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孩子,你如今倒是比从前伶俐多了,对这种人就得这样,不要一味忍让。”待赵春兰带着李元艾悻悻离去,杜惟芳欣慰地拍了拍李欢喜的手,又担忧地问,“方才听你的话,你落水是另有隐情?”
“李元艾抢走了您送我的簪子,还告诉我外祖母早已死了,我一时情急,失足落水。”李欢喜如实回答。
李元知被接回府之后没有一日不想念外祖母,母亲死后她和外祖母相依为命,可李府的人非要把她从外祖母身边夺走。
李元知不心疼自己,只心疼外祖母要孤身一人留在老家,老人家身体不好,如果出了什么意外怎么办呢?这种问题李元知甚至都不敢多想,怕想多了就真的发生了。
但是她在府中也自身难保,她看得出来父亲不喜欢自己,三姨娘和弟弟也总是明里暗里瞧不起她欺负她。她与大夫人和兄姐都不是很亲,只有二姨娘真心对她好。
偶尔午夜梦回,恍惚听见外祖母的声音,她就会立刻惊醒,趴在窗边只看得见月光看不见月亮,这样的深宅大院,哪还有会唤她囡囡的人。
她也试探着问过外祖母的消息,其他人就都不说话了,父亲总是很敷衍地说有人照顾。及笄前一天她还问了,父亲的眼神有些奇怪并没有回答,她说不上来里面包含着什么。
她退缩了,没有追问。
杜惟芳把她当亲生女儿养,与她同住一院又怎会感受不到李元知的情绪,但她没有说出真相。其他人是觉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她是不想伤了李元知的心。
听李欢喜这样说,杜惟芳心里五味杂陈,不由得红了眼圈,她搂住李欢喜,声音竟有些哽咽:“是姨娘对不住你……”她才是那个最应该说实话的人,如果她早点说,元知可能就不用受这些苦了。
“不怪姨娘。”李欢喜声音柔柔地,回抱住了这个软心肠的女人。
杜惟芳这几日忙着照顾李元知没怎么休息,眼下已有乌青,李欢喜柔声安慰着她,让她去好好睡一觉。
杜惟芳抹着眼泪离开,让李欢喜想到了爹娘,自己落水爹和娘应该也会如此担忧难过吧。
风拂过纱帐,带起一阵细微的颤动。李欢喜觉得自己就像这飘摇的纱帐,被命运随意摆弄,却找不到归处。
她自小在司契身边也自认见过不少奇事,但那些并不能解释她心中的疑问。
“我究竟为何会在这里……”她喃喃自语,看向镜中属于李元知的脸,“你已经死了吗?”
李欢喜深吸一口气,将那些纷乱的思绪强压下去。
记得司契从前和她说过人死后情绪会在身体中保留几天。不知道是不是这个原因,李欢喜隐隐可以感受到李元知的想法,她讨厌赵春兰和李元艾,怨恨李兆平将她接到李府却又不闻不问。
“我既占了你的身子,总要替你讨个明白。”她虽被养在闺中,但从来都不是任人宰割的性子,既然命运将她送到这里,她就好好地活一场。
可能正如司契说的。
命数到了。
李欢喜虽已清醒了,但身体还很虚弱,卧床静养了几日总算有了些力气。这期间父亲、大娘子和兄姐都相继来过,她按照梦中的回忆也算是把府中的人对得差不多。
不过让她感到奇怪的是除了不甚亲近的兄长李元泽和姐姐李元清,李兆平居然也来看过她两次,而且表现出一副很关心她的样子。兄姐的关心她不知道有几分真假,但她总觉得李兆平的关心仿佛另有所图。
这日傍晚,李欢喜正倚在窗边小憩,忽听外边传来脚步声。她以为是杜惟芳来送药,却见李兆平独自走了进来。
“父亲。”李欢喜立刻站起来。
李兆平微微颔首,目光在她略显苍白的脸上停留片刻:“身子可比前些天好些了?”
“多谢父亲挂念,已无大碍。”李欢喜轻声应答。
“爹有意设宴答谢四殿下,元知以为如何?”李兆平倒了杯茶,端起茶盏轻抿一口,目光却透过氤氲的热气观察着她的反应。
四殿下?
李欢喜根本不认识什么四殿下,她快速回忆一遍梦境,也找寻不到这位四殿下的影子。
李兆平见她面有疑虑,摸不准她是什么想法,便继续试探:“四殿下可送来了好些药来,爹竟不知道元知还与四殿下有交集。”
“女儿病中昏沉,不知殿下如此关怀。”李欢喜答得谨慎,因为她还不知道自己究竟该不该认识四殿下,不过为了防止多生事端,还是先避开为好。她故意顿了顿,声音虚弱了几分:“只是女儿如今病容憔悴,怕是不便见客……”
李兆平眉头微不可察地一皱,随即又舒展开来:“殿下仁厚,自不会在意这些。”
李欢喜无法,只得说:“一切听父亲安排。”
李兆平眼底闪过一丝满意,却又故作沉吟:“此事爹再想想。”
他起身理了理衣袖:“你且好生养着。”
李兆平走后,李欢喜闭上眼,努力回想那些零碎的梦境片段,一滴汗顺着额角滑落,她知道自己以后每一步都可能踏入记忆的空白处。如履薄冰,举步维艰。
她去找了杜惟芳,斟酌着开口:“方才父亲和我提起四殿下,我病中记忆模糊,实在想不起与这位殿下有何交集,姨娘可有什么头绪?”
“我只知元知你这几日喝的药都是四殿下送来的药熬制的,都是些好药。”杜惟芳蹙眉回想,“其余什么交集……我倒是没有印象了。许是与朝中事务有关?我是个内宅妇人,本不该过问这些,就没有多问。”
“原来如此。”李欢喜声音轻软,带着几分若有所思。
连续下了几日雨,方才转晴,空气里还带着潮湿。
管事呈上一封拜帖。
“四殿下后日申时过府……”李兆平还在用早膳,展开拜贴后顿觉食之无味,甚至觉得脖颈发凉。之前太子处置兵部属官时,也是今日这般天气,个中缘由众人都心知肚明,听闻那位属官与四殿下相交甚密。
他先前不过为了试探元知假称要设宴答谢,但他顾忌太子疑心他与四殿下交好,并未真的有此打算,谁知道这四殿下倒“穷追不舍”起来了。
“……老爷?”管事轻声问。
李兆平权衡一番,把拜贴甩在桌上:“准备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