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一下，”俞韵叫住船长，“我有些好奇，”她大胆指向廊道的画，探问道，“那幅画，是你画的吗？”

    船长凝视俞韵，所有人都听从指令回房了，只有眼前这个人类，竟然还维持着相当的清醒，看来要对她进行引导了。

    “不是。”船长回答。

    “画可以取下来吗？”俞韵同样盯着船长，还没察觉到船长的心思，说道，“毕竟它看起来有些怪，也不像平常的大海。”

    船长轻笑，嘴角翘起，若时间能在此刻定格，俞韵就能发现，船长两边嘴角的高度竟是一致的，甚至连翘起的弧度也全然一致，而普通的人类对于脸部线条的控制，是绝不可能做到如此精细对称。

    “这确实不是平常的画，如果乘客不喜欢想取下，大可自己去取，”船长靠近俞韵，偏了偏头，像是在看清俞韵的样子，“不过，乘客你不好奇吗？”

    船长的脸蓦然在俞韵眼前放大，眼睛直对向俞韵的眼睛，让俞韵避无可避。

    俞韵竭力维持着镇定，听船长继续：“画上的海，究竟是哪里的海，乘客不好奇吗？”

    她当然好奇，但她直觉不能听见答案，然而听觉无法关闭，视线又不自觉被船长的瞳孔吸引。

    俞韵紧紧地看着那对黑白分明的眼瞳，她觉得自己好像看到了不止一对瞳孔，而是像四对、八对……不对，是更多。船长的瞳仁在白色的眼珠里迅速分裂，宛若细胞增殖，迅速将眼眶填得满满当当，然而此刻瞳孔还在分裂，四对、八对……更多对往眼球后面挤了。所有的瞳孔都像是单独的活物，自顾自地看往不同地方。

    俞韵心惊胆战，刚要反应，所有的瞳孔齐齐转向了俞韵，仿佛终于看到了目标。

    俞韵骤然惊悚，不可遏止地产生一种不可名状的恶寒。

    这是什么？幻觉？还是怪物？

    心脏剧烈跳动，俞韵感觉自己又被那些密集的瞳孔吸引了，仿佛回到了怪诞村的祠堂，但不同的是，俞韵清晰地知道，自己还对身体拥有着掌控权，并非全然被动。

    如果这不是得益于之前经验和训练，那就是船长的级别比黑木盒低。

    船长见俞韵脸上露出预想中的惧怕与迷茫，嘴角登时翘得更高了，刻在脸上的笑容极其标准，缓声答道：“那是我眼中的海，也终会是你们眼中的海。”

    等俞韵彻底摆脱那种莫名的感觉，船长已经走到画前了，她站在原地，看着船长离开的背影。这时进门的时青岁也恢复神智，重新开门出来。

    时青岁走到俞韵身边，语气郑重：“船长有问题。”

    第三个清醒的是周家鸿，他也打开了门，见到对话的时青岁和俞韵。

    “画也有问题。”俞韵淡淡说道。

    “那怎么办？”时青岁瞥过廊画，双手交叉，“摘下来扔了？”

    俞韵思索，喃喃重复船长说过的话：“享受最后的两天、终会是眼中的海……”她突然快步走向楼梯，时青岁不明所以，但还是跟了上去。

    一旁的周家鸿看完了全程，表情思考，像是有了想法。

    追上楼梯，船长已经不见了，俞韵没去追究，而是走上甲板，认真观察外面。大海与昨天相比更平静了，仿佛是一潭死水，只有游轮拖出的船迹尾浪，天空变成了灰白色，云也变成了淡淡的影子，俞韵将手伸出栏杆，船虽在往前移动，但手却感受不到风。

    一切都是死的。

    只有她们在侥幸地活着。

    随着俞韵，时青岁也发现了不对。“船长的问题比画严重，暂时别管画，查清船长才是要事，”俞韵神色严肃，对时青岁说，“最开始在船上时，风大浪大，第二天早上还能看见海鸥，可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海面就变得安静了。”

    俞韵思路逐渐清晰：“船长说了‘最后两天’，我们会‘看到油画上的大海’，所以我们现在去的可能不是曼托，而是油画上的地方，又或者，曼托就是个死岛，只要我们抵达，就再无挽回机会。”

    “那么何鸣听见的电台信息，也可能是真的，”时青岁立刻接话，低声琢磨，“要是有地图和其他信息就好了。”

    “你是说……”俞韵忽地想起在镜面世界，她在时青岁书房找到了一连串证书，其中就有帆船轮船驾驶证，“你想返航？”

    “对，”时青岁承认，“在拿到盲盒前，只能这样了。”

    “走，”俞韵轻拍时青岁手臂，“去找方妍和沈玄慈，大家一起商量怎么进游轮控制室和船长室。”

    时青岁看向俞韵的侧颜，不自觉摸了摸被碰到的地方，这才跟上俞韵。

    ……

    “这般来看，”方妍捏着下巴，“船长确实很有问题，”她一拍大腿，身子半倾，一副说大事的表情，“你们发现没有，船长今天出现得比昨天少，昨天还陪着我们一起找失踪乘客呢，今天说几句就走了，也不废话。”

    沈玄慈蹙眉，跟着回想：“而且船长的体力好像也变了，昨天他去拿钥匙，上下一次楼梯就大汗淋漓，开房门时手也抖个不停，但今天不仅不喘、不热，走路也不是昨天那种笨重的噔噔声，所以出声阻止何鸣和洪戈时，大家都吓了一跳。”

    “船长会不会换人了？”时青岁顺着猜测，“附身？或是替身？”

    俞韵：“不管是什么，船长应该都是个boss，只不过不清楚是小boss，还是携带盲盒的大boss。”

    “那咱们快点吧，”方妍着急，“如果真按照小妍推测的那样，我们也就只有两天了，两天内，要么延缓死亡，要么杀死船长。”

    ……

    俞韵小队分头行动，俞韵和方妍一组，前往船长室，时青岁和沈玄慈一组，前往驾驶室。

    驾驶室那边有人守着，不许外人进入，什么理由都不行，除非船长陪同。而船长室门锁着，敲门无应答，俞韵也不会撬锁，只好同样无功而返。

    两方用手环交流，决定暂时回110。

    下楼梯时，俞韵听见了惨叫，是张慧芳的声音。俞韵和方妍匆匆赶去，只见张慧芳倒在地上，旁边是105，房门向里开着，朱玲玲不知道是跑了还是怎么样。

    103的周家鸿冲到张慧芳身边，检查张慧芳的状态，走廊里还有两个人，一个是站在107的何鸣，何鸣捂嘴不断后退，他侧边的李阿娟双眼惊恐，眦裂地望向105里面，显然是被什么吓到没了反应。

    俞韵好奇靠近105，刚看见一片血红就闻到了浓郁的腥气。

    朱玲玲四分五裂躺在里面，物理意义上的四分五裂，完整的只有脑袋和大半身子，以及一条右手，其他的手和脚，均被甩到了房间各处。床单上到处是血，仅留下少部分的白，却刺得人发昏。地上、枕头上，甚至是天花板和墙上，也全是飞溅和拖动的血迹。

    “怎么了？”方妍瞥向房中，立刻尖叫着退出，也和李阿娟一样，被吓得浑身发冷僵直。

    沈玄慈他们听见叫喊也上来了，还有从餐厅过来的洪戈。

    时青岁肠胃脆弱，只看了一眼就开始弯腰干呕，而沈玄慈则连忙摘下眼镜，躲到一旁深呼吸。

    “这么血腥的场景，应该是怪物干的，”周家鸿扶起苏醒的张慧芳，疾步远离105，他眉目深重，压低着声音，显然对案发现场有些后怕，“但我一直在房中，期间没听见什么动静，这样的怪物，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进来的。”

    无知无觉？这未免太恐怖了。李阿娟反应过来，紧紧抓住何鸣，像是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何鸣被抓得疼痛也没有反应，同样也沉浸到了恐惧里。

    “也不一定吧，”洪戈快速扫视105一眼，接着盯向何鸣，意有所指道，“这些痕迹，明显是人干的。”

    “人？”李阿娟惊叫，“你在说些什么？这怎么可能是人干的？”

    洪戈嘴角歪起，似笑非笑：“是不是人干的，你看墙上和床上的痕迹就知道了。那些血和碎肉，明显得人用工具反复切磨才能造成。”

    俞韵狠狠皱眉，接话问：“你的意思是，有人杀了朱玲玲？”

    洪戈向下笑了起来，视线却一霎不霎不离何鸣：“我可什么都没说。”

    俞韵看回房内：“但如果响动不大，那只能对方是使用了手办，阻止朱玲玲尖叫……可是用手办的话，何必要把人处理成这样？费时费力，还容易被人发现。”

    “当然是有仇啊，”洪戈真的笑了起来，“不然干嘛要凌虐致死？”洪戈从裤子里掏出一盒烟，用嘴叼起，因为低头，所以他目光上挑，露出大片眼白。何鸣被洪戈盯得发寒，撑起怒气，矢口反驳：“你什么意思，你指我杀了朱玲玲？”

    “我还是那句话，我什么都没说，”洪戈嗤笑，“但谁心慌，谁就急着解释。”

    “你！”何鸣斥声，却不敢上前动手，因为在这之前，他和李阿娟已经联手动过了，但他们没想到洪戈这么能打，后来何鸣不想浪费手办，想及时脱身，但他们又没想到洪戈这么狠，不要命也要拖下一个，最后何鸣还是靠着防御手办才能离开。

    想到这，何鸣就感到一阵心痛，毕竟那是他最后的防御手办了，现在只有李阿娟还剩防御手办，以防万一，他得尽快把李阿娟的套过来。

    俞韵看着，洪戈如此记恨何鸣，恩怨显然不止早上的关押，俞韵回头，让状态稍微好一点的方妍给自己找条手帕，方妍回110只找到了毛巾，俞韵也不介意，用毛巾捂住口鼻进入105。

    血还没干，没有地毯的地方，脚步明显打滑，而走上地毯，俞韵又觉得有些稠湿的粘了。血腥味很浓，夹杂着说不清楚的臭。整间房比胡乱涂鸦还要混乱，异常诡异。

    俞韵脑中莫名其妙响起船长的话：

    “我眼中的海，也终会是你们眼中的海。”

    画。

    那幅画。

    俞韵蹙眉后退，在门边观察房间整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