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陆最近一次看到林之夏,是在一条名为《辞职回乡,开“宠物送别店”!》的帖子上。
他捧着手机推门进去,脱下口罩,在办公室的电脑上点开那条帖子,一个新店的门面照。
他兴致了了,鼠标快速地点击着“下一张”。直到看到一个女人抱着一只猫咪,站在阳光下,对着镜头大笑。
人,他认识,猫,他也认识。
手指悬停在空中,不知过了多久,他看都没看文字部分,叉掉了帖子。
回到聊天界面,才看到杨正元发的消息。
【快看!你初恋变成你的同行了。】
他随手回了一个【不关心】,慵懒地靠在靠背上,手指不停地揉按太阳穴。
直到护士敲门,告诉他下一台手术开始了。
林之夏举着手机,刷新着半个小时前发的帖子,差不多100个浏览数,点赞评论数为零。
唉,万事开头难啊!
一旁擦玻璃的保洁阿姨,打断了她的愁绪,
“姑娘,我这干了半天活,也没看出来,你这店是做什么生意的?”
林之夏放下手机,面露难色。
不知道该不该跟她说,怕她觉得在这干活晦气、不吉利。毕竟从她租房开始,耳边不乏这种声音。
说得委婉的,劝她放弃,没有人花钱给阿猫阿狗做殡葬的;说得难听的,直接说房子租给她会染上脏东西。
阿姨见她没说话,看了看墙上的宠物挂画,
猜测道:“哎呀,姑娘,你这是个宠物店吧,卖些吃的用的,给小猫小狗洗个澡啊,剪个毛啊。”她又朝窗外看了看,“不过,阿姨跟你说啊,你这个位置不行啊,人太少了。我看人家都开在小区门口,那人多呀。”
林之夏的店在一个工业园区附近,找了1个月才找到的,如果不是空闲大半年,房东急租,她还不能租到呢。
她犹豫了一会儿,“阿姨,我这店是做宠物送别的。”
“宠物送别?”阿姨默念着,没懂什么意思。
她解释道:“就是做宠物殡葬的。”
阿姨惊得手上的擦窗工具都掉了,虽然对宠物殡葬不懂,但是“殡葬”两个字她还是知道的。
她对这倒不意外,毕竟大众对殡葬行业都避之不及。
把手机揣进罩衫前面兜里,朝阿姨走去,拾起地上的擦窗工具递给她。
“阿姨,您要是介意的话,我把这半天的钱结给你,今天就到这吧。”
装修以来,她受到了装修公司、工人不少异样的眼光。
本来清理的工作打算自己做的,只是工作量太大,她明天还要赶回上海办离职,时间紧任务重,这才请了开荒保洁。
阿姨脸上的惊恐神色消散了些,想着既然已经干了半天,就索性干完,挣一天的工钱。
于是接过工具,“干都干了,无所谓了。话说回来,你一个姑娘家家的,怎么能想到开这种店啊,你不害怕吗?”
她笑了笑,指了指墙上的一张猫咪照片说:“因为它才开的,也没什么好害怕的。”
阿姨还是不解:“你家里人能同意啊?”
林之夏眼神瞬间变暗,眼眸垂下来,随意落在地上的一处,她还有家人吗?
她想起养父林军葬礼那天,她在殡房的角落面无表情,周围是哭天抢地的姑姑、谈笑风生的叔父,这些平时对林军避之不及的姐姐和弟弟,现在却在拼命表现着姊妹情。
他们算家人吗?他们连林军的家人都不算,怎么会算她的家人呢?
她苦笑一声,再抬头时,冲着阿姨咧嘴笑道:“我没有家人了。”
阿姨一愣,知是触及到她的伤心处,没再说话,重重地叹了口气后,又望了望她,看来是个苦命人啊。
这样的眼神,她再熟悉不过了,别人听说她的身世后,脸上就是这种怜悯、愧疚甚至疑惑的眼神。
所以林军过世后,她就离开了舒城去了上海。在新的城市,她很少跟同事朋友聊起旧事,只告诉了好友兼同事费雨萌。
相顾无言后,她拾起一旁的工业吸尘器的吸头,按下开关,开始清理地板上的工业灰尘,整个屋子里只能听到‘轰轰隆隆’的机器运作的声音。
晚上 9 点,夜幕深沉如墨,笼罩着这片海边小城。郊区的马路显得格外寂静,路灯散发着昏黄的光芒,勉强照亮了路面,但远处仍被黑暗所吞噬。偶尔有车辆驶过,车轮摩擦地面发出的声音在夜空中回荡。
林之夏正弯着腰擦前台抽屉里的灰尘,白天的阿姨早早就按照约定的时间走了。她核验了团的499套餐后,又额外付了阿姨100块钱,表示对她没有撂挑子的感谢。
突然,门口的风铃‘叮叮当当’响了起来,她立马警觉地蹲坐下来。
按说,不可能有人来,一是时间很晚,二是在舒城,她没几个能讲的上话的人。
“嗒嗒嗒”的脚步声不断逼近,她咬紧牙关从背后地上摸出一块建筑废料。
脚步声突然停了下来,她手不自主地握紧了木棍。半蹲着支起上半身,眼睛露出桌面,想看清来人。
那人梳着五五分的卷发,鼻梁上架着一副金丝框眼镜,穿着一件全黑的大衣。俨然刻意打扮过,营造出一种高贵的气质,明显与脚下的装修现场不搭。
她又蹲了下去,总觉得熟悉,片刻后才认出了来者是谁。
上一次见他,还是在养父林军出殡那天。围观的人群中,他冷漠的气质显得格外突出。周围人低着头要么小声议论,要么唉声叹气,唯独他昂着头死死地盯着她。当她抬头与他四目相对时,他又迅速地收回视线,转身消失在人海中。
她想过回到舒城,总有一天会重逢他。但她预想中的重逢,是在商场、在饭店、在大街上,在任何她想象光鲜亮丽的地方,然后再以一种美丽自信的姿态登场。结果,没想到是这种情况下,重逢。