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为一天就这样相安无事的度过,你忽又开口说了离别的话,你看着远处雪落,平淡如水的语气,仿佛故意让话语淹没在雪地。雪花在你睫毛上结出细小冰晶,似眼泪未来得及落下便已冻结。”
“我想装作没听到,想要逃避不愿接受的现实,结果连下一步应当迈出哪只脚都不知道。我停下来,无法为你挡住人生这场风雪,但我想拉你走到春和景明。”
“或许有了家人,有了我曾经没有的牵挂,共同面对会更好吧?我这样想着,想让你回家,想让你告诉爸妈。”
“没告诉过你,我嫉妒你拥有家人,因为陪在你身边的就不只我一个,家人会托举你见更广阔的世界,遇到更特别的人,可每当看到你被爱包围时灿烂的笑,我心里剩下的只有羡慕和庆幸给了你从未属于过我的温暖。”
Z,时间过得太快了,即使我们在时间中留下很多痕迹,可大多数的反馈来不及读就走入下一段时间,所以我们都变得更加敏感,企图当下就能听时间的答案,因此感受情绪强烈起伏。就好像你,刚相遇的时候你那么明朗,而现在怎么被愁绪裹挟得这么爱哭。
至于有关家人的事,我想说因为你们我才幸福,你也是我的家人。
“记不太清了,不过我猜测之后又哭了吧,自责、不舍,以及各种复杂情绪冲撞在一起。多少次对不起说出口作为铺垫,最后还是没能说出我是导致你生病的罪魁祸首。”
其实你说了这么久,我都没有因为生病的事情对你有过任何怨言。兴许你告诉我真相,我说明内心真实想法,你的负罪感能减轻,只是,换做是我,我也无法说出口。
“不过你拉着我,我倒是记得很清楚。你把左手手套取掉,握住我的手塞进大衣口袋,呼吸化作白雾,像两缕交缠在一起的灵魂。”
“你的左手从不主动接触人,也不是惯用手,却偏偏牵住了我。既然还是没能绕开这个话题,姑且讲讲吧,也算一段回忆。”
“我的左手腕上也该有同样的疤痕,只是来到这个世界不见了。我刚才有提到过在医院里尝试过自杀,这便是最后一次尝试。”
“病房里,锋利的物品都被带走,尖锐的桌角也被处理,窗户被固定住,只能稍微扒开透气,手臂都塞不过去。我能做的便是躺在床上看日升日落,雨落风起。我不太认可医生说我没有了生存的欲望,相反,我认为正是我想活着,才试图以死来逃脱这般生活。”
“看着护士将药水从针头推出几滴,捅破我的皮肤,埋进血管,我似乎找到了解决方法。等到病房只剩我,我拔出针头,狠心插进左腕,用力拽。”
“没有很痛,长时间肢体感觉被剥夺促使这一举动顺利完成,针头挂在旁边继续滴出药水。嗅觉倒是敏感,血携带的铁锈味我很快就闻到了,被子床单不一会儿也被大面积浸湿,风从窗户流进来,房间里弥漫血腥味。”
“我用被子盖住手,慢慢躺下,死死盯住对面墙上的摄像头,满意的笑了。”
“冰冷顺着流出的血液找到伤口,在体内蜿蜒扎根,终于有其它感受盖过了病痛,不知道是因为兴奋还是心脏在最后挣扎,我听到了它剧烈跳动的声音,在庆祝,在诉说它为身体做的那些丰功伟绩。”
“过程没那么安详,结果肯定也是不容乐观,毕竟我还能在这里,就说明被救活了,墨水瓶是这次后医生给我的,我也再没自杀过。”
“你受伤的疤痕一定程度上是因为我,我有写到过你因为不治之症产生轻生念头,我自己也亲自体验过多次,可等我看到还是后怕。”
“就在那天坦然吐露病情,我们哭着笑着畅聊过,好似过了那天一切都回归正轨了,几星期后你躺在卧室床上自杀。”
“我们中午还吃过午餐,和平时并无二致,饭后各回各家。那天恰巧到截稿时间你没交,电话不接,发消息也不回,我以为你病倒了就赶过去。”
“没多想直接输密码开门,我喊你名字,没有应答,只有我的回音荡在房内,显得过分安静,我先推开书房门,无人,我才进了卧室。”
“熟悉的血腥味重重掐住我的咽喉,太阳穴附近血管抽痛,美工刀掉在地上,血从床沿流下,像融化的红玛瑙,一滴一滴砸在没收回的刀片上,美工刀的蓝色变得尤其刺眼。风吹动窗帘纱晃荡起伏,似幽灵嘲笑我的迟钝和无能为力,洒入的光斑好似癫痫患者的瞳孔跳动。”
“我当时已经控制不了双腿,扑倒在你旁边,膝盖磕在地面上,我却没了感觉,血染红我的衣服,和父母离开那天时如出一辙。我不敢多看,冲去卫生间拿毛巾给你止血,颤抖的手指拨通电话。”
“我不知道怎么办,你身体好冰凉,还在颤抖,我摸不出你的脉搏,我好害怕,我真的好害怕。听到救护车的鸣笛声,我只能紧紧拽住血红的毛巾,嘶吼着求救。”
“急救室灯好亮好晃眼,把我眼睛刺得生疼,流了泪。我抬手擦眼泪,才看到你的血已经渗入我的指甲缝隙,发尖也有几处黏在一起,我拉着衬衫,血变得紫黑凝固,衬衫硬硬的,泪滴上去也冲不走,我用指头摩擦,擦不掉。我反应了好久,开始惊叫‘这不是我的血!不是我的血!快来救人!救人啊!’”
“当时被吓糊涂了,反应太剧烈了,医护人员很耐心地安抚我,掰开我其中紧握住手机还未松开的手,片片血液残渣簌簌掉落,屏幕上也还糊着血。我慢慢平静下来,开始接受发生的一切。”
“你被推出急救室,容颜苍白,我仍旧不敢面对,瘫软在长廊的椅子上,吐出沉重的叹息。”
“你醒来,又笑嘻嘻的,说‘要是留疤了,就算作是给疾病记下一笔账’所有情绪我只好咽回肚子里。”
“我去到你家中清理,血在地板上覆了薄薄一层,像被风干的墨水,蹲下时,铁锈腥味和地板蜡味道混合,味道不及先前浓重。我用指尖按压,轻轻地,就碎裂了。美工刀身裹着血膜,与地板面一同被封存。”
“床上的血迹与组织物开始剥离,血迹边缘微微卷起,掀开被子,滑落下几片血渣,我又联想起了父母离开我的那天。”
“被套床单装好扔掉,我跪坐在地上,反复擦拭渗入地板拼接缝隙的血痕,清理完又恍恍惚惚回到医院陪你。”
“出院当天你就换了门锁密码,告诉我下次有事敲门就好,你一定会在,我不知道我还能为你做些什么,只能一直保持警觉,所以新年夜那晚我害怕地跑去你家,狠命地敲门。”
换密码的原因也很简单,我不想最先看到我狼狈模样的是你们,我也不希望吓到你们。
我们算不算某种意义上的双生子,面对相似的处境做出了几乎一致的选择。不过我选择离开的原因是不想因疾病下不来床的时候还麻烦你和爸妈照顾,宁愿主动走,也不要等恶病请我走。
之后,写小说后邂逅了另一个我,突然决定转变注意,再活段时间,再看看没看过的世界,心满意足后离开也不算坏事。
“继续讲本来要说的,你拉着我,我们去了爸妈家,他们假意责备我给你安排那么多工作回不了家,但实际上很高兴,父母给足空间没有过问,是一顿温馨的家庭晚餐。”
“那晚爸妈还说不如我俩在一起算了,我当然是开心,顺着爸妈的话占便宜,你没有生气,我就更得寸进尺了。”
“餐桌上,是爸爸负责打下手帮妈妈炖的热腾腾的鱼汤,其他菜围着放了整圈,香气四溢,爸妈总忙着给我夹菜,碗里堆出座小山,你坐我旁边,偶尔低头喝汤,偶尔抬头聊上几句,笑容没从脸上掉下来过。我不想离开这样的生活了,它太美好了。”
“饭后,我们收拾桌子,爸爸洗碗,妈妈安排你泡茶,茶香袅袅升起,客厅里都是清香的气息。”
“我们还去逛了夜市,那晚星星很多很明亮,出门时我仰头看了许久。”
“第二天送你回家,你许诺至少过完这个春天,我心中好似千万蝴蝶腾飞,我被它们推向你,我拥抱了你。”
“回到现实,强烈对比让我怅然若失。”
“我望着天花板,不能如其他病人期待有谁的探望,只能等待消毒水的味道造访,在鼻腔间穿梭,点滴瓶里药水流下,同检测仪的嘀嗒叫声共同记录着我生命的流逝。”
“医生推着治疗车进来,橡胶轮碾过白瓷砖地砖,碾过我的耳膜。病历记录册上,笔哗啦哗啦书写,把我剖析成许多块。”
“白日里光打进来,我看着房内阴影面积缩小又扩大,期待夜快快降临。黑夜里总被惊醒,醒了就数星星,数着数着却忘记数到几,于是开始期待曙光到来。”
“你心情确实在之后好转了很多,我们带上爸妈去了很多地方旅游,体验了很多丰富的事情。”
“攀上雪山,走在栈道上,旁侧岩石上滴答响声,那是积雪融化的声音。下山时染上暮色,山间腾腾水汽飞升,褐色岩土袒露,根系准备迎接新的春天。”
“在海边,我们踩着细软的沙,从海水恰巧能扑到脚背上走到海水能没过小腿。渔船归港,带着日残留的暖意,海天一色,是蓝蔓延至橘红,浪泛粼粼微光。人们都在轻声说着未来计划,不敢说天长地久,但此刻的幸福定是绵长深刻的。”
“我们漫步林间,雾霭为树林更添神秘,腐殖质层被踩踏咔咔作响,树冠漏下阳光,打在粗糙的树皮上,勾勒出沟壑,鸟鸣涧涧,叙述寒来暑往,同尘埃飞离树头。”
……
那段时光确实愉快,就是现在想起来也觉得内心酥酥麻麻,我实在是不想改变,可大家都再也回不去了。
“春近尾声,我们也把时间消磨得差不多,你复查的日子也到来。”
“人们总是认为春天是一个充满希望的季节,它能带来好运带来希望,是冬长久沉默后的吐息,好似所有悠扬的歌、浪漫的文章都为春天而作,就连天地万物都在春天焕发生机。可我见过太多春天的悲剧,我恐惧告别。”
“复查那天你拒绝我的陪同,我也没问你结果,直到新的稿件收到,我翻阅后,看到你的病情,我质问你,语气有些令人不愉快,你依旧自若无事,我举起药盒冲你大吼,自私的认为治疗对你来说是最好的。”
“我想陪着你,却没问你是否允许。”
“你不想和我闹僵也说明真实想法,给了我台阶,我能做的就是留在你身边,照顾好你的健康,软磨硬泡下你准许我住了一个星期左右,之后现实里的身体也需要顾忌,就以出差为借口离开了,你应该也为此松了口气吧?”
“你开始喜欢外出踏青,多去安静不被人打扰的地方,我会偷偷跟在你身后,确认无事就离开,我在竭力压制不切实际的控制欲。”
“情绪找不到出口,我会去无尽夏的地里,待上一整天。半片花田已盛开,初入眼底是满篇蓝紫,细看每片花瓣都散发着七彩的光。”
“灌溉机喷洒出水,在空中旋转出道道晶莹弧线,惊扰停歇的蝴蝶,蝴蝶扇动翅膀,扰碎光,四散花田,更绚丽多彩。”
“无尽夏的花语若是上网搜索,结果有很多种,与和睦、期待、重逢有关,于我而言,花语是——纵其夏悠长,仍繁花满夏。”
对于我的话,无尽夏仿佛一种生命信号,星星光芒是恒星打破宇宙黑暗死寂的呼唤,无尽夏就是周期性回应,它们不只是活着、不只是生长,而是花团锦簇肆意昭告,借一光开一夏。
“无尽夏的花期蔓延了整个夏季,你这么喜欢,也许,是能熬过夏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