墙上拉长的血印、地上断肢和拖拽的痕迹，以及正中间朱玲玲的尸体，以上全部，都构成了一个模糊图案，怎么看怎么和油画上的海浪差不多。

    “你们能不能别吵了，”方妍大声制止洪戈和何鸣，“小妍的思路都要被你们吵没了，”方妍指向楼梯口，“要打，去外面的甲板。”

    “哼，”何鸣借坡下驴，瞪了一眼洪戈，立即收势，心想算了，但再想，何鸣又觉得这股气憋闷得不行，“方妍，你连尸体都不敢看，还来教训我们？”像是找到了泄气口，何鸣越说越大声，“况且有仇的是你们吧，毕竟第一天朱玲玲就绑了你们。”

    何鸣看向105的俞韵，俞韵弯腰，似乎正从朱玲玲手里拿什么，何鸣立刻嚷道：“还说思路？谁知道是不是在思考怎么销毁杀人证据。”

    “你脏水往哪泼呢？”方妍简直要被气笑了，双手叉腰，语速极快，“要是我们杀的，我和小妍会从外面进来？身上还一点血也没有？”

    “谁知……”何鸣还欲再说，沈玄慈和时青岁就无言站了过来，看着何鸣。

    何鸣厚厚的上下嘴唇一碰，登时砸成鸭子模样，哑了声。半句话卡在嗓子眼，顺不下去吐不出来，闷得更厉害了，他用力一扯身边的李阿娟：“你干什么？站那么前，不怕死？”

    李阿娟压根不惯着何鸣，翻过半个白眼，转身就回109。

    “你什么态度？”何鸣追上李阿娟，也想走，这时俞韵说话了：“我怀疑朱玲玲是自杀，然后才被怪物变成了这样。”

    “自杀？”周家鸿满脸不可置信，“这怎么可能？”

    “当然可能，”俞韵走出105，用毛巾捏着一个红色的东西，“只要朱玲玲以为自己杀的不是自己，而是幻觉中的怪物，那么一切就合理了。”俞韵摊开毛巾，展示里面的东西。

    毛巾里是半块镜子，正反两面都凝固了血，只留下手持部分还隐约能见原本模样，俞韵继续说：“这是我从朱玲玲手中拔下来，她抓得非常紧。朱玲玲身上有很多伤，但致命伤只有一处，那就是脖颈的大动脉，而经过比对，朱玲玲脖颈的致命伤，以及她大腿的割切伤，都与这块玻璃的形状吻合。”

    俞韵把镜子递到周家鸿面前，周家鸿下意识后退半步，不愿接触，俞韵：“周先生怀疑，可以亲自检查。”

    俞韵的话让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而何鸣看到镜子，当即呼吸一窒，不自觉按向衣服下的手臂。

    那不是……朱玲玲刺伤自己的镜子吗？四分五裂……同样的四分五裂……难不成，死亡原因是朱玲玲打碎了镜子，所以才死得和镜子一样？！

    周家鸿推开俞韵的手，表示自己已然相信，神情严峻问：“大家有没有想法？”无人回答，周家鸿就对向俞韵，“俞小姐，之前我听见了你和时先生的对话，或许你们早就有了对应之法？”

    这话一下把俞韵团队架了出来，如同聚光灯一般，所有人都看向俞韵。

    俞韵没藏私，把事情简要说了一遍。

    “我就觉得那幅画有古怪，”张慧芳接话，拐杖驻地，颇有后见之明，“我一直觉得那画看着难受，既然船长说可以取，那你们几个年轻人还不快点把画撤下来，还回去也好，丢进海里也好，赶快处理了。”

    没人接茬。

    洪戈手往裤袋掏，像是在摸烟，看向俞韵：“你们去船长室叫我，我会开锁。”

    “那太好了，”俞韵直接岔过张慧芳，想了想说，“我现在用朱玲玲的死把船长引来，趁这个间隙，时青岁、沈玄慈、洪戈，你们仨去船长室，看到地图或幻觉的线索马上记下。”俞韵重点强调了线索二字，沈玄慈知道，这是俞韵在暗示自己使用碧斯手办，他戴上眼镜，隐晦地点了点头。

    俞韵见状放心，对时青岁说：“要是船长离开，我会用手环通知，到时你让他们尽快撤离。”

    时青岁：“好。”

    “也加我一个，”周家鸿插话，怕其他人不同意，周家鸿又主动找补，“俞小姐拖人也拖不了多久吧，四个人，速度也能快点。”

    何鸣也想去船长室，毕竟什么东西都不如一手来的可靠，但周家鸿抢先一步，何鸣这时再说，就如同电梯超载，自己上去的可能性已然不大，只能想办法扯一个人下来，何鸣故意嘲笑道：“这么多人挤船长室？也不怕船长下来检查尸体，看到乘客减少而心中生疑。”

    虽然是挑刺，但何鸣的话也在理，时青岁按住沈玄慈肩膀：“我不去了，你万事小心。

    何鸣张了张口，看向周家鸿。事情发展不对啊。

    洪戈似笑非笑看着何鸣，何鸣忽地又闭上了嘴。算了，自己就算加入，也难保不被洪戈暗中坑害。

    事情就这样定了下了，众人分工，照计划行动，而时青岁改去找人清理105残骸，以免发臭。

    俞韵用对讲机联系了船长几次，对面都是无应答，没办法，沈玄慈他们只好直接前去船长室，见机行动。

    沈玄慈他们一走，张慧芳就看见了幻觉，直接把何鸣和李阿娟当成过世的丈夫和情妇，举着拐杖就要打人，方妍和俞韵连忙制止。

    何鸣和李阿娟跑回109，反锁门，趴在门上听外面动静。

    “鸣、鸣……”李阿娟的声音唤着何鸣。

    “叫什么？”何鸣烦躁用手肘捅了李阿娟两下。

    “我没叫，你是不是蠢？”李阿娟皱着眉，语气比何鸣还烦，但话还未说完，她就听见自己的尖叫声从角落传来。

    又是那个收音机。

    李阿娟被嚇住，等反应过来，就气冲冲走向收音机。“你干什么？”何鸣急忙拉住李阿娟。

    “干什么，”李阿娟睁着眼，睫毛根根上翘，仿佛眼皮翻了过来，把对面的何鸣看得毛骨悚然，何鸣不自觉松了手，而李阿娟眼睛睁得更大了，“当然是扔了它，就算是幻觉，我也忍不了了！”

    “不可以，”何鸣声音同样高昂，但似乎又太高了，以至于吓了他自己一跳，何鸣脖子瑟缩，惊慌地往门口看，见外面动静依旧，这才小心翼翼牵住发火的李阿娟，把人带到床沿，悄声解释，“朱玲玲会自杀，就是因为她为了对付我，主动摔碎了船长给的皮粉镜。”

    “那个镜子是船长给的，而她挑镜子的时候，旁边只有我，我等她拿完了镜子才挑的这个收音机，”何鸣声音急促，“这事没别人知道，你也长点脑子，别什么都往外说。”

    “你的意思是，”李阿娟情绪逐渐稳定，眼睛转了转，转得睫毛根根乱颤，“镜子代表朱玲玲？镜子坏了，朱玲玲就得死？”

    “是，”何鸣扯过一床被子，把还在叫的收音机包了起来，透过被子，尖叫的女声变得闷惨，像是沉进了水里，李阿娟听得心里不舒服，好似是她自己掉进了水里一般，浑身发汗。李阿娟双手用力搓着手臂，想要驱赶那股莫名的阴寒。

    ……

    沈玄慈等人来到了二层的船长室，门依旧关着，周家鸿用耳朵靠近门扉，里面很安静。

    “让开。”洪戈低声，拿出准备好的道具。

    周家鸿和沈玄慈往两边避让，洪戈蹲身，单眼瞄着锁孔，动作熟练。

    沈玄慈有些紧张，他还是第一次做这样的事，眼睛不住乱瞄，生怕旁边突然出现别人。

    咔咔两声，洪戈将手放上手把，往下一揿，门扉立即推出一条缝隙。周家鸿赶紧扯了扯沈玄慈衣服，小声提醒：“开了。”

    沈玄慈回过神来，右手盖到手环上，精神集中。

    洪戈开门，门扉几乎没有发出一点声响，其余两人蹑手蹑脚跟着进去。周家鸿行动迅速，率先检查最瞩目的书桌，而沈玄慈四处看了看，觉得船长室看起来很正常，于是果断使用碧斯手办。

    空气中气味迅速变化，指引着沈玄慈前往旁边卧房。

    周家鸿在抽屉里发现了枪，107赵警官的枪，也是朱玲玲和俞韵使用过的枪。周家鸿旋即动了念头，而洪戈却在这时走了过来，周家鸿飞速将抽屉合上，又用自己挡住抽屉，转而去翻桌上的东西。

    洪戈自是看到了周家鸿的小动作，他也不多言，就要去直接质问。

    “洪先生，这扇门能开吗？”沈玄慈小声求助洪戈，洪戈多看了周家鸿一眼，这才去帮沈玄慈。

    周家鸿呼了口气，急忙拉开抽屉，然后把枪塞进自己衣服内侧袋，胆战心惊地望向两人背影。

    还好，没人发现。

    打开卧室门比打开外门容易，洪戈只花三秒就开了。

    门框发出吱呀的干响，洪戈蹙眉，最后只将门开了一半，他往里快速瞧去，床上被子整齐，床头矮柜上摆了一本书，没人。

    洪戈应时放心，大力地推开了门。

    门框发出沉重的声音，骇得外间的周家鸿刹那直起脊背，警惕地看着卧室门。

    沈玄慈吸了吸气，像是闻到了什么，直直走向衣柜，而洪戈大摇大摆地坐上床，鞋子都没脱，斜架了个二郎腿，就发出舒服的喟叹：“船长可真会享受，一个人住这么大的房间，”他随手拿起矮柜上的书，封面是烫黑的，没有书名，洪戈大致翻了翻，嘟囔念叨，“海中神祇？理智消散的降临……什么鬼书？”

    周家鸿疾步走到卧室门边，本想小声警告，但见船长不在这里，双肩骤然一沉，也放了心。

    沈玄慈贴到衣柜门上，双手摸索，他确定了，重要的线索就在这里面。

    于此同时，衣柜里的密室。

    船长的头埋在漆红水桶里，除了头还有点样子，内脏和骨骼明显已经被消融掏空，脖子连接的身体如同一张有厚度的馕饼，只僵直地瘫在一边。

    桶里的水咕嘟嘟地沸腾着，早变成了浓郁的黑色。

    “在这里，”密室外的沈玄慈说话，衣柜门推开的声响，人类兴奋的声音，“这里面有线索。”

    黑水倏地变得浓稠，由里向外翻涌出无数的眼球，个挨个地看向密室出口，在黑暗中发出幽亮邪恶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