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记得那晚没什么风，天上云彩也堆得很厚，整个宅子里见不到半点光亮，黑得吓人。”钱伯将双手揣到袖管里，佝偻着身子斜仰着头，“我拎着马灯从门房里出来，哦，门房的老吴儿媳妇生了个大小子，请假回去抱孙子了，现在晚上一般都是我守着门。”
“老吴是谁？”
“府里的下人，事出前就离开了，与此事应没多少关系。”蔺天宫轻笑了一声，“钱伯，无关紧要的人可以不提。”
“哦哦，好。我这人不太会学话，想到哪就说到哪了。”钱伯精明不假，但却也老实，“我原打算是去书房看看少爷睡了没，怕少爷读书到太晚伤了身子。只是走着走着，忽然在后厨转角那听到了些动静，于是就转了过去去推后厨的门。”
钱伯讲到关键处停顿了一下，旋即看向蔺天宫，用试探的口气解释。
“少爷一门心思尽在读书求取功名上，所以可能没太关注过这些。其实这几年咱们蔺府名下的各处农庄都有减产，交上来的田赋大多少了三成。”钱伯见蔺天宫并没有反应，继而继续说道，“所以按着老爷的意思，小厮婆子们的奉银也跟着减了三成，这便使得府里的人不得不想些别的方子养家糊口。”
“陈东和陈宇是去偷粮食了吧。”蔺天宫自然而然的接话。
“是，我推门进去正看见陈家兄弟各抱了些米面。”
很简单的事，钱伯讲得颇为小心，大概是他也拿过主家的东西了。
“时间有限，当务之急是要在神光离合阵关闭之前找到幕后黑手，其余的事以后再说。”蔺天宫似乎觉得自己的意思没有表达到位，又补充了半句，“不过这事确是我蔺家的做得不妥。”
“好了好了，迦某人的时间也很宝贵，后面又怎样了，赶紧接着说。”
“陈家兄弟见我来了，当即抓了把厨刀架到我身上，威胁我若是敢将他们的事说出去，就废了我。”钱伯扫了一眼众人，见都没什么反应索性直起身子接着讲，“我怕死，就跪着给他俩不停的磕头，保证什么都不会说。”
蔺天宫微微摇头，拍了拍钱伯的肩膀。
“就在这个时候，我们三个忽然听到了夫人的声音，听她大喊着什么‘你敢’‘我要去告诉老爷’之类的话。陈家兄弟怕被人赃并获，就放下米面只带了厨刀越窗走了。我在地上又趴了一会才站起身，离开后厨。但刚走到后园就隐约看了一道白影掠过。”钱伯想起姬渊和迦梨是外人多半会听不明白，于是又用手比划着，快速解释了一句。“后园与后厨只隔了两道门和一段十余步的走廊。”
“那后厨前面是什么地方？”
“是蔺少爷的书房。”
迦梨有些惊异于姬渊怎么会知道蔺府的布置，但还没开口姬渊就十分抢先做出回答。
“方才钱管家说过了，他是去看蔺少爷读书的。”
“真不愧是我肚子里的大虫子啊，连我想说什么都知道。”
迦梨对姬渊的表现很是赞赏，姬渊却似乎欲言又止，犹豫了片刻才开口道：“迦梨，你不会还没意识到吧？”
“什么？”
“你是个很纯粹的路痴。之前就是你带路，我们才……”
“黄口小儿，住嘴！”迦梨抬手就伸向姬渊的脸，而姬渊真不愧小面摊的名号，愣是不躲不避，任凭迦梨拧了又拧。
好小子，才给了你几天笑脸，就敢当着这么多外人的面如此揭我迦某人的老底，难道我迦某人不要面子的吗！再者说，不认路能怪迦某人吗？迦某人从小长在琉璃世界唉，要不是须弥宫的人打上门来，迦某人现在都还没下过山呢！
“你，接着说！”
“是！”连手下最不成器的徒弟都是比肩自家老爷的玄门伯爵，谁知道眼前这位貌似少女的少女究竟是个多大岁数的老妖怪啊，钱伯可不敢得罪。
“我进了后园就想看看到底出了什么事，但天太黑了，我只能弯着腰用马灯一点一点的查看。也就是这个时候，少爷也赶过来，我直起身想和少爷打个招呼，却忽然被什么绊了一跤。待我爬起来回身去看的时候，发现那竟是，竟是……”
“是我母亲已经虚弱模糊了的亡躯。”蔺天宫用力抱紧了怀里的寇师羽，“师羽，我也只再问一次，幕后之人究竟是谁？”
寇师羽低着头默不作声。
“算了，蔺少爷你再说说你那时都在干什么，又看见了什么吧。”
“我什么也没看到。”蔺天宫叹气一声，“事发的时候我刚好读完了书，又将灯吹熄了准备回房休息，但刚关了门，就听见我母亲的呼喊声。只不过我听到的与钱伯稍有不同，母亲当时说的是‘休想’、‘我不同意’。而等我过去时，却发现一切都已经晚了。”
“你还不如人家呢，什么线索都提供不了嘛。”迦梨撇着嘴抱怨，“另外你可别说那什么陈家兄弟就是剩下的两个目击者。”
“确是陈家兄弟。母亲出事后我召集府中所有人时，他二人便已经失踪。”
“蔺少爷可曾习武？”姬渊忽然没来由的提问。
“不曾。”
迦梨继续追问，“真的吗？”
“是真的，少爷自生来就体弱多病，无法练武。”
“我明白了，两位可能对我蔺家尚不了解。”蔺天宫从袍袖里翻出一方拇指大小的金印，并掉转底部给迦梨和姬渊看。“我蔺家的魏成伯爵位非是因家父修为至衍道境而来，实是蒙先祖福荫，买四个世袭罔替的爵位。此即是魏成伯印玺。”
迦梨接过金印在手中把玩了两圈，随后递还给蔺天宫。
“既然线索全断，师羽又坚持不肯说，那此事便就如此吧。待到天明我会去与父亲说明，央他勿要责怪师羽。另外也请参玄放心，参玄救治拙荆之情蔺某没齿难忘，先前答应的报酬半颗金珠也不会少。”
蔺天宫对着迦梨再度躬身后牵起寇师羽的手准备离开，但迦梨却迈开一步拦住两人。
“蔺少爷留步。线索虽不全，但杀害魏成伯夫人之人，我已知晓是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