猫眼依旧漆黑，但时青岁隐约能看到东西了。

    后面的方妍往前挤，用力眨着眼睛，不知怎地，她感觉周遭好像更黑了，黑到什么也看不清，让人十分没有安全感，方妍便下意识双手用力，想要抓住什么。

    “方、方妍，”沈玄慈急忙叫停，不自然地扭身，“你……你抓到我痒痒肉了。”

    “啊？哦哦，对不起。”方妍立刻放手，可一放手，她就感觉自己掉入了黑暗，眼前只剩漆黑，不仅是沈玄慈，连她自己也看不见了。方妍登时心慌，急忙往前一扑，再次抓住了沈玄慈。

    “方、方妍？”沈玄慈的声音很惶遽，像是被方妍吓到，但此刻的方妍并未听到沈玄慈语气中的挣扎，只庆幸自己摸到了人，而非陷入黑暗。

    沈玄慈：“方妍。”

    方妍缓慢镇定，这才看到自己竟紧紧搂着沈玄慈的腰。“抱、抱歉，”她急忙道歉，由圈抱改为牵扯，使劲拽住沈玄慈的衣服，解释说，“对不起啊，我太害怕了，找个人挨着就不害怕了，所以我才……”

    “挨着我，”沈玄慈冉冉转过身来，打断方妍，“你就不怕了吗？”

    方妍愣住，不知沈玄慈为什么这样问：“是……啊。”她回答，谨慎地观察沈玄慈，怀疑眼前的沈玄慈是不是幻觉，但手掌按住的沈玄慈是温热的，应是活人。

    沈玄慈体会到方妍手上的劲，笑了笑。

    笑容是方妍熟知的，没有任何奇怪的地方。

    方妍往后看，俞韵淡漠地走到时青岁身边，和时青岁一齐对向猫眼。

    情状也是方妍熟知的，没有任何奇怪的地方。

    这应该不是幻觉。

    方妍放下了心。

    “你可以一直挨着我。”沈玄慈说话。

    “什么？”方妍惊讶。

    沈玄慈笑眼看着方妍，突然伸手捉住了方妍的手，用手盖住方妍的手背，主动环上自己的腰：“就像刚才这样，你可以一直挨着我。”

    “什、什么？”方妍竟更惊讶了，只是惊讶中还掺杂着她不知觉的脸红。

    暧昧得过于突兀，方妍抱了几瞬就想抽手，但沈玄慈牵着她，方妍想离开也无法离开。心动又添加了心慌，方妍直觉现在的沈玄慈不像平时的沈玄慈，怯怯抬头看他，沈玄慈再次温柔地笑了笑，语气柔和：“挨着我，你就不怕了吧。”

    方妍的心彻底怦怦跳起来。

    天，这是什么少女漫经典桥段，还有这个笑，简直犯规，他到底在干什么啊，不对，我到底在干什么啊。

    方妍不断碎碎念，企图让自己表现自然。沈玄慈只是笑着倾身，脸稍稍靠近方妍，宁静地看着她。

    方妍的心跳声越来越大。

    咔擦。

    毫无征兆地，沈玄慈的脖子脆声断了，头颅像一颗成熟的柿子，蓦地砸落到方妍胸前，因为两人距离较近，所以头就卡在了方妍和沈玄慈之间，他白净的脸昂起，金丝边的镜片烁着冷光，依旧温柔地笑着，着着方妍。

    方妍脸上的羞涩瞬间凝固，还未来得及反应，就见沈玄慈圆圆的眼向上眺起，露出下方大块的眼白，油亮的黑瞳骤缩，直勾勾地狞笑，那张柔软的嘴唇皮子一翕一合，依旧是那种温柔的语气：“挨着我，你就不害怕了。”

    “啊——”方妍后知后觉地尖叫，拼命甩动手臂，想要远离沈玄慈，然而她的手被沈玄慈死死箍住，怎么拽也拽不动。

    方妍眼睁睁地看着沈玄慈的身体靠过来，然后把头颅的断颈，紧紧压到自己身上。

    沈玄慈脸上全是得逞的奸佞，咧着唇，吐出一段猩红的舌头，那舌越伸越长，像是蛇一般快速绞动向上，舔了方妍的锁骨几下。

    冰凉而滑腻。

    “啊啊啊！”方妍理智疯狂下掉，只觉一分一秒都异常恐怖，她哭喊着救命，发了疯地扭动挣扎，想要甩开沈玄慈的头，甩开沈玄慈断颈的身体，想要离开这里，然而贴在二人之间头颅好像变成了肉瘤子，沈玄慈脖颈的断面贴上方妍的衣服，似乎长出了纤细的触须，溶掉衣服，又直直黏上方妍的皮肤，方妍只觉得灼热而疼痛。

    他依旧笑着：“挨着我，你就不害怕了。”

    “救命、救命——”方妍感觉沈玄慈头颈断面的皮肉，似乎和自己肋骨部分的皮肉长到了一起，她随便一动，那颗头也就跟着一动，还带着明显的垂坠感，仿佛是她自己的肉。

    方妍极具惊恐地看着沈玄慈，整个人在失智的边缘拉扯，眼见方妍就要彻底疯狂，沈玄慈翘起的两边嘴角仿佛用尺子仔细衡量过，对称得一丝不苟，柔声重复道：“挨着我，挨着我，挨着我……”

    方妍：“啊啊啊！！！”

    方妍已经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了，脑中只有一个疯狂的想法——离开，离开这里。

    噗~~

    一个悠长婉转，又闷暗泄气的响声。

    头颅上的沈玄慈表情乍然一滞，笑容僵在了脸上，眼瞳不断骤缩又放大，不可遏止地吊出舌头，像是风扇一般胡乱甩动，口中不断发出恶心干呕的动静。

    细长的舌头飞舞着扇舔方妍的脸颊。

    冰凉而滑腻。

    这种触感不断刺激着方妍，像扇巴掌一样，她皮肤如同过电，全身汗毛都竖了起来，连同叫喊都变成失语。

    噗——！

    再次蹦出了一个震天响的屁。

    噗~噗噗~~

    还有余音尾震。

    奇丑无比的气味快速充斥进整个黑暗，头颅沈玄慈恶心得更厉害，哗啦叽咕，猛地从方妍身上剥离，消失了。

    方妍也被这股味慢慢熏回了神，她眨眼，发现自己正斜躺在门边，身上裹着半边白被，而所有人都捂着鼻子躲到一旁，只有沈玄慈勉强把被子的一角折了过来，完全盖住方妍，这才疾步后退，用衣袖抵住鼻孔，镜片后的眼神仓惶。

    时青岁紧紧捏住鼻子，另一手剧烈外扇，恨不得把空气全部扇走，让自己窒息而死：“方妍，你到底吃了什么这么臭？呕~”

    时青岁干呕，也不敢说话了，生怕吃进臭屁。

    “可能是最近情绪紧张，所以消化不好。”俞韵替方妍挽尊，只是那声音也捂得死死的，字音全糊在一起，听不清楚。

    “我肠胃不好也不放这么臭的屁啊，”时青岁快速吐槽，又一把拉过俞韵，“你别靠那么近，小心中毒。”

    “时青岁。”方妍喊了一声，但也因这一声吸气太猛，瞬间呕了一下。

    “你看，她自己都觉得臭。”时青岁瞪眼，指向方妍，似乎找到了什么证据，又把俞韵紧急拉远了点，两个人靠到最远的墙角。

    方妍现在是什么也说不清了，登时也不再说话，整个人缩进被子，怄气得直蹬腿，什么恐惧什么理智，什么暧昧什么气愤，都没有此刻的尴尬来得强烈，就连之前的幻觉也在她脑中烟消云散了。

    时青岁伸手去摸窗帘：“能开窗吗？”

    俞韵无语：“你不是会开船？位于甲板下的客舱能不能开窗你不知道？”

    沈玄慈语调犹豫：“不能开窗，那要不……开门？”

    时青岁：“啧，臭死和吓死，都不好死。”

    “行了，”俞韵头大，“你们俩忍着吧，一会就散了。”

    时青岁：“她到底吃了什么，沈玄慈，那菜是你做的吗？以后别做了。”

    沈玄慈慌张，语音磕巴：“是是我吗？可是我们吃的晚餐好像是一样的……”

    俞韵双手同时一捞，把两人捂住鼻子的手强行拉下。

    时青岁：“呕……俞韵你干什么，呕……”

    沈玄慈屏住呼吸直摇头，表示自己绝不再多说一句话。

    方妍双目失神，宛如一条用白油纸打包好的咸鱼，安静地蜷在被子里。

    毁灭吧，赶紧的，累了。

    屁味消散后，门外的声音也安静了，四人简单聊了几句，回到各自的床上休息，沈玄慈心大，很快睡着了。而方妍翻来覆去地难以入眠，她本来对沈玄慈有着模糊的好感，现在却被幻觉暂时败了个没影，甚至还对沈玄慈本人产生了后怕。

    在当下的方妍看来，睡在床畔边的沈玄慈，不再是礼物般的欣喜，而是个随时会变异的骇影。思来想去，方妍还是拜托俞韵，请求两调换位置，俞韵同意了。

    俞韵移动时，时青岁也没睡，他寂寂地看着俞韵，看着俞韵轻声换到沈玄慈身边，像是唯恐吵醒熟睡的沈玄慈。时青岁心里蓦地一沉，越想，越是纠乱，越是胸腔发沉，沉到不得不转身，背过俞韵。

    台式时钟发出嘀嗒嘀嗒的走动声，除此之外，再没别的声响。

    不知过了多久，方妍那边也传来了均匀的呼吸声，俞韵望着天花板，毫无睡意。她翻身，带起一片细小的悉索声，正准备闭眼，听到门边也传来了同样的悉索声。她不自觉用手肘微微撑起身子，偏头望去。

    原来时青岁也没睡。

    时青岁瞧过来，对上俞韵的视线，他也撑起半边身，轻声问：“怎么了？”

    “没事，有些口渴。”俞韵不知道自己为何要说这一句，但见时青岁主动起身，要去床柜边替自己拿水，俞韵又有些触动，她掀开被子，主动下床：“不用了，我自己去拿吧。”

    时青岁先一步来到了床柜前，而俞韵双脚踩上拖鞋，刚迈出一步，整间屋子陡然就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