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梦

    -1

    好烫、好热,这是哪儿?

    四面八方都是蒸腾的热气,滚烫的雾浪扑面而来,裂开的山岩间有岩浆流动,嶙峋的峰顶有澎湃的火焰喷薄而出。

    白柠疑惑地眨了眨眼,这是什么鬼地方?他、他刚刚分明是在睡觉啊!

    他慢慢地往前走,却不知道脚下踩到了什么,传来了类似汁水迸溅的声音,他挪开脚步一看,原来是是忘川河边随处可见的彼岸花,昔日妖冶鲜艳的花瓣被蹂躏摧残得蔫了一地,和流动的岩浆一起腐蚀在焦黑的泥土里。

    这儿依然是冥都,可是他怎么没有见过这个地方?

    他在脑海里搜刮关于此地的印象,耳边似有风声呼号,可冥都隔绝天甸,连生人的气息都稀罕,怎么会有风声?他缩了缩身子,定睛一看,那原本有着瑰丽霞色的、略带些奇诡的天空开始下起血红色的雨,雨水落到地上,分流、汇聚、堆积,变成一个又一个看不清面容、五官黢黑空洞却四肢健全的怪物,透明的身躯里有血水涌流,像维持生命的血脉鼓动,他们垂下双手,嘴里发出含混不清的哀嚎,竟然全都朝圣一般往一个地方挪去,像是不远处有谁在召唤一般。

    饶是他这个土生土长的冥都人都不由在心里感叹真是见了鬼了。

    不是真正的鬼魂,真正的魂魄反而更像普通的凡人,区别仅仅只是脱离了肉身这个滋养灵魂的器皿而已,而冥都里大多魂魄都身负业障罪孽深重,尘世埋葬骨肉,灵魂终日在刀山火海里受尽煎熬,不见天日。

    他撂起衣摆,悄悄地跟着他们往前走,雨越下越大,怪物越来越多,四处因为雨水融入到流动的岩浆中而蒸发出一大片的血雾,他走向血雾里,怪物在周围若隐若现,哀嚎声逐渐拉长,在耳边絮絮不绝,他的心突然一下子收紧了,刺骨的寒意爬上脊背,因为看不见怪物,他觉得自己像一只在狼群里待宰的羔羊,下一秒就要充当饿狼扑食他这只可怜的小羊,他瑟缩着抱住自己的手臂,再把脚步放轻一点,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因为不知道被他们发现会有什么后果,还是小心一点为好。

    布满泥泞的路越来越宽广,他屏住呼吸,脚下却险些被什么东西绊倒,低头一看,是一级石头铺就的台阶,血雾在此时开始渐渐消散,逐渐显现的台阶尽头是一座宫殿的轮廓,梁顶的飞檐下有一副锈迹斑斑的牌匾,牌匾上则是象征着冥王都府的骷髅头——他的心底忽地泛起一丝熟悉感,像有一条尾鱼在心海间倏忽游动,它灵活的身躯在海面沉浮几个来回后,又摇曳着尾巴迅速消失不见。

    同样被抽离的还有他的神思,尾鱼带起的水滴被抛散落下,“嗒”地一声荡漾开来,泛起一圈圈的涟漪,心海里像是有一片被挖空的空间,水滴落下的时候,能清楚地听见回响。

    血雨怪物此时分成两列鱼贯而入,白柠跟随着他们进了大殿,大殿的布置和现世的都府别无二致,不一样的是两边的绞刑架落满了蛛网和灰尘,并且到处都贴满了符纸,他走上去辨认了一下,顿时有些震惊——这是都府禁书阁里绝密符箓典学记录的一种嗜血折寿、对施咒者和被封印者都不友好的一种禁符,而它对付的对象自然是、千年凶煞。

    符箓有许多种,如今的冥都鬼侍不到万不得已都不允许使用这种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符箓,所以关在这里的凶煞是谁?需要动用到早已令行禁止的符箓?一张嗜血符对于施咒者来说已然是伤筋动骨,这大殿上下遍布符纸,施咒者到底是因为什么如此狠绝?他的下场又是什么?是缠绵病榻,还是……灰飞烟灭?

    此时的怪物们已然停下脚步,并且齐刷刷的跪了一地,嘴里开始念念有词地吟诵着什么咒语,一连串的经文钻进脑子里扰乱了他的思绪,他开始感到一阵又一阵的晕眩,而后周遭的符箓也一张接着一张的焚烧,片刻大殿便燃起了冲天的火光,他扶着额头,被黑烟熏的连连咳嗽,火舌开始舔舐他的皮肤,四肢百骸传来灼烧的剧痛,泪水模糊了双眼,他开始喘不过气了,下意识捂住口鼻,慌乱中环顾四周才发现大殿中间还绑着一个男人,男人低着头,发丝散乱,衣衫残破,看不清他真实的模样,只能看到他的双手被绑在绞刑架上,一动不动。

    他是……人?鬼?还是魔?

    他像是察觉到白柠的视线,在一片死寂中猛然抬起头来,凌厉的眼睛闪过一丝猩红,声音低沉:“找到你了。”

    白柠心下猛然一凛,一丝说不清的情绪涌上心头,好像是在回溯中经历了一遍沧海桑田,连爱与恨都泛着感慨和怀念,还没等他仔细回味,那些血雨怪物们突然都向他看过来,焕散的意识在此刻聚拢,像是终于发现了这个格格不入的不速之客,他们摇晃着身体,空口大张地朝他涌来,他吃力地试图向那个男人伸出手,最终还是被群怪淹没。

    被淹没之前,他似乎想起了典学上对符咒的附注——嗜血符箓,折行损寿,以凶镇凶,除施咒者,闲杂人等,皆为所斥,不可擅入。

    ·

    离魂殿。

    红衫短裙的双马尾少女踮着脚,悄悄地在门外站定,贴着墙竖起了耳朵。

    里面有道略为粗犷的声音传出,带着些许的不满和抱怨:“白柠这家伙,指不定又在哪个角落睡大觉呢,我说冥王大人,你平常是不是太惯着他了。冥都重地,岂容儿戏?他是吃冥府百家饭长大的,按理说应该做好表率才是,尤其今日鬼差例行述职,兼新任鬼差临门听学,他竟然还敢迟到,这可成何体统!我看须得在一众新任鬼侍面前对他施以惩罚,小惩大诫,以正冥都风气才是!”

    一道慵懒的女声接了那人的话头:“非是妾身刻意维护,柠宝身体不好,偶尔嗜睡,这不是大家都知道的共识么,便是日常工作冥王大人也只分他一些简单的记录和案卷整理,现下只差人把他叫过来就是了,倒也不必如此苛刻。冥王大人,您觉得呢?”

    被称作冥王大人的人没有说话,底下一众新任鬼差更是一片死寂。

    趴墙角的少女抿了抿唇,面无表情地转过身,默默离开了。

    黑白无常起身打破寂静,拱手道:“需要小的们去叫醒他吗?”

    此时的冥王大人终于发话,他看着少女从角落里离开时没隐藏好的、扬起又落下的一缕发丝,沉声道:

    “不用了,稍等片刻,他这就来。”

    那道粗犷的声音却依旧在一旁不依不挠:“平日里由着他胡闹便罢了,赦罪日这等如此重要的场合也敢缺席,我看他分明没把冥都、冥王大人放在心上!孟大人,您的慈悲之心可别太泛滥了,我知道您和白柠关系不错,往常也对他颇为照顾,可也许白柠并没有您们想象中简单,他是吃冥府百家饭长大没错,可谁知道来历不明的人是否包藏祸心呢?又有谁知道他是不是谁从小就安插进来的奸细只为让我们放松警惕呢?恳请冥王大人借此机会对白柠展开调查,如若大人日理万机抽不出空,小的愿为大人分忧,请您务必明察!”

    冥王大人终于抬眸看了那位鬼差一眼。

    被称作孟大人的女人马上接腔:“柠宝和您无冤无仇,您又何苦这般穷追不舍,他是挡着您哪一条道了么?您说他有异心,可妾身从来没有看见过他接触地府的核心层,您倒是说说,他到底做了什么伤天害理、不为冥都所容的事情?”

    像是忽地想到了什么,她佯装惊讶状:“呀,该不会是因为柠宝前些日子刚好路过撞见了您试图和一位簪花坊上一位小花灵相好被拒绝、您落不下面子,所以才要这般诋毁柠宝吧?”

    粗犷的声音像被戳破了什么,情绪愈发激昂:“我对冥府的忠心天地可鉴,怎会如此公私不分!你们还不知道吧?白柠经常借职务之便出入禁书阁,禁书阁里面有多少动辄毁天灭地的经文?他这个举动是不是在谋划什么?还有、我经常看见他对着空气说话,是不是有懂得隐身之法的奸细潜入了府邸?是不是他在与同伴牵线搭桥?这桩桩件件的看似是小事,可是细想下来着实是不得不防啊!”

    底下的阴差开始窃窃私语,冥王却依旧是那副淡淡的语气:“不劳费心,若白柠有二心,我自会查明。”

    粗犷的声音一腔愤懑被冥王三言两语化解了,他的话像一拳打在了棉花上,又不好忤逆旨意,只好在孟大人戏谑的目光下,堪堪地坐回了原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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