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令如见碧绯终于安分下来做思索状，便趁着空档打量了四周。

    虽然刚刚碧绯说了这地方连条缝隙也没有，但她们既然是因禁制失控被传送过来的，这里就一定有法力流转的关键点。

    此处灵气相比刚刚进入密道之时稀薄不少，很显然是在更深的地底。脚下地势不平，墙面也凹凸起伏，似乎是一个天然的洞窟。

    唐令如借着微弱的光亮朝着石壁凝神看去，目光在一道道沟壑间移动，她恍然间察觉到那些沟壑似乎是阵法的符号，但不知什么缘故被破坏了。

    从那破坏的痕迹来看，似乎就是不久前。这里应当突然发生了一桩非常大的变故，所以他们才能在一开始就循着异象寻到入口，又再次被突遭破坏的阵法卷入地底。

    难道有人比他们先来到此处？妖族这几人一直在自己眼皮子底下，那人又是什么阵营的？

    唐令如神识朝那些阵符中间的裂口探去，识海中泛起一股难言的熟悉之感。

    恍惚间，一道霜华般的鹤影掠过脑海，那舒展如松的孤傲轮廓在记忆深处忽而闪现。她突然想起离开鹭香山那日，漫天朝霞里率先踏云而去的那道身影直指北境。

    而前一刻寒月龙潭深处震天动地的动静，莫非是她那“师尊”在大发神威？

    “如何？仙子可探出这困住我们的阵法虚实？”碧绯的声音如鬼魅一般从身后响起。

    差点忘了身边这个催命符。唐令如立时回过神，淡定回答：“这是一处多重阵法的连接点，不久前因为阵眼枯竭而遭到严重反噬，眼下已被破坏殆尽。”

    碧绯慌忙问道：“那我们还有机会出去吗？”

    “此事我自会操心，只是到时你若交不出那解毒之法，我可就没有心情捎带上你了。”唐令如暗含警告地瞥了她一眼。

    碧绯哪里有什么解毒之法，被唐令如一番威吓之后她又暗中探了探四周，丝毫感知不到任何灵力波动，疑心唐令如有心诈她，便壮起胆子问了一问。

    听她回复所言，这阵法已被破坏殆尽，倒也说得过去。莫非她真有办法能出去？碧绯绞尽脑汁分析着，可那解毒之法她是真的毫无头绪。

    “那血狱蜕生毒是妖王之血所炼，最稳妥的解毒圣品自然就是他本人的妖丹了……”碧绯做出一副破罐子破摔的样子。

    唐令如瞪着她，勾了勾唇道：“妖王都敢妄言，看来你真的不打算活着出去了。”

    碧绯见激她不成，眼珠快速转动起来，期期艾艾道：“我部族尚存有三滴生取的青鸾血，是解毒圣品，我出去后可取来一滴交与仙子解毒。”

    唐令如闻言道：“这法子听起来倒是靠谱，不过我要你立下心魔誓。”

    碧绯面色坦然地回望对方：“我若甘心止步不前，心魔誓于我而言也无甚威慑力，不如仙子对我设下元神禁制，碧绯定不反抗。”

    她手掌在身后紧紧攥起，她要赌这一把，看眼前这人到底是不是在狐假虎威。

    唐令如眉心蹙起，境界差距明显的情况下，元神禁制之法虽然简单易行，但需要法力施展，她此时根本无法做到——这蛇妖真是狡诈！

    碧绯突然低声笑了，她甫一见唐令如犹豫的片刻心下便有了八分把握，她直起身，步子优雅地向唐令如逼近。

    “仙子为何犹豫了？你该不会……用不了法力吧？”

    唐令如步步退后，她的后背已经紧贴石壁，退无可退。

    碧绯俯下身，冰冷的手指捏住她的下巴，强迫她抬头对视。那双妖瞳近在咫尺，瞳孔缩成针尖一般大小，瞳仁中映出她强装镇定的面容。

    “让我猜猜，”碧绯的吐息带着淡淡的腥甜，“你这簪子只是一个法器的粗胚，根本没有炼制过。”青丝间的素簪被她突然拔出，那抹绿眨眼间碎成齑粉。

    “虽然不知道什么原因，但目前你的法力受制于这转换灵力的法器，我猜对了吗？”

    唐令如浑身一僵。这蛇妖竟如此敏锐！她暗自懊悔自己的大意，这么重要的法器就该备个十样八样的。

    “你的表情很明显了。”碧绯满意地看着她瞬间苍白的脸色，手指顺着她的脖颈滑下，停在跳动的动脉处，“老实点，你若破阵有用，我可以考虑让你死得痛快点。”

    唐令如突然冷哼一声："你确定要在这里杀我？"她的声音忽而变得从容，甚至带着几分戏谑，"看看你脚下。"

    碧绯眉头一皱，脚下寒意升起。不知何时，唐令如的脚尖在地上画出了一个阵符，而她此时正好踩在阵符中心。

    “这是……”碧绯瞳孔大震。

    “缚妖阵。”唐令如趁机推开她，迅速转身退到三步之外，朝五个角落打上五行属性的符纸，“虽然我暂时无法使用法力，但你以为我会对自己的突发状况毫无准备吗？”

    碧绯眯起眼睛，审视着地上的符文，又看向唐令如故作镇定的脸。

    忽然她大笑起来，笑声中满是嘲讽：“小姑娘，你的戏演得不错，可惜……”她抬脚，狠狠碾过那个符文，“这符纸上的法力实在太过微弱。”

    唐令如心头一沉，糟了，拖延战术失败。

    有了那青鸾玉簪后她信心满满，再加上周焕早已家徒四壁，她并未给自己准备多少后招，那些便宜的符纸还是之前采购剩下的，此时对付碧绯确实是不够看的。

    碧绯不再废话，右手化作利爪，直取唐令如咽喉。后者本能地侧身闪避，同时从袖中甩出最后一把破甲珠。

    空气中发出接连不断的爆炸声，碧绯警觉地闪开身，发现又是些虚张声势的小玩意，指节掐出骨骼挤压的声响。

    唐令如抓住这瞬息的机会，转身扑向洞窟的另一侧的墙壁——她早注意到那里有一处尚保存完好的阵符。

    “休想逃！”碧绯虽然被唬住一瞬，但立刻反应了过来，她现出蛇身，长尾一扫，重重击在唐令如后背。

    “咳！”唐令如喷出一口鲜血，却借着这股力道更快地陷入了那块倾斜的地面，瞬间隐入了那突然出现的一条狭窄通道。

    碧绯化作一道黑影追来，却在通道入口被一道突然升起的石门拦住，石制的锐器嗖嗖地朝她飞来。她愤怒地抓住一把振臂一撵，石屑纷飞，但短时间内难以破除这障碍。

    狭窄的甬道内，唐令如踉跄着前行，每走一步都牵动背上的伤。她争分夺秒地向前奔走，不知目的不明方向，但眼下之计唯有利用这残破的阵法才能彻底摆脱蛇妖。

    转过一个拐角，眼前豁然开朗——这是一个圆形的密室，天穹已漏了一个大窟窿，朦胧的光线中隐约可见中央的一方祭台。

    祭台上摆放着许多浸染了血迹的幡布与白骨，四周墙壁上刻满了古老的符文，这符文她认识，是炼魂咒！

    她快步上前，却在四周猛然暗下的瞬间停住脚步。骤暗过后，一道银光倏忽闪过，从穹顶的窟窿上方折射出不同形状的光斑。

    “无相混元镜！”唐令如悚然回头，发现蛇妖不知何时已经突破栅栏，正站在通道口冷冷地看着她。

    “看来我该加快动作解决你了。”

    碧绯狞笑着挥出右拳，拳影袭来的瞬间，竟分裂出数十条青鳞毒蛇。每一条都张着血盆大口，森白獠牙上滴落着脓汁般的毒液，在空中划出闪电般的残影，朝她咽喉咬去。

    千钧一发之际，一声清脆的冰裂声突兀地响起。碧绯的身形突然僵在半空，从她脚下开始，晶莹的冰霜以惊人的速度蔓延全身。

    地面与墙壁在瞬息间覆上厚厚的玄冰，冰层中游走着蓝色火焰般的雷电之光，发出令人战栗的噼啪声。

    一道璀璨的剑光破空而至，宛如撕开漆黑天幕的利爪。剑气未至，凛冽的寒意已让所有毒蛇冻成冰雕，在空中碎裂湮灭。

    蓝知珩的身影在漫天雪花中出现，长剑裹挟着万钧雷霆，直取碧绯后心。

    “劫烬无回！”剑意所过之处，连空气都被冻结成细碎的冰晶，化作白沙般的霰粒簌簌落下。

    “……”碧绯未来得及发出半声怒吼，整个身躯就被这一剑钉入冰墙之中，网状的裂痕瞬间布满了整面墙壁。

    唐令如不可置信地眨了眨眼，似是终于确认危机已除，她颓然倾倒，口吐鲜血，一抹微弱的银光没入她体内——刚刚她几乎要拼着反噬的危险唤出“寂风”了。

    蓝知珩踉跄着跑来，单膝跪立在她身前，指尖悬在她染血的脸侧，双眸颤动着嘶哑出声：“……你没事吧？”

    “你没事吧？”唐令如与他同时发声，话音刚落，两人情不自禁地笑了起来。

    “妖毒……怎么样了？”她转眸盯向他的颈侧，那颗黑色小痣似乎已经不见踪影。

    “已经解决了。”清澈少年毫不掩饰自己突破过后的兴奋与得意，一双微狭而上挑的眸中映着她无比关切的模样，尽管一路辛酸不易，狼狈非常，他仍觉得胸腔间轻拂着不尽的熏风暖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