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拿到了手机,季芜棠很快就收到了一条添加好友的请求,她点开那个小红点,果然是燕淮绪发来的。
他的昵称就是自己的名字拼音缩写,而头像是一只用玉石雕刻的燕子,燕子尾巴尖尖的部分呈现出半透明色,翅膀张开做出翱翔的姿态。
很漂亮,很灵巧的一只燕子。
季芜棠看着他的头像又想起来自己再次忘记还回去的那一张手帕,她便打了行字发送过去:“我又忘记把手帕还给你了。”
聊天框上面显示正在输入中,她等了一会儿,对面弹出来一条消息。
“没关系。”
她还想说些什么,燕淮绪直接发了句:“好好学习,别玩手机。”
季芜棠哑然失笑,听话地放下手机重新调出翻页时钟开始完成晚上的学习任务。
即将步入十月,晋海市也总算有了点秋天的凉爽,黑板上的倒计时慢慢地减少着,老师们复习的进度越来越快,语速和翻动的书页在教室内此起彼伏地交错着。
教室内的饮水机旁不知谁先放了一袋散装咖啡,上面贴着纸条说任意取用,不到三天就被人瓜分完了。
后来班主任老黄知道了这事,干脆动用班费买了几大袋里面有很多独立小包装的冲泡咖啡粉放到教室。
自那之后,大家每天来学校第一件事就是冲杯咖啡让自己清醒清醒,一班教室里开始笼罩起风油精和咖啡的独特味道,连试卷都被这股神奇的气味所浸透。
自第一次辅导之后,每周六下午三点半,季芜棠都会准时到隔壁院子里去听燕淮绪给她分析地理科目上存在的问题。
有时候时间还有剩余,他也会给她讲一些高考考场上各科目的做题策略。
他们之间,在一周一次的课外辅导中逐渐熟悉了起来。季芜棠每天去上学之前都会回头看一眼隔壁的院子,她发现燕淮绪总是喜欢站在二楼的落地窗前往外看。
她看不清玻璃窗后面他的神情,只能看到他朝着她点头示意。
季芜棠便也朝着他挥挥手,然后才钻入车里往学校赶去。
早晨,中午,和晚自习回来,他们默契的隔着一段距离不远不近地打个招呼,这就像他们之间一种心照不宣的特殊仪式,日复一日地进行着。
而每周五晚上,季芜棠还是会和朋友们一起到图书馆自习之后再回家。
市中心图书馆有直达小区门口的公交车,加上她回来的时间不定,周五晚上她一般不会让许叔来接送。
起初,季芜棠在下了公交车进入小区大门之后发现小区内的接驳车停在门口时,她只当是巧合。
但是这样的巧合出现了一次又一次,无论她是八点半,八点四十,还是九点钟,接驳车总会停在门口接上季芜棠送她到13号院子。
昇鑫别苑的占地面积很大,接驳车绕小区一圈就需要一个小时,她不相信每次都有这样的巧合。
当又一次幸运地遇到接驳车时,季芜棠和司机攀谈了起来。
司机是个很憨厚的大叔,乐呵呵道:“是14号院子的业主提出来的,他说晚上小姑娘一个人走不安全,就拜托我每隔十几分钟都先抄近路绕到门口看一看,尽量接到你。”
闻言,季芜棠一怔,她从没往这方面想过。
居然是,燕淮绪么……
可转念一想,连她细微抗拒心理都能察觉并且贴心安抚的人,能考虑到这种小事好像也不奇怪。
季芜棠笑了下,感到一阵轻快。
接驳车是类似于旅游景点观光车那种,座位两边是敞开的,没有车门和车窗。
此时是秋天,夜里凉爽的风徐徐地吹来,也拨动着季芜棠心底的某一根琴弦,在平静的湖面上荡漾出层层涟漪。
季芜棠抓着书包背带,轻轻道:“谢谢。”
司机叔叔爽朗开口:“客气啦,你记一下我们的车载电话号码,要是哪天我没等在那,你就在门口保安亭那打电话给我。”
昇鑫别院的物业费很高,所以服务还算周到。
季芜棠回到家里,拿起手机,她很想给燕淮绪发去一句感谢的话。
可是这几周以来,燕淮绪从未对她提起过这件事。她想了想,还是放下了手机。
算了,她看着窗外黑漆漆的一片,他肯定也不在乎这轻飘飘的感谢。
她要考好这次月考,那才是对他最好的感谢。
国庆假期之后,高三年级迎来了第三次月考。
学校为了让学生们提前模拟高考氛围,高三的每一次月考都严格按照高考考场的要求来准备。
排队入场,依次检查和扫描身体,密封的试卷,和广播的指令。
季芜棠少有地生出了一股紧张感,当她拿到发下来的地理月考试卷时,认真而严肃地签下自己的名字。
燕淮绪轻柔温和的声音仿佛在耳畔响起:“你很聪明,要相信自己。”
笔尖在试卷上圈圈点点,遇到曾经总是出错并且让她心生畏惧的类型题目时,她已经不再自乱阵脚。
季芜棠底子本就不差,只是在某类题型上总是吃亏出错,但是在燕淮绪鼓励为主又能精准指出她问题的辅导下倒也逐渐摸出了些门路,一路写下来居然非常顺畅。
铅笔坚定地填涂满了选择题的答题卡,她微微松了一口气。
平日里总要犹豫几下的选择题,这次答得非常果断,季芜棠检查了三遍之后都没有出现让她摇摆不定需要涂改的地方。
那些密密麻麻又张牙舞爪的试题和文字,好像在这一个月的时间里忽然也变得温柔了起来,一直到考完最后一科走出考场,她看着走廊外的蓝天,长长地舒了口气。
陈芯朵也收拾完东西走出来,挽着她的手臂:“总算考完了,我感觉我脑细胞都灭了一大片!”
季芜棠笑笑:“是啊,总算考完了。”
周围来来往往的学生,有很多忍不住在低声讨论题目和答案,其中有兴奋和肯定的声音,也不乏懊恼和沮丧的语调。
“什么?居然选C吗?”
“我靠!我本来选C的!后来检查又改了!啊啊啊就不该检查手欠啊!”
“最后一道大题你们算出来多少?我总觉得不对……”
她们听到这些对话,对视一眼,默契地快步走下楼梯,远离是非之地。
“我才不要现在就知道答案!”陈芯朵撅起嘴巴嘟囔着,“这次考完还要开家长会呢,我要多快乐几天!”
季芜棠还没应声,在楼下教室考试的王旬还有班里的几个男生勾肩搭背地迎面走上来。
“季芜棠!”王旬朝她打了招呼,“你们现在要回去吗?我想借一下你的地理笔记看看。”
陈芯朵轻轻推了推季芜棠的胳膊,笑着道:“你这空手套白狼可不是好习惯啊!我们棠棠的笔记一字千金呢,你张口就要借?也没点表示?”
他们走到楼梯拐角的平地处,避免挡住别人。
季芜棠经常遇到找她借笔记本的,她都会大大方方借出去,此时也把背后的书包挪到胸前背着,然后拉开了拉链。
其他几个男生也在起哄,她一点儿也没在意。
王旬似乎有些脸热,挠挠短发,说:“那我请你们喝奶茶吧?”
他们考完试正好是周五下午放学时间,考完就可以各回各家,没有要紧的事情。
陈芯朵:“诶呦,那我算沾光喽!”
季芜棠仿佛没听见,只是把拿出来的笔记本检查了一下,确认不是燕淮绪给她辅导时用的那本,这才递给了王旬。
“谢谢啊。”王旬伸手接过,“我周日还你。”
“可以,我最近不急着用。”她还有一本燕淮绪整理出来的笔记。
“那我现在请你们去喝奶茶?”
季芜棠拽着还想打趣几句的陈芯朵走下楼梯,“不用啦,小事而已。”
王旬看着她们走下楼,旁边跟着的男生笑着起哄:“人都走远啦!”
“想什么呢,我只是借个笔记!”
“是是是,你只是借个笔记!”
他们没有收敛的嗓音也传到了还没走远的季芜棠和陈芯朵耳朵里,陈心朵捏捏季芜棠的胳膊,揶揄道:“你怎么看?”
季芜棠装傻:“我站着看。”
“啊呀!”陈芯朵气笑了,伸手捏了捏季芜棠的脸颊,“你怎么这样!”
“好啦,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季芜棠看着前方的公交车站,“你是嫌作业不够多还是学习太轻松?”
陈芯朵叹气:“好吧,我不提了,我们都要考上好大学!”
见好友转开话题去聊别的事情了,季芜棠松了口气。
踏着夜色回了家,季芜棠把书包往椅子上一扔,她推开玻璃门走到了房间的小阳台上。
漆黑的天幕上还能瞧见零散分布的几颗闪亮的星星,像夜色中的精灵,一闪一闪地跳着独属于黑暗的舞蹈。
她的双臂交叠搭在微凉的栏杆上,现在的温度就很舒适,短袖外面披一件薄外套即可。
季芜棠已经学了一晚上,加上考了一天的试,她暂时不想再去使用那隐隐胀痛的大脑。
太累了,真的太累了。
她半闭着眼睛,感受着迎面而来的微风。
忽而,她听见了琴弦扫动的声音。
季芜棠转头看向隔壁二楼的阳台,燕淮绪坐在吊椅里,怀里抱着一把吉他。
他那边亮着一盏落地台灯,昏黄的灯光打在他白皙俊朗的脸上,像给皮肤上了一层质地极好的釉。
“出来看星星?”
她听到他一如既往的温柔语调。
“嗯,考完试了,不想学习。”季芜棠坦诚说着。
“那就休息。”燕淮绪拨动了一下吉他,“我自己编了个曲子,要不要听听?”
“好啊!”
季芜棠来了兴趣,走到面对着燕淮绪的那边栏杆处,她靠着栏杆,朝他看去。
燕淮绪笑了笑,手指撩开了过长的刘海,开始在吉他上弹奏起来。
乐器发出低沉悠扬的曲调,很平和,很柔软,就像燕淮绪给人的感觉一样。
她听了一会儿,总觉得还少了点什么。
季芜棠突然说:“你等我一下。”
她转身跑回房间,从落了灰的小箱子里拿出压箱底的尤克里里。
燕淮绪见到她回来,瞧见她手里拿着的东西,嘴角噙着的笑意扩大了些许。
这一晚,她斜倚着栏杆弹着许久未动的尤克里里,季芜棠自己都不知道她按下了怎样的音符。
燕淮绪跟着配合她,他们在夜色下随性弹奏着不知名的曲调。
晚风徐徐,桂花的香气编织进了跃动的音符里,飘荡着,飘荡着,闯入裂开缝隙的心脏处。
她许久,许久,没有这么轻松过了。
偷得浮生半日闲,季芜棠心想,就这一晚吧,就放纵一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