是执念,死亡于她来说是回家的可能性,她并不十分害怕,甚至隐约有期待。只是跟沈楠之间的承诺让她不敢乱来,必须要等到那个时间。

    但从扬州开始,她便觉察自己对苏子锐的感情不如对旁人浅淡,他向她走的每一步都在动摇她的想法,他冷然的时候还好,偏偏像是换了性子一般,温柔得让她无法抗拒。

    “你让我心疼……这样不好,我会动摇。”语气是嫌弃的,可是看着他的眼神却是她不曾注意的柔和。坐在床沿,什么也不想,只是看着他也觉得安心,这种安全感是她追寻太久,一直向往的。

    蓦地,一只大手精准地攫住她的手腕,生生把她吓得几乎尖叫出声。

    “动摇什么?”他懒散的嗓音掺了一丝沙哑,眸中清明不见睡意。

    阿若拍拍胸口定了定神,瞪了他一眼,“你没睡?”

    他犀利的视线落在她脸上,就那么静静地盯着,显得意味深长,让她四散的心神一凛,他才轻声道,“疼。”

    阿若一时语塞,没好气地道,“背上有伤你就别躺着,趴着或者侧睡啊。”

    苏子锐不轻不重地嗯了声,目光还落在她身上,“你还没说动摇什么。”

    阿若垂眸,不答反问,“你背后的伤是怎么来的?”

    这神情,这语气,跟他审她时倒是有几分相像的气势。眸底滑过冷意,苏子锐脸朝里一翻身,“我此刻不想见你,回去待着。”

    他的嗓音一向偏冷,这话更显得有些凉薄,不知情的会觉得伤人。

    这男人!哭笑不得地瞪了他一眼,阿若抿唇,“那我走了哦。”

    “走。”苏子锐闭上眼。

    “真走了哦。”笑意忍不下了,阿若眉眼俱弯,好笑地拉拉他散落在枕上的黑发。

    “快走,碍眼。”凉凉的语调褪去了讽意,尾音隐隐上扬,竟有种撒娇的软和。

    阿若笑趴在床边,抽了抽被他攥得紧紧的手,“说得那么干脆,你倒是放手呀,苏大人。”

    说着不想见她要她走的那人就这样扣着她的手绕着他的腰。

    哎,口是心非的男人。

    这个动作让他的后背就这样现在她眼前,雪色的里衣因方才躺着导致伤口滲血,如今白衣上透出一道道血痕,触目惊心。

    阿若心口突如其来一阵尖锐的痛,眼眶发酸,“坏蛋,你是故意的。”

    故意让她心疼难过。

    “北里说,之前陛下要给你赐婚,你拒了……”手被迫环着他的腰,阿若不得不半趴在床边,轻声道。

    握着她的手猛地攥紧,他头也不回地问道,“你想说什么?”

    语气轻柔但阴凉,让阿若觉得脖子凉飕飕的。

    “……想说,苏大人干得不错。”阿若识趣地道,嗓音甜腻。

    他没有回头,沉默了好一会,才轻声道,“我母亲出身归远侯府,是我父亲当时最好的选择。她去了之后,父亲官位越来越高,舅舅们一直想要亲上加亲。从西北回来时,侯府便想要把刚及笄的表妹嫁过来。”

    那时候的他刚处理完猛虎寨不久,一身狠戾气息还没收敛。舅舅们说那表妹爱慕他甚久,却在看到他的第一眼怕得跌坐在地,他不虞的眼神一扫,她竟怕得失禁……

    消息被两家瞒得死死的,但侯府再也不敢提接结亲的事。那位表妹羞愤之下自戕不成,绞了发去当姑子了,京中有点人脉的都能打听到一些内情。往后,他总算安静了些,没那么多傻子舞到他面前。

    “赐婚的话,大部分都是这类型的女人。我不愿跟一个恐惧我的女子过一辈子。”

    阿若听得啼笑皆非,都不知道该可怜他还是那位表妹。她甚至很无良地想,那位被选来赐婚的姑娘知道后应该也会哭吧。

    “那你想跟谁过一辈子?”

    他没作声,只是扣着她手腕的手松开,长指挑开她的指节,顺着指尖与她交缠。

    比她炙热的温度从掌心一直烧到心间,阿若撑得累了,爽性半躺在他背后,空着的手撩动他披散的黑发。然后,面对着无数穷凶极恶犯人依然不动声色的人悄悄地红了耳尖。

    难得的安静在此刻有了些缱绻的韵味,哪怕他还像生气般不肯转身。

    “我在这个世上有记忆的时候已经沦落街头了,简直地狱开局,当下就想找根麻绳了结自己算了。可在找到麻绳之前,我遇到了一元那个死骗子。因为被骗太生气了,我们互掐着过了一段时间还分不出个输赢,后来孟霸天找上门,我不知道他那么可怕就把一元坑给他了……没想到我居然良心未泯,就跟着他去猛虎寨,进另一个地狱了。”阿若说起从前,心情已没了以前那种憋屈,已能平静地说起那段日子了。

    猛虎寨灭了之后,沈老找到了她,把她带回来岐山。

    “沈老没瞒我,那时候我就知道,我来到这世上不过是为了给阿姐留一条生路。”

    攥着她的手骤然一紧,阿若却放仿佛不曾觉察,轻声继续说着她的秘密。

    “我阿姐是沈家最后一个孩子,天生心疾,沈老也断言过不了二十。而我,是他逆天而为,替她找到的……生机。阿姐十八嫁人,二十难产一尸两命。洛子然在沈老过世时就知道我能为她续命这事,但我阿姐死前跟他要求,必须等我年满十八才能动手。”

    提起沈楠,阿若心底依然钝痛。

    沈楠从小受尽疼爱,却也因身体的折磨受尽疼痛,她非常聪明,也非常淡漠,生平最大的耐性和爱都给了阿若。沈老死后,阿若永远是她的第一选择。

    “阿姐是这个世界上对我最好的人,四年前景大人把我带走前,我偷偷去见她最后一面了。”

    沈楠知道,因为自己,阿若并没有太想要在这个世界活下去。所以沈老当年带她走的时候她才没抗拒,学习也是随心所欲,她接受并等着给沈楠换命。

    可沈楠不愿意这样,她性情淡泊,身体限制连情绪都无太大的波澜,短暂一生里头她受尽宠爱,却极少回报以情。阿若是她生命中唯一的另外,是所有小心翼翼的对待中唯一的随意与信任。最后的时刻里头,沈楠放弃了定北侯夫人,选择了阿若姐姐的身份。她要阿若离开这些人,去更大的天地,去寻一个牵挂,一个能让她想要好好地活下去的牵挂。因为她,沈楠从洛子然那里骗得了四年的时间。

    而这一切,连齐绍真都不曾知晓。

    “我承诺过,会认真地过这四年,也会想办法让她的灵魂得到安息。这几年我一直在外面游荡,原本只有彩心没安排好,在司州时想着把她留在方家的,没想到一场闹剧……如今有林大人和程将军也不是不成。可偏偏,你出现了……所以苏疯,你说我在动摇什么?”

    空着的手轻抬,指尖轻触他背上的伤,饶是这般轻,他依然有一瞬间的微颤。

    “我们的距离远不止家世,身份这些…”

    “重要么?”苏子锐慢慢地转过身,面对着她冷道,“身份距离这些在我第一次把你锁回大牢时便已知晓。”

    在动心之前,他便知晓他们在世俗中的不同,然又如何?在他的心沦陷之后,她不畏世俗,他亦不惧这些世俗的规条。

    他深深地凝望着她,眸底有倾泻而出的无尽情意,隐约闪烁着近乎偏执的病态暗芒。

    所有人都在阻止他拥有她,赐婚也好,家法也罢……他只想要她,要一个能让他觉得日子有光,走进他心里头的姑娘。他可以踏平一切障碍,只要她为他而活。

    他伸手环住她的腰,将她搂进怀里,他的呼吸温热轻柔,拂在她耳边,“若若,别放弃我。”

    声音清冽干净,还带着些许沙哑,似请求也像是撩人的魅惑。

    他不是宁彩心,不是一元,他不允许她放弃与他携手。

    眼泪毫无征兆地跌出眼眶,阿若笑着点点头,额头靠着他的,“我努力。”

    这个听起来有点敷衍的答案已经花光她所有的力气,她有不得不做的事,却也有了在这个世界的留恋和牵挂。世事无常,面对他全然展露在她跟前的情意,她只能尽力去回应。

    苏子锐不太满意地蹙眉,却也没再逼她。伸手抹去她脸上的泪,气息拂在她鼻端,“好了,别哭了,本来长得就不怎样,哭了更难看。”

    阿若被他气得又哭又笑的,忍不住捶他,“我哪有难看?如仙姐说了,我这容貌稍微打扮就能胜过芙蓉楼……”

    本来想逗她,伸个手也扯痛了背后的伤,苏子锐难得地痛得脸色煞白,眉头紧蹙。

    “怎么?伤口疼?”阿若挣开他的手想要起来,却被他手一勾覆在身下,推拒的掌心滑落在他胸膛。这种体位让她心口无端地一跳,怔怔地望进他骤然深沉的眼海,气息相融间莫名地缱绻起来。

    咚咚,剧烈的心跳在她掌心之下颤动,让她心魂俱醉,“苏,苏大人……”

    他的吻轻轻地落在她唇上,极其克制,却又难耐地轻啃她的唇瓣,不容拒绝地要她打开牙关与他共舞。原本握着她手的指尖伸展,扣进她指缝间,紧紧交缠在床褥上,划出明显的折痕。

    她媚色难掩的眼尾染上薄红,清浅的呼吸,披散交缠的发丝,与满心满眼都是他的眼眸,每一样都轻易点燃那些在血脉中的火种,叫嚣着把身下的人据为己有。那些克己守礼的规条被无端的不安与越发强烈的占有欲打碎,只想要她全心的回应以安抚心底萦绕不散的不安与空洞。

    仿佛只有这样,锁在怀中的人才不会被夺走。

    “唔!”伤口刻意提醒般猛地抽痛,苏子锐蹙眉一顿。

    迷离的黑眸霎时清明,阿若顾不得脸红,“你起来,让我看看!”

    不由分说地推他坐起来,直接扯开他里衣的带子,褪去他的上衣,利落得没有半分暧昧。

    苏子锐被她瞪了一眼,一副要哭不哭的样子,只得乖乖地转过身去。

    线条优美清晰的脊背上,一道道深刻的鞭痕纵横,每一道都皮肉外翻,渗着血水,在白皙的皮肤映衬下触目惊心。

    阿若惊得倒抽一口气,眼眶登时红了,连声音都哽咽起来,“怎么下这么重手……太过分了。”

    北里只说他为她受了三十鞭的家法,她从没想过这般严重。

    “感动吗?这就对了,你必须要感动,必须要心疼,这样才会好好珍惜我。”苏子锐回眸轻笑,语气却带着一抹狠,分外邪气。

    阿若被他一打岔,也不哭了,低头给他上药,“我还不够珍惜你吗?我最近银子都是为你花的。”

    “不够。”

    她也是服了,这人怎么能用那么柔和的表情说那么病态的话?阿若没撤地摇头,拿过床边的药膏替他上药。

    他握了那么久的指尖带着微温,伴着膏药的冰凉落在背上,仿佛点燃了般透出惊天的热浪,让他本就躁动的心轻易翻起更大的情潮。每一下的触碰,都如火种般燃起,偏他还不能有所动,勉力维持着平静的外表,忍得脊背出了薄汗。

    灼热的躁动在四肢百骸流淌,苏子锐半阖眼帘,掩去所有此刻不该有的疯狂念头。习以为常的克制和隐忍,此刻发挥了最大的作用。

    “很疼吗?”她的嗓音轻柔,带着怜惜,连带着拂过他背心的力度都放轻,如剪去尖锐的猫儿爪轻轻划过他的心,又痒又酥麻。

    不舍得这种怜惜,他硬是忍着等她抹过了药,才慢条斯理地往后递出手,等她把手放入自己掌中,微松一口气。

    “疼。”他漫不经心地哄着她,“你疼疼我。”

    他要她欠他良多,不敢再想着把命给沈楠那个讨厌的幽魂。他要她时刻记着欠他,记得今生要把他的份报了,为他而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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